陳觀樓放下酒杯，輕輕擦拭嘴角，說道：“太子已經(jīng)被廢了！”


    “那又如何！這不是結(jié)局。隻要新皇一天沒登基，一切皆有可能。”趙明橋既憤怒又堅定。


    陳觀樓目光深沉地看著對方，“忠王殿下知道有你們這群人在為他要死要活嗎？”


    “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維護(hù)正統(tǒng)，我輩義不容辭。”


    “忠王被廢，就意味著他失去了正統(tǒng)身份，失去了繼承權(quán)。為什麼你們要執(zhí)迷不悟，甚至幹出大義滅親，欺師滅祖的事？趙明橋，你走火入魔，你這是魔怔了。朝堂鬥爭，不是你這麼玩的。”


    陳觀樓痛心疾首啊！


    多好的熱血青年啊，這個社會需要這樣的熱血衝勁，否則整個社會死氣沉沉，真就完了。可是，不該是這麼個熱血法。走錯路了，走上了邪路。


    然而，趙明橋根本不為所動。


    他神情堅定地說道：“陳兄，你說的沒錯，在過去，朝堂鬥爭不是這麼玩的。可是，他們又玩出了什麼玩意？朝堂越來越爛，天下越來越爛，事實證明過去的玩法已經(jīng)不符合現(xiàn)在的局勢。必須有新的格局，新的力量。而我們就是新的力量。”


    發(fā)言震耳發(fā)聵。


    可是，這真的對嗎？


    陳觀樓怒斥道：


    “你們分明是在開曆史的倒車。你以為你們維護(hù)的正統(tǒng)是新的思想新的力量，殊不知，一千年前，人家就玩出了各種新花樣。真正的新力量，應(yīng)該以人為本，以天下為本，以百姓為本，而不是死守著所謂的正統(tǒng)。


    你們所謂的正統(tǒng)，隻管身份，就算那個身份的皮下麵套著的是一隻小貓小狗，也是正統(tǒng)。你們隻看身份，不看本質(zhì)，算什麼新思想新力量。分明是老古董棺材板子，一群不知所謂的舊勢力複辟老思想。”


    一通酣暢淋漓的痛罵，陳觀樓將心中所有鬱氣，全部吐了出來。


    熱血是好的，熱血昏了頭是要死人的。


    魯明川就是第一個被這群熱血青年祭天的倒黴蛋。


    再這麼下去，不知道還有多少人會死。可以預(yù)想，到最後所有人都逃不過誅九族的結(jié)局。


    血淋淋的結(jié)局，令人痛心。


    陳觀樓一杯酒灌下去，明明是低度數(shù)的黃酒，卻喝出五十二度老白幹火辣辣的滋味。


    人心啊！


    人世間最複雜的莫過於人心，人心產(chǎn)生思想，思想又影響周圍的人。


    以趙明橋的堅定意誌，蠱惑人心的發(fā)言，不知道有多少人跳進(jìn)了他挖好的坑裏麵，跟著他一起倒反天罡，踩著鋼絲走路。


    遲早翻車！


    一網(wǎng)打盡！


    朝中那幫老家夥，可不會坐視這幫熱血青年亂來。天牢和詔獄，必定是他們的歸宿，刑場就是他們的結(jié)局。


    “陳兄莫非是在替魯明川這類投機分子叫屈嗎？一麵吃著支持太子支持正統(tǒng)的紅利，一麵跟牆頭草一般陰謀背刺太子殿下。這樣的人難道不該死。”


    趙明橋義憤填膺。


    “你說的沒錯，我是大義滅親，我是欺師滅祖。可我不後悔。對於意誌不堅定的背叛者，必須以鮮血洗刷。”


    趙明橋眼中燃燒著火焰，一股名為複仇的火焰。


    陳觀樓指著他，氣笑了，“首先，你隻代表你們那幫人的思想。其次，你不是司法製度，不是司法人員，你沒資格判決誰該死，更沒資格執(zhí)行死刑。


    這個天下的確很爛，朝廷製度也很爛，然而，眼下的太平正是靠著這些爛製度維持著，就算隻是表麵維持，好歹大部分百姓還能安穩(wěn)度日，不至於顛沛流離。


    照著你們的玩法，全天下的人都會被你們牽連，這天下太平不了。沒有太平日子，以普通人孱弱的抗天災(zāi)人禍的能力，你覺著普通人會怎麼樣？


    你們是爽了，想過被你們牽連的無辜路人嗎？沒有能力玩這麼大的遊戲之前，就請你們安分點，積蓄力量。等你們有足夠的力量和話語權(quán)的時候，再來談改變格局改變思想。


    你想殺人，我管不著也攔不住，但是請你不要如此冠冕堂皇的替自己洗白，不說得如此正義凜然。


    承認(rèn)自己有私心，有陰暗麵不丟人。正視內(nèi)心的欲望，正視你們的不足，才有將來。一味靠打雞血，否定一切，堅定自我認(rèn)知，不管對的錯的，隻會帶來破壞，絕無建設(shè)。隻會走向滅亡，絕無成功。


    如果你們成功了，我敢說，絕對是天下人的災(zāi)難。天下人承受不起你們?nèi)绱藰O端的手段。


    一個組織，如果一開始就把路走歪了，如果一開始就沉迷於暗殺刺殺此等陰暗下作的手段中，未來，你就算花費十倍百倍的力量也糾正不過來。最初的行事風(fēng)格，會奠定一個組織的特色，縱然時隔幾十年上百年，慣性依舊強大。這就是為什麼所有王朝，都要靠開國太祖打基礎(chǔ)，立下規(guī)矩。”


    很久沒有這麼大篇幅的說教，陳觀樓感覺口幹舌燥。


    仿佛迴歸培訓(xùn)講師的身份，一通瞎吹。好歹還是有點真材實料的。


    他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水，瞥了眼沉默不語的趙明橋，不想多看一眼。


    他是希望有更多人搞事，早點將老皇帝搞死。但絕不是趙明橋他們這種搞法，完全是亂來。還得是於照安那種搞法，在朝廷的規(guī)則範(fàn)圍內(nèi)使勁，無論成功失敗，朝廷不會崩盤，不會牽連到無辜路人。


    亦或是像大明王那樣，有本事就拉人造反，一將功成萬骨枯，是非成敗自有後人書寫。


    趙明橋的雙眸，一直是明亮的，堅定的。直到今晚，罕見的露出了茫然。


    “陳兄認(rèn)為我錯了？難道魯明川不該死？”


    “魯明川或許該死，但不該是這種死法。”陳觀樓擲地有聲，“你玩的不是個人恩怨遊戲，不是你殺我我殺你的遊戲。你不能拿江湖人那套手段來玩。


    我可以這麼玩，講究一個快意恩仇，但你不行。你玩的是政治遊戲，玩的是組織，玩的是誌同道合，要有自己的綱領(lǐng)，要有合理的行動守則，要立規(guī)矩立基礎(chǔ)。你拿江湖人的手段，拿私人恩怨手段來玩組織遊戲，你在自取滅亡。


    江湖人的本質(zhì)是個人主義，你確定你要這麼玩下去？你想過沒有，你開了這個頭，你後麵的人有樣學(xué)樣，改天看誰不順眼也學(xué)你去下毒殺人，你確定你還能約束，你們這個鬆散的組織還能好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