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範靜蘭跟前的碗中都被各種吃食堆成了小山，這才停歇下來。


    “這麼多？”範靜蘭蹙眉，“吃不完的……”


    “沒事，你吃不完我吃。”夏雲集笑瞇瞇地迴話。


    鶯兒卻是伸手在範靜蘭的額頭上試了試，又在自己額頭上摸了摸，“沒有發熱……”


    “小姐可覺得身上哪裏不舒坦？”


    “沒有啊。”範靜蘭有些詫異，“怎麼這般問？”


    “小姐素日胃口皆是不錯，別說隻有這麼點了，就算再加上一倍也是不夠吃的，今日突然吃這般少，一定是生病了。”


    鶯兒有些擔憂，“剛好殷大夫也在，不如讓殷大夫幫小姐診診脈，看上一看？”


    殷陵遊聽到這話之後頭都沒抬，嬉笑起來，“你看看你，素日的眼力見哪裏去了？這範娘子分明是因為夏指揮使迴來了，想著矜持一些，你倒好，非得給戳破了，讓範娘子的臉麵往哪裏擱？”


    “可殷大夫這話說得不對。”範靜蘭道，“我可不是這樣的人，就是突然覺得胃口不大好，感覺吃上一點就飽了，也不像平時一樣會覺得餓。”


    也是。


    範靜蘭這種性子的人，不會因為未婚夫就突然假模假樣矜持的。


    “也是。”殷陵遊點頭，接著問，“那除了這個，還有沒有別的？”


    範靜蘭想了想之後搖頭，“沒有了，大概就是這些。”


    既然問隻能問到這裏，殷陵遊看了看範靜蘭此時的麵色，接著給她搭了搭脈，“胃火略微有一點重，不過時值春日，天氣幹燥，倒也是尋常事，影響不大。”


    “不過這樣倒是奇怪了，脈象上並無任何積食之癥狀，按理來說不應該如此才對……”


    “這個嘛……”夏明月看向夏雲集，“雲集是不是也有此癥狀？”


    被點名的夏雲集想了想之後，點了點頭，“姐姐不說的話我還沒注意，姐姐這麼一提醒的話……還真是，我今兒個的飯量似乎也差了許多。”


    剛迴到家中去找尋範靜蘭的時候，夏雲集覺得自己餓得幾乎能吃下一頭牛！


    範靜蘭將她屯的所有的吃食都拿了出來時，夏雲集雖然感慨東西種類多，數量不少，卻也覺得這些東西也就堪堪夠他墊上一墊而已，大約是吃不飽的，要想吃飽，還得等到早上的那頓飯。


    結果這一邊和範靜蘭聊天一邊吃，肚子很快便覺得飽了，而細算起來，竟是連一半都還沒有吃完。


    夏雲集隻當是因為自己餓過了頭，加上吃東西吃的慢，途中又喝上了不少麵茶，所以灌了個水飽，結果沒曾想，到了早飯時，仍舊是這個模樣。


    他不過隻吃了半籠燒麥，半籠包子，半盤子生煎，已是覺得飽腹感十足，想打了嗝。


    沒想到，範靜蘭竟是跟他一樣的狀況？


    而且連殷陵遊這樣醫術高明的大夫竟是都看不出來範靜蘭此時的癥狀緣由，那大約也是看不出來他的了？


    這又是為何？


    夏雲集和範靜蘭互相看了一眼，滿臉皆是詫異。


    夏明月卻是抿嘴笑了起來，滿臉皆是促狹，“我就知道。”


    “知道什麼？”


    包括夏雲集和範靜蘭在內的所有人皆是丈二的和尚，摸不著頭腦了起來。


    “你們兩個的癥狀啊。”夏明月咯咯直笑，“不是什麼病癥，過上幾天便好了，不必在意。”


    有句話是怎麼說的來著？


    有情飲水飽。


    這情感上有了充分的食糧，幸福指數上升，這身體上的食糧需求自然也就少了許多。


    若是用現代科學的角度來看的話，是因為兩個戀愛的小年輕久別重逢，心中歡喜，大腦中的多巴胺大量分泌，一定程度上抑製了食欲。


    等過上幾日，身體逐漸適應這種狀況，癥狀自然也就緩解許多。


    而眾人見夏明月說的如此篤定，覺得應該就是如此，過上兩日便會好，但究竟為何如此，眾人心中仍舊是滿腹疑惑。


    直到看到夏雲集和範靜蘭兩個人的眼睛裏頭除了對方以外，再無任何其他人和事，頓時恍然大悟。


    眼中放不下別的，這胃裏頭，自然更是放不下別的了！


    要理解！


    陸啟言和夏雲集平安且圓滿歸來，對於家中來說是一件極大的喜事。


    夏明月心中高興，但看著兩個人這幾個月以來明顯瘦了一圈的麵容，也是心疼無比，便隻往灶房裏麵跑，變著法兒地給兩個人做各種各樣的吃食，好給兩個人好好補上一補。


    老鴨粉絲湯，最是適合天氣暖和，但難免幹燥的春日，用雞鴨架子燉煮出來的清香可口的湯頭，配上嫩滑無比的鴨血塊，q彈滑爽白嫩的粉絲，撒上一點點香蔥，隻需些許鹽巴，這滋味便十分美妙。


    肉末蒸豆腐，用醬油、蔥薑、鹽巴等醃製的足夠入味的肉末炒熟炒香之後與白嫩的豆腐一並放在盤子裏頭放在籠屜之中蒸上一盞茶的功夫，吃起來肉末香濃，醬味十足，豆腐爽滑嫩口，拿勺子舀得滿滿的，送入口中，慢慢地咀嚼咽下，滿足感超強。


    大碗扣肉，用的是肥瘦相間的五花肉，先煮後燒，再切成大而薄的片，挨個擺在碗中，最上麵鋪上滿滿一層黑菜，籠屜上蒸了之後倒扣在盤子裏麵即可。


    這般做出來的扣肉，顏色鮮亮無比，入口時肥肉軟糯，瘦肉不柴，整體吃起來油而不膩，既吃起來過癮十足卻又完全不會膩味，再配上越嚼滋味越濃的黑菜，簡直是越吃越好吃。


    還有木須肉，醬肘子，紅燒豬蹄，大鍋羊肉湯，肉質緊實筋道百吃不膩的熏雞，表皮脆內裏嫩、滋味鮮美可口的果木烤鴨……


    陸啟言和夏雲集被夏明月這般一日三頓的養著，這原本已是已經有些凹陷的臉頰，肉眼可見地重新長了肉。


    這讓夏明月稍微鬆了口氣，飲食上稍微減少了一些油水，但這每日飯菜豐盛程度卻是有增無減。


    甚至因為天氣漸熱，各種菜蔬陸續成熟，食材種類增多，夏明月做出來的飯菜花樣也越發的多。


    夏明月在灶房忙碌，其餘一眾人也沒閑著。


    陸啟言忙著給夏明月打下手，劈柴燒火，打水洗菜，切肉剁骨，樣樣都不落下。


    夏雲集則是忙著跟著姐姐學廚藝，預備著往後成了婚好給貪嘴的範靜蘭做三餐，製夜宵。


    範靜蘭素日對廚藝之事毫不精通，從前更沒有要學的意思，但現在看夏雲集學得不亦樂乎，便也躍躍欲試，要跟著一並練練手。


    畢竟這一日一日的長大，即便從前有父母兄長寵著，往後看這模樣也有夏雲集和夏明月寵著，但她也不能就這般心安理得地享受這一切，也得學上個兩三樣，無論是盡了孝心，還是與夏雲集婚後夫妻之間的柔情小意，也都用的上。


    於是，範靜蘭在學廚藝之時亦是十分用心，哪怕沒有絲毫基礎，學起來頗為費勁，卻也不打算放棄，反而有越戰越勇的勢態。


    兩個徒弟勁頭十足，夏明月這個當師父的自然不能有絲毫怠慢，不但要教的用心，更要掌握方式方法，根據兩個人的具體狀況，因人而異，分別教學。


    這樣一來，夏明月難免要辛苦許多。


    從灶房出來之時，時常拿手去揉太陽穴或者眼窩處。


    陸啟言因此頗為心疼，給夏明月揉捏肩膀，輕捶後背，“娘子辛苦了。”


    “若隻是這身體上的辛苦倒也罷了。”夏明月笑了起來。


    “怎麼，這兩個小孩子竟然還不聽娘子的話，惹娘子生氣？”陸啟言說著話便卷起了袖子，想要去教訓一下那兩個。


    他的娘子，可不許讓這兩個給欺負了去！


    “倒不是不聽話。”夏明月伸手攔住，順勢朝灶房裏麵努了努嘴，“你自己看吧。”


    陸啟言順著夏明月的目光往灶房裏麵瞧。


    此時的夏雲集和範靜蘭兩個人正在灶房中忙碌著練習方才夏明月教的技藝。


    今日學的製作餡餅，要從最初的和麵開始。


    夏雲集從前學做搟麵條，蒸包子，包餃子什麼的皆是學得不錯，因而此時對和麵也算是輕車熟路，十分容易上手。


    反倒是範靜蘭，這是頭一迴學，陷入了新手初學的水多加麵，麵多加水的深淵，看著滿手全都是黏糊糊的麵，無奈歎氣。


    夏雲集在一旁不斷鼓勵，時不時拿了帕子去幫範靜蘭擦拭她因為天氣和心中焦慮而不斷滲出的汗珠。


    隻是這灶房裏麵這會兒又是水又是麵的，夏雲集手忙腳亂之下，這帕子不小心帶起來了些許麵粉，又被他盡數都擦在了範靜蘭的臉上，使得範靜蘭一張臉瞬間成了大花貓。


    “瞧你，毛手毛腳的，我自己來吧！”範靜蘭伸手去拿夏雲集手中的帕子，卻忘了手上全是黏糊糊的麵，以至於帕子黏上了許多麵。


    範靜蘭，“……”


    麵和不好，又搞得一團糟，這讓範靜蘭很是氣惱，覺得自己實在是太過於笨手笨腳，忍不住伸腳跺了又跺。


    “不著急不著急，咱們慢慢來，慢慢來。”夏雲集不住地寬慰，眼看灶房並無旁人，往範靜蘭身邊湊了湊，在她的臉頰上親了親，“好啦，不生氣，不生氣啦……”


    陸啟言，“……”


    合著這兩個人在這裏打情罵俏。


    也難怪娘子覺得頗為勞累了。


    這時不時地便往嘴裏麵硬塞上一把，別說娘子了，就算是烏金這會兒也飽了。


    這簡直是身體和心理上的雙重壓力！


    “這正所謂師父領進門，修行在個人，娘子已是將方式方法盡數都教了，剩下的便讓他們自己摸索吧。”


    陸啟言伸手將夏明月身上的圍裙解了下來，“今日天氣好，我帶娘子去戲園子裏麵看戲如何？”


    夏明月平日頗為喜歡看戲聽書的，隻是他不在家之時，夏明月素日忙碌，再加上一個人也屬實有些懶得出門，便也甚少去。


    既然他這段時日在家，自然要好好陪著娘子痛痛快快地聽上幾場為好。


    對於這個提議，夏明月自然滿口讚同，進屋子裏麵換上了一身衣裳，便與陸啟言一並出了門。


    戲園子離的不算遠，不必乘車，兩個人便並肩而行，慢悠悠地散步而往。


    到地方後，直接進了二樓雅間落座，透過往裏開的窗戶，剛剛好在正對麵，可謂視野極佳。


    今日唱的是《荊釵記》，是一場有關書生高中，被宰相逼婚而反抗，不惜以被貶官的代價也要堅守與發妻的婚姻，而發妻不從奸人挑撥，絕不改嫁，以死明誌但意外獲救，最終與夫君重逢團圓的愛情故事。


    情節曲折，伶人嗓音婉轉，鑼鼓配樂恰到好處，一場戲成為了絕佳的視覺和聽覺上的享受。


    夏明月聽得十分盡興。


    陸啟言見夏明月歡喜，自然也是心中高興，一邊陪著夏明月聽戲，一邊則是幫著剝些瓜子花生之類的。


    有了陸啟言的不斷投喂，夏明月這戲越發看得津津有味，以至於這一場戲看完之後，仍覺得不過癮，隻等著看下一場。


    而下一場是《八仙過海》，再下一場是《牡丹亭》，皆是夏明月喜歡的，便打算幹脆在這裏待著要將所有的戲盡數看完才肯迴去。


    自家娘子提出的要求，陸啟言自然是照做，仍舊是在一旁陪著。


    除了正常投喂以外，時不時地對臺上的戲點評一二，跟著夏明月喝上兩句彩，給足夏明月情緒價值。


    隻是哪怕陸啟言不停地投喂，這戲園子裏麵的吃食不過就是幹果茶點，吃多了有些乏味不說，飽腹感也不強，以至於到天兒完全黑透之時，陸啟言和夏明月皆是覺得腹中空空。


    瞧著底下街道上十分熱鬧，賣吃食的小攤幾乎也是一個挨著一個，陸啟言便打算去街上買些吃食帶迴來。


    “娘子想吃些什麼？”


    夏明月想了想，“我前兩日聽銀巧說，往前走小花枝巷子口那新開了一個煎豆皮的小食攤，用的是綠豆和大米磨成的漿做成的薄皮，再包上糯米、肉丁、雞蛋等餡料，用油煎熟，吃起來皮薄而脆，內裏香濃，滋味極好，便買上一些吧。”


    “好。”陸啟言應下，又笑著提議，“再來上一碗熱氣騰騰的酸湯餃子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