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袤無垠的草原上，青草變得有些幹癟，甚至還有一些草變得枯黃。


    耳旁刮過的風，越來越大！


    顧南夕和數(shù)萬大軍，朝著雲(yún)州飛奔。


    蹄聲陣陣，塵土飛揚。


    遠遠的，瞧見那座熟悉的城池，顧南夕眼前一片模糊。


    小白似乎也認出來，那裏就是家，蹄子倒騰的飛快。


    在距離撫冥鎮(zhèn)半公裏的時候，顧南夕放慢腳步。


    這裏的土地，被鮮血染紅成深紅色。


    韃子們的屍體，就這樣裸露在原野之中，禿鷲在空中盤旋。


    空氣中是難聞的腐爛的氣息。


    顧南夕拽著韁繩的手一緊，戰(zhàn)況竟如此激烈！


    顧南夕略微加快速度。


    青石磚的城牆上遍布孔洞和金汁的痕跡。


    顧南夕一顆心不斷往下墜，她好像在城牆上看到了炸藥的痕跡。


    雲(yún)州的炸藥絕大多數(shù)都被自己帶走了，剩下的都是些不合格的炸藥。


    守軍竟然還動用了炸藥嗎？他們如何用的？


    城門大敞著，定北路破破爛爛，卻被打掃的很幹淨。


    顧南夕騎著馬，邁進城門。


    蘇雲(yún)煙和撫冥鎮(zhèn)的百姓們齊齊跪在道路兩側，嘶啞著聲音喊道：“恭迎大將軍！”


    顧南夕，李老大，耿老漢，以及身後所有的騎兵們都沉默了。


    來迎接他們的全部都是女娘和稚子，沒有一個男兒。


    顧南夕的視線從蘇雲(yún)煙開始，一個一個掃過去。


    她們衣衫整潔，臉和手顯然都被清洗過。


    但是，人人帶傷！


    “三鎮(zhèn)所有人都在這裏嗎？”顧南夕聲音沙啞，望著稀稀疏疏的隊伍，一時茫然。


    蘇雲(yún)煙眼神有些空洞：“啟稟大將軍，除了重傷成員，全來了。”


    顧南夕眼前一黑。


    上一次自己大勝歸來，是何等熱鬧，整個撫冥鎮(zhèn)都快裝不下了。


    現(xiàn)在，鎮(zhèn)子幾乎空了五分之四！


    顧南夕張開嘴，大口大口地吸著氣，心痛的無以複加！


    顧南夕強忍著悲痛，翻身下馬，走到蘇雲(yún)煙，麵前扶起她：“諸君辛苦了。”


    嘩嘩嘩！


    全體官兵全部翻身下馬。


    蘇雲(yún)煙站起身，將身旁的女娘們一個個介紹給顧南夕。


    “這位是撫冥鎮(zhèn)保寧坊，東陽街，吳娘子。她家中共有五姐妹，在巷戰(zhàn)中，五姐妹共殺敵七人，戰(zhàn)死四人。”


    吳娘子手捧著四條帶血的腰帶，就要朝顧南夕跪下行禮。


    顧南夕攔住她，隨即，理了理自己的甲胄，鄭重地對吳娘子行軍禮！


    吳娘子強忍的淚水瞬間決堤，她死死咬著唇，挺直著脊背，替自家姐妹接受顧南夕這一禮。


    蘇雲(yún)煙介紹第二個。


    “這是懷朔鎮(zhèn)豆花婆婆家的小孫女。她的阿爹征召入伍。豆花婆婆在西城門被破時，手持炸藥包，與入城的韃子同歸於盡。她母親在守城牆的時候，和攻城的韃子殊死搏鬥，身中五箭而亡。”


    小女孩不過四五歲大，巴掌大的臉上鑲嵌著兩顆大大的眼珠子，眼睛裏，滿是惶恐不安。


    小女孩緊緊攥著祖母的香囊，和母親的手帕，似乎隻有這樣，才會有一點點安全感。


    聽到蘇雲(yún)煙的介紹，小女孩低聲抽泣著，宛若失去母獸庇護的小獸，聽得人心滋滋拉拉地疼。


    顧南夕蹲下來，溫柔道：“小娘子，你叫什麼名字？”


    “我沒有名字，祖母和阿娘都叫我死丫頭片子。”


    小女孩抽抽搭搭，自厭道：“是不是因為我不是兒郎，所以祖母和阿娘才會讓我藏在地道裏，不許我出來？”


    顧南夕摸摸小女孩的腦袋：“當然不是。你祖母和阿娘是希望你能替他們好好活下去。”


    小女孩兒抬起頭，期期艾艾地問：“那我以後可以一直跟爹爹姓嗎？就算我嫁人，我也不想改姓。祖母總希望阿娘再給我生個弟弟，這樣孫家就不會斷了根。可是，我們家就剩我一個人了。”


    顧南夕毫不猶豫地就同意了：“好，我允許你嫁人不改姓。等你長大，你可以自立女戶，坐產(chǎn)招夫。如果你不嫁人，也可以收養(yǎng)孤兒。你慢慢想，不著急。”


    安撫好小女孩後，顧南夕立正行禮！


    蘇雲(yún)煙繼續(xù)往下介紹。


    “娘子軍武大妞，殺敵五人，殺敵十三人！”


    “懷朔鎮(zhèn)夏夫人，為保護傷員，以身為誘餌，引走韃子。”


    “鴻福戲班公孫四娘，救助傷員一百零三人。”


    “醫(yī)學院……”


    一直介紹到天黑，李老大舉起火把，為眾人照亮。


    蘇雲(yún)煙的介紹不急不緩，她把每個人都記在了腦海裏，把每個人的付出都刻在了心上。


    顧南夕認真地聽著，每一次敬禮都沒有打一點折扣。


    長長的火龍在撫冥鎮(zhèn)蜿蜒。


    一部分騎兵迴到城牆上，開始守城。


    另一部分人則跟隨在顧南夕身後，用腳步丈量，這座熟悉又陌生的城市。


    穿過北城門，沿著定北路，一直往前走，就是撫冥鎮(zhèn)的鎮(zhèn)中心。


    這裏密密麻麻躺著諸多傷兵，斷胳膊斷腿都是很常見的。


    她們痛苦地哀嚎慘叫。


    醫(yī)學院的護士一個個急得直跺腳：“醫(yī)院裏沒有一丁點藥，消炎藥，麻醉藥全都沒有！”


    “你們先忍耐一下，這是方郎君提煉出來的酒精，量不多，先緊著重傷員用！”


    有的傷員腸子肚子流淌了一地，但眼睛卻一直望著城門方向，聲音低的幾乎沒有人能聽見：“大將軍迴來了嗎？我們勝利了嗎？”


    火龍的龍頭在傷員前，停了下來。


    在所有人的注視下，顧南夕握住傷員的手，高聲道：“我們迴來了！我們勝利了！我們收迴了幽雲(yún)十六州！我們把韃子趕出了草原！”


    四周頓時響起雷鳴般的掌聲。


    原本在哼哼唧唧的傷員們又哭又笑。


    護士們渾身脫力，抱頭痛哭。


    顧南夕握住的那名傷員，頭一歪，嘴角噙著笑，徹底沒了生息。


    當著所有人的麵，蘇雲(yún)煙站出來，高聲問：“大將軍，我們勇否？”


    黑暗之中，那一雙雙眼睛印著著月光和火光，以及顧南夕的身影。


    顧南夕忍住眼淚，大聲迴複：“甚勇！”


    “甚勇！”


    “甚勇！”


    數(shù)萬大軍齊唿，就連城牆上的守軍，也聲嘶力竭地喊起來。


    【甚勇】二字，響徹整個撫冥鎮(zhèn)，響徹大周，響徹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