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瀾並沒有當(dāng)場就作出決定,而是派人去把樹哥兒和安娘一起叫過來。
樹哥兒是最初和楊瀾一起起事的葫蘆村青年之一,打起仗來又狠又不要命。
楊瀾很看好樹哥兒,樹哥兒也曾拍著胸脯表示,他的目標(biāo)是想成為雲(yún)州正規(guī)軍。
樹哥兒一進(jìn)來,看到安娘也在,就明白瀾哥兒找自己是為何事。
“瀾哥兒,梅大人,四哥。”樹哥兒恭恭敬敬地朝三人問好。
楊瀾從火堆裏抽出一根細(xì)木棍,毫不留情地朝樹哥兒小腿抽去,厲嗬:“跪下!”
樹哥兒毫不猶豫地跪下,哐的一下,好像膝蓋不是自己的一般,表情變都沒變一下。
楊瀾就喜歡樹哥兒這模樣,爺們!
“臭小子,我先不問你,你管好自己的嘴巴,沒問你的話,別插嘴!”
哼噠完樹哥兒,楊瀾把視線投向一直垂著頭的安娘。
安娘穿著陳舊的灰褐色麻布罩衫,一根腰帶勒出她巴掌寬的細(xì)腰,越發(fā)弱柳扶風(fēng)。
不知她是冷的,還是害怕的,整個人都在瑟瑟發(fā)抖,好似一隻鵪鶉。
楊瀾把聲調(diào)放得更低了:“安娘,往前麵挪一挪,離火堆近一些,暖和!”
安娘往前蹭了半步,頭垂得更低了。
“安娘,你應(yīng)該聽說過我,我是葫蘆村的楊瀾。咱們隊伍裏有規(guī)定,不能欺負(fù)女人!敢欺負(fù)女人的,輕則打板子,重則砍頭。你放心,我這人最鐵麵無私,誰敢犯事,就算是我親弟弟,我也不能饒了他!”
梅棠的眉毛一挑,這話說的,可不像是鐵麵無私的樣。
不過,既然打算把這事交給楊瀾來處理,梅棠就把自己當(dāng)成木頭人,不發(fā)表任何意見。
楊瀾繼續(xù)道:“安娘,我肯定給你做主,是不是樹哥兒欺負(fù)你了?”
樹哥兒不做任何辯解,視線一直落在火光跳躍的火堆上。
安娘手指緊緊攥在一起,內(nèi)心很是掙紮。
楊瀾沒逼她,衝一旁到楊老四抬抬下巴:“四哥,把樹哥兒帶下去,打五十個板子。”
楊老四急了,求情道:“瀾哥兒,使不得啊!五十大板子下去,好人也得被打成一團(tuán)爛肉!這不是要樹哥兒的命嗎?瀾哥兒,樹哥兒知錯了,他真的知錯了!嬸子可就他一個孩子,樹哥兒若是沒了,這叫嬸子怎麼活?!”
楊瀾眉毛一立,罵道:“國有國法,軍有軍規(guī)!規(guī)矩既然已經(jīng)立下了,樹哥兒就該遵守!他做錯事之前,怎麼想想嬸子?!”
樹哥兒突然朝安娘磕了三個頭:“安娘,是我對不住你,這輩子欠你的,我下輩子再還。”
樹哥兒又對楊瀾磕頭:“瀾哥兒,是我讓你失望了。我娘就拜托你照顧了,我這就去領(lǐng)罰!”
樹哥兒站起身,大步朝外走去,卻被楊老四拉住。
楊老四雙眼猩紅,脖子上的青筋都鼓起來了:“瀾哥兒!天底下,哪個當(dāng)兵的在攻城後,不搶錢,不禍禍女人?!咱們已經(jīng)做得很好了,就不能給樹哥兒一次機(jī)會嗎?我不服,其他人也不會服!”
“胡鬧!你現(xiàn)在代表的是誰的臉麵?你代表的可是雲(yún)國公的臉麵!”
楊老四臉上閃過一絲猶豫,很快又轉(zhuǎn)為堅定:“我們又不是雲(yún)國公的兵!如果雲(yún)國公因為這件事怪我們,大不了我們自己過!反正日子不可能比以前更糟糕,隻要能活著就行。”
梅棠似笑非笑地看著二人爭執(zhí)不已,隻覺得這一幕拙劣的可笑。
原來在這兒等著呢。
梅棠終於明白雲(yún)國公為什麼要派自己來河南郡了。
幹部培訓(xùn)班裏的那句話怎麼說來著?
對了,階級局限性!
一切都在雲(yún)國公的意料之中,雲(yún)國公把天下人,天下事,看得透透的!
梅棠用手掌撐著下巴,頗有意味地看著這場戲,該如何演下去。
屋子裏的動靜吸引室外的起義兵。
大家夥一聽,就為了這點小事,就讓樹哥兒賠命,一直以來壓抑的不滿,瞬間炸開。
“多大點事?!就算按照大周律法,也不過是流放三千裏罷了。我們連造反這樣殺頭的事都敢做……”
眼見這人越說越不像樣,楊瀾怒瞪他一眼。
他隻能不服氣地咽下接下來的話。
其他的人則打圓場:“瀾哥兒,不是我們包庇自己人。隻是我們幹的事,都是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死了。人活一輩子,不就是想吃飽喝好,再娶個媳婦,生個孩子嗎?年輕人都有衝動的時候。”
“對啊。如果死在戰(zhàn)場上,咱沒話可說,為了這點小事喪命,不值當(dāng)啊!不如留著樹哥兒這條命,上戰(zhàn)場多殺幾個敵人!”
“咱們就是普通老百姓,祖祖輩輩都土裏刨食。瀾哥兒,你提的那些規(guī)矩實在是太難了!”
“就是!那些富貴人家,踐踏人命如草劍,犯事了,交一筆贖金就啥事兒都沒有。憑啥我們就不行?安娘的夫家,也不是什麼好人。那老虔婆,還曾經(jīng)逼死過一個乞丐!安娘她男人,更不是個好的,經(jīng)常囤貨居奇!”
群情激憤,起義兵護(hù)在樹哥兒身前,不讓他去挨板子。
楊瀾麵上十分為難,用眼角餘光偷偷瞥一眼梅棠。
梅棠紋絲不動,臉上沒有任何表情,讓人看不出他心中的想法。
楊瀾眼眸幽深,不動聲色地朝人群中的一個人使眼色。
隻見人群中響起一道聲音:“安娘的夫君在逃跑的路上就被亂箭射死了。安娘是個寡婦,她和樹哥兒又有舊情,說不定是郎有情,妾有意呢?”
楊瀾似乎被說動了,看向安安靜靜的安娘:“安娘,你和樹哥兒之間到底是怎麼迴事?如果真的是樹哥兒欺負(fù)了你,我一定饒不了他!”
所有的目光都投到安娘身上。
安娘感覺自己好像被扒光一般,讓所有人指指點點。
她的內(nèi)心在尖叫,她想逃離這個地方,但是逃不掉!
那段屈辱的經(jīng)曆,是她不想迴想的。
“安娘,這可是樹哥兒呀,你們從小一起長大的!”
樹哥兒:“安娘,隻要你肯定點頭,我馬上娶你!”
所有人全都在逼她,在逼她!
“喲!這是在幹啥呢?梅大人,你沒告訴過他們,這不符合我們雲(yún)州的辦事流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