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爐】熔漿自天頂傾瀉而出,試圖截斷天地,直接被劍氣連根斬斷!
生滅兩條道境猶如龍蛇,攀附於武道神胎臂膀之上,延伸而出的龍蛇之軀則是衍化為長劍——
這一劍撕破天宇,結(jié)結(jié)實實斬落在【道爐】表麵!
咚!
黃鍾大呂撞擊之聲響徹天地!【道爐】表麵炸開一道細紋!
“謝真!”
道九沒想到局麵會演變至此,他強忍怒火,低聲質(zhì)問道:“你我之間,非要兵戈相向?!”
謝玄衣沒有迴應(yīng)。
隻是背後武道神胎,再次舉起長劍。
見此情景,道九神色徹底冷冽下來。
那件屬於千緣道人的紅袍隨風飄搖,蕩出漫天火星碎屑。
他高舉雙手,將【道爐】舉過頭頂。
硬抗一劍之後,爐身雖然破裂,但還依舊保持完整!
下一刻,道九將【道爐】祭出,竟是不退反攻,他選擇主動殺向謝玄衣!
“……來!”
謝玄衣深吸一口氣,眉心洞天閃逝金芒。
道九準備與自己亡命一搏。
這一擊,謝玄衣沒有絲毫收手,他將【沉屙】祭出,壓抑許久的本命飛劍狂喜,雀躍著從洞天之中掠出,落入生滅道境纏繞的虛無劍形之中,一剎那龍蛇定型,整片天地均都失色。
漫天火星與這熾烈劍光相比,猶如黯淡碎屑。
隻一劍!
融合雙道境的【沉屙】,一下將【道爐】劈開,從中斷裂,斬成兩半!
千緣道人的身軀同樣被斬成兩半!
謝玄衣橫切一斬。
千緣道人整具軀殼徹底爆碎,化為一團血霧,唯獨頭顱飛了起來,落在謝玄衣麵前。
……
……
飛劍破開天際,化為流光,落迴占腳山。
盤膝坐在青藤洞天天頂?shù)娜~清漣睜開雙眼,謝真返迴的速度比自己想象中要快。
“你迴來了?”
葉清漣看著落在山頂?shù)暮谝履贻p人。
“嗯。”
謝玄衣神色平淡至極。
葉清漣注意到,謝真身上似乎沾染了淡淡的血腥味。
那件黑衫看似幹淨。
但似乎已經(jīng)經(jīng)曆了一場戰(zhàn)鬥……
天頂陰沉,陸地被陰翳籠罩,但這座占腳山卻是被奇光籠罩,百花穀和薑家的洞天靈寶,懸於占腳山頂。
另外那邊,青燦瓊樓掠來一道身影。
“千緣道人呢?”薑缺有些焦急地問道。
“死了。”
謝玄衣吐出兩個字。
“死了?”
薑缺怔了怔。
下一刻。
一顆頭顱從謝玄衣衣袖之中甩了出去,落在薑缺麵前。
“嗯……我殺的。”謝玄衣點了點頭。
“你殺了千緣?!”
薑缺神色震驚。
此行出發(fā)之前,他便被老爺子單獨召見,叮囑了一番。薑家與大穗劍宮關(guān)係極好,與當年謝玄衣更是“莫逆之交”,薑奇虎和薑妙音,都與謝玄衣關(guān)係匪淺,薑烈老爺子更是在謝玄衣舉世皆敵之際,提供了相當重要的幫助。
老爺子告訴他。
謝真大概率已經(jīng)晉入陰神……
最開始,薑缺還不相信,這姓謝的小子就算比他師父天賦還高,可這才十七歲,十七歲成就陰神境的修士,古往今來都沒幾位!
隻是從純白山界撤離之時,他不得不信。
謝真的遁法速度比自己還快。
這已不是洞天境所能擁有的速度了。
可千緣道人……畢竟是陰神後境!謝真剛剛晉升,怎麼可能是千緣道人的對手!
“薑長老,何必用這種眼神看我?”
謝玄衣笑了笑,道:“我?guī)煾甘侵x玄衣,我殺他,應(yīng)該合情合理吧?”
當年謝玄衣被圍攻北海。
陰山為主,三大宗都有參與,合歡宗自然也不例外。
“你能殺得了千緣?”薑缺還未從震驚中緩解過來。
“運氣。”
謝玄衣淡淡地說:“那位無垢尊者將他重創(chuàng),我遇到他時,他已經(jīng)快要死了。既是有緣遇見,我便索性就給他一個痛快。”
“……”
薑缺神色複雜,無話可說。
葉清漣則是陷入沉默。
“如今三大宗與大褚算是‘合作’關(guān)係。”
薑缺揉了揉眉心,有些無奈地說道:“西南戰(zhàn)線,我們這座占腳山,畢竟背靠合歡宗。千緣道人死在紙人道手中,也就罷了,被你殺了……接下來怕是有些棘手了。”
“這一點不必擔心。”
謝玄衣淡然道:“合歡宗想要清算,也是單獨找我。比起‘千緣道人’的死,有一件事更重要,我需要發(fā)動大褚皇族訊令,與其他幾座占腳山進行神魂會議。”
此次南疆蕩魔,大褚皇城勢在必得。
寶船駛?cè)虢缰幔苷螝庥绊懀乳e傳訊手段無法動用。
但每一座占腳山,都留有一枚仁壽宮加持淬煉的“皇族訊令”,這枚訊令可以無視陣法,空間,瘴氣的阻攔,以元氣消耗為代價,搭建“神魂橋梁”。有了這枚傳訊令,七座占腳山即便彼此相隔百裏,也可以隨時建立聯(lián)係,不至於陷入孤立。
“你要發(fā)動訊令?”
薑缺神情凝重:“你應(yīng)該知道,這訊令發(fā)動一次,代價極大。”
這枚訊令,隻在占腳山主督官手中。
葉清漣畢竟年輕。
此次西南戰(zhàn)線,便由薑缺主掌這枚極其貴重的皇族訊令。
“被我斬殺的千緣道人,並非正主。”
謝玄衣瞥了眼身下頭顱,緩緩地說:“這具軀殼,已經(jīng)被紙人道所掌控……這個消息,薑長老覺得有必要發(fā)動‘皇族訊令’,告知其他占腳山麼?”
一語道出,石破天驚。
薑缺不敢置信。
他試圖理解這番話:“你的意思是,千緣道人被奪舍了?我們剛剛的會晤,出行,都在紙人道的計劃之中?”
“是。”
謝玄衣沉聲道:“除此之外,紙人道的‘純白山’秘境,乃是人為製造,這很可能是一場騙局,陸鈺真是故意引動大褚南下,主動迎接這場蕩魔。”
“……荒唐!”
薑缺神色古怪,忍不住低聲開口。
陸鈺真的確稱得上一代梟雄……
可他一人,如何與大褚對抗?主動迎接蕩魔?開什麼玩笑!
荒唐!太荒唐!
“……”
謝玄衣從對方神情便能看出,這位薑家長老並不願意相信自己帶迴的消息。
這世界有時候就是這麼荒唐,真相比謊言更讓人難以信服。
“等等……”
葉清漣皺眉開口:“既然千緣道人已經(jīng)被‘紙人道’奪舍,那麼他又怎會被無垢尊者打至重傷?”
果然。
擔心的事情還是出現(xiàn)了。
雖然關(guān)於純白山界的這些“消息”均都屬實。但葉清漣,薑缺,乃至其他占腳山的陰神領(lǐng)袖,並不是陳鏡玄,這些人不會無條件地相信自己……
謝玄衣必須要用謊言,遮掩身上的一部分秘密。
“內(nèi)訌。”
謝玄衣低頭看著那被斬落的頭顱,緩緩地說:“我猜紙人道內(nèi)部並不太平,仔細想想,這位無垢尊者出現(xiàn)時機是不是過於巧合?千緣道人的寶器是不是也有些怪異?”
“……咦。”
經(jīng)此一言。
葉清漣也覺察到了剛剛那趟遭遇的古怪之處。
千緣道人乃是合歡宗修士,對抗無垢尊者之時,竟是祭出了一座火爐,合歡宗的“爐鼎”之術(shù)隻是沾染了爐鼎二字,主要殺伐手段還是以神魂為主!
“仔細想想,這一路行來,的確未見千緣道人施展合歡宗秘術(shù)……”
薑缺皺眉,喃喃道:“一位陰神被奪舍了,合歡宗竟然沒有察覺?”
這實在是一件細思恐極的事情。
如果紙人道可以通過這種手段滲透合歡宗……
那麼其他兩大宗呢?
薑缺麵色變得難看起來,另外六座占腳山,可都是由三大宗修士負責領(lǐng)路指引的!
這當中,是不是已經(jīng)埋下了紙人道的暗子?
……
……
“嘩啦啦。”
池水搖曳,霧氣升騰。
一道赤裸的曼妙嬌軀,從池水中緩緩坐起。
“楚蔓妹妹,恢複如何了?”
池水霧氣那端,坐著一位絕美女子,女子長發(fā)盤起,緊俏白衣,襯托得身形凹凸有致,【長生池】臉上帶著笑意。
“多謝六姐姐照拂,已經(jīng)好多了。”
楚蔓神色有些蒼白,勉強擠出一抹笑意,她下意識摸了摸胸口位置。
在北海陵,她被謝玄衣飛劍穿心“殺死”。
如果不是道主出現(xiàn),以不死泉救治,那麼她已經(jīng)魂飛魄散。
如今僥幸活出第二世。
可這心口,卻是常常感到陣痛……
“楚姑娘醒了?老四的‘白紙化身’可還好用?”
長生池旁,站著一道高大身影,聲音低沉,如雷鳴般迴蕩。
整座長生池的平靜,都被這聲音攪碎。
“鏡三,不要這般大聲!擾了道主清修!”
長生池低聲嗬斥。
“六妹……”
被稱為“鏡三”的男人,連忙壓低聲音,蹲在池水旁,伸出雙手,替女子揉捏肩膀,賠笑道:“剛剛巡守北界迴來,殺了些人,不是故意的。”
楚蔓從池水中緩緩站起身子。
“閉眼。”
【長生池】伸出雪白素手,遮住鏡三的雙眼,而後從虛空之中扯出一件白袍,甩出落在楚蔓麵前。
“啪。”
看著白袍如花一般綻放在池水表麵,楚蔓緩緩迴過神來。
她的記憶還停留在數(shù)個時辰之前。
在南疆邊界,她與謝真見了一麵。
這次會晤,乃是道主安排……她以白紙化身凝神遁去,即便被謝真砍殺,也不會真的損失性命。
其實這門神通,名叫“千裏顯聖”,乃是絕大多數(shù)陽神境都無法施展的頂級神通。
不過借助“墨四”的白紙化身,即便自己如今隻是陰神之境,也可以完成凝神出竅。當然,墨四的“白紙化身”有諸多限製,顯聖相見的距離大大縮減,並且需要消耗巨量神念,這一來一迴,也需要消耗不少時間。
“唿……”
楚蔓將這段記憶消化,而後披上白袍。
“道主說,若是醒了,便去找他。”
長生池柔聲開口:“道主在【澄爐】山頂洞府閉關(guān)。”
楚蔓點了點頭,望向不遠處。
她獨自一人,向著山頂走去,身旁是許多背著籮筐的無頭侏儒。
楚蔓赤腳踩過泥濘,她所過之處,一顆顆人頭從土壤之中浮現(xiàn),這些人頭生長著一副副渾沌麵孔,整張麵皮仿佛都被紗布蒙住,不過即便沒有五官……依舊能夠看出,它們正在仰頭唿喊,麵色淒苦,仿佛是在哀聲求饒。
陸鈺真所在的山頂洞府並不奢華,入口一片漆黑深邃。
無數(shù)白紙碎屑從中源源不斷飄灑而出。
從山上,落往山下。
皚皚如雪,皎皎如月。
逆著白紙大雪,踏入洞府深處,便會發(fā)現(xiàn)這裏其實並不漆黑,洞府內(nèi)部寬闊,四麵八方懸空漂浮著一盞盞長燃亙鳴的鮮豔燭火,猶如星辰。
這裏溫度極高,楚蔓忍住了脫去衣衫的衝動,道主講究禮節(jié),並不喜歡赤裸之人。
光焰跳動的最深處。
坐著一道披著雪白大氅的白袍身影。
這洞府開辟於【澄爐】山頂,陸鈺真此刻所坐的位置,便連接著澄爐的心髒,這裏之所以溫度極高,並不是因為四麵八方點燃的蠟燭,而是【澄爐】的爐火正在跳動……
“道主。”
楚蔓來到陸鈺真身旁,聲音極輕地開口。
“你醒了。”
陸鈺真輕輕說道:“先前替我去見謝真一麵,他還好麼?”
“一如既往。”
楚蔓低下頭,恭敬道:“如你所料……他還是來了。”
“他這人啊,從來都是這樣,不喜歡聽勸。”
陸鈺真笑了笑,道:“我以真心待真心,結(jié)果所有人都願意聽話,唯獨他不聽話……真讓人頭疼。”
“……”
楚蔓微微皺了皺眉。
她站在陸鈺真身側(cè),不知為何,剛剛內(nèi)心輕輕顫動了一下。
極其巧合的是,站在這個位置,正好可以看清澄爐內(nèi)部景象。
心髒與熾烈火光一齊跳動。
她看得很清楚,這爐內(nèi)呈放著一枚枚如心髒般跳動的“物事”。
最裏麵。
似乎還放置著一枚自己很熟悉的胚胎。
“別看了。是道九。”
陸鈺真輕聲開口。
道九?
楚蔓怔了怔,她下意識想要召出【道爐】,卻發(fā)現(xiàn)神海之中空空如也。
她的本命器不見了!
“我答應(yīng)過要給道九自由。”
陸鈺真看著爐火中的道爐,笑著說道:“你在長生池中沉睡之時,發(fā)生了一些事情……我將它從你體內(nèi)剝離,並且給了它一段人生。或許是得來太容易,便不會珍惜,它這段人生,實在結(jié)束地太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