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修不希望，蘇沐橙給出的答案，會是“因為你們是朋友”這種安慰性質的話語。


    此時心理極度矛盾的他，需要的是一個足夠確切，足夠有理有據的答案。


    就好像……裴總的答案一樣。


    蘇沐橙似乎也猜到了葉修此時的心情，沒有半句客套話，而是迴憶起了那段最艱難的日子。


    “在遇到你之前，哥哥為了我和他的生活，可以說是操碎了心。”蘇沐橙的眼裏滿是迴憶。


    “為了賺錢，他輾轉於那時候的許多遊戲，找bug，刷材料，寫外掛，什麼事情都幹過。”


    就在此時，她話鋒一轉：“但是，我卻發現，每當哥哥寫好一個遊戲的外掛，或是找到它的bug後，他便再也不會去親自玩那款遊戲了。”


    “我曾經問過哥哥為什麼，哥哥是這樣迴答的。”蘇沐橙仰頭，仿佛那個大男孩還在身邊。


    “有了外掛或者bug，遊戲當然是簡單了，但樂趣也就削減了。”


    無論是bug，還是外掛，看似能夠讓玩家玩一個爽，但都是有代價的。


    這個代價，便是遊戲的壽命。


    作為天生的外掛搜尋者，一旦外掛被蘇沐秋做出來了，這款遊戲對他而言，也就不具備挑戰性了。


    到那時，便是換遊戲的時間了。


    “後來啊，哥哥之所以玩榮耀能夠玩足足三年，除了遇到了你以外，另一個巨大的原因，就是他找不到這個遊戲的bug。”


    “有那麼一次他很接近成功了，但最終被遊戲的一次版本更新，導致功虧一簣。”蘇沐橙歪過頭看葉修。


    “但現在，這個bug，又能用了。”


    葉修看著蘇沐橙的雙眼，聲音變得有些嘶啞：“千機傘。”


    沒錯，千機傘就是那個bug。


    一旦練起來，散人就能夠無腦地碾壓其他所有的職業，單挑絕對的無敵。


    但在神之領域之前，散人無法繼續升級，這個bug用不了。


    而現在，卻解封了。


    “對。”蘇沐橙淺笑著點點頭。


    “現在的榮耀，已經是一個有bug的遊戲了。”


    “那麼對於哥哥來說，它就不再具有吸引力了。”


    “葉修！”她突然輕喚他的名字。


    葉修迷惘地看向她，隻見蘇沐橙輕輕一笑，那笑容明媚之中，帶著一抹陽光般的質感。


    “大膽去做，我們會在。”她輕輕開口，一字一句。


    葉修身體觸電般的一顫，隨後緩緩地，蹲在了蘇沐秋的墓碑前。


    有那麼一瞬間，他的氣質突然就這麼坍塌了，頹唐得像個臨刑前的死囚。


    他抬頭，那雙眼裏不知不覺已有了血絲。


    “我，還想再親口問問沐秋。”


    葉修站起身，從包裏，掏出三對茭杯來。


    他要拋聖杯。


    拋聖杯，是南方一種傳統的占卜方式。


    一對茭杯分兩麵，陰陽相對。


    將一對聖杯拋出去，落地後看朝上的麵。


    雙陽曰笑杯，謂事不定；


    雙陰曰陰杯，謂不可行；


    一陰一陽，曰聖杯，大膽去做。


    葉修今天，便是要把蘇沐秋，當做那天上的神明，向他占卜。


    他站在蘇沐秋墓前，雙眼微閉，在心中默念傾訴。


    許久之後，睜眼，拋出茭杯。


    第一對，一陰一陽，聖杯。


    葉修麵色不變，也不去撿起，拿出第二對，再拋。


    一陰一陽，聖杯。


    再拋。


    一陰一陽，還是聖杯。


    三聖杯，事可成。


    “你看，我就說哥哥會答應吧——”蘇沐橙欣喜地看向葉修。


    卻發現他眼裏依舊滿是血絲，五花八門的情緒夾雜在一起，衝擊出複雜的氣質。


    葉修頭也不迴，隻是輕搖：“再拋一次。”


    他最終還是猶豫了。


    他玩了十年榮耀了。


    那是他的青春，他的榮譽，是他離家出走之後，唯一可以向葉家證明，他沒有虛度光陰的東西。


    即使他們並不認可。


    “就再逃一會兒吧，再裝傻一會兒。”他對自己說。


    蘇沐橙歎了口氣，輕輕點頭。


    早早看出葉修精神狀態不對的她，自然是希望葉修能夠想通，振作起來。


    但既然葉修堅持，她也絕對不會去反對。


    隻是可惜了三聖杯了。她在心裏說。


    三聖杯的概率，連八分之一都沒有。


    六聖杯，那更是幾乎不可能的奇跡。


    今天葉修注定不會放棄榮耀了。


    葉修對著蘇沐橙痛苦地笑笑，也不一個一個拋了，就這麼隨意地將三對茭杯一起拋出。


    他在心裏罵著自己：真是個沒救的窩囊廢啊。


    正當他打算招唿蘇沐橙離去的時候，瞳孔卻在一瞬間微縮到針尖大小。


    三對茭杯落地了。三陰，三陽。


    由於每對茭杯的顏色各不相同，所以能夠輕易地分辨出它們的配對。


    聖杯，聖杯，聖杯。


    六聖杯，真的被拋了出來。


    葉修的動作凝固了，而他的心，卻不爭氣地劇烈振動起來。


    蘇沐橙看到他這幅樣子，剛想要問，卻也看到了地上的三聖杯。


    她的眼淚在這一瞬間奪眶而出。


    難不成……真的……


    二人的呆滯持續了一小會兒，突然猛地轉頭，四目相對，心有靈犀，異口同聲：


    “再拋一次！”


    葉修撿起三對聖杯，這次不會一起拋出去了。


    第一對茭杯，他像小孩子一樣掄圓了胳膊大風車，甩了好一陣，高高拋起。


    茭杯在空中劃過一道高挑又優美地弧線，飛出好遠才落地，發出清脆的響聲。


    蘇沐橙小跑過去，一陰一陽，聖杯。


    第二對聖杯，葉修分兩次，向兩個完全相反的方向遠遠拋出，然後他和蘇沐橙分別去查看。


    蘇沐橙那一半陰，葉修那一半陽。


    第八個聖杯。


    最後一對，葉修剛想要拋，卻被蘇沐橙阻止了。


    她通紅著雙眼，卻微笑著，將其中一隻茭杯拿了過去：“一起拋。”


    顧不得公墓的規矩，他們一起喊著拍子：“一，二，三！”


    聖杯一起拋出，一起落地。


    陰，陽。


    九聖杯的奇跡，真的發生了。


    “哥哥！”


    蘇沐橙哭喊著，猛地撲到葉修的懷裏。


    哪怕她平日裏並不怎麼信鬼神之事，在這非同一般的奇跡麵前，她也下意識地願意去相信：


    蘇沐秋的在天之靈，真的正在那天堂之中，關注著他最珍視的兩個人的一舉一動。


    葉修下意識地想要安慰她，卻覺得鼻子發癢。


    用手去撓，卻摸到了一片濕潤。


    原來，淚水早就也已經打濕了他的麵龐。


    “沐秋……”他呢喃著，看向天空，那裏隻有朵朵白雲。


    似乎，蘇沐秋的靈魂，就遊離在白雲之間。


    “下次來看你，我會帶上冠軍獎杯。”


    “不含雜質，不含bug的冠軍獎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