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六歲入宮，在宮中待了這麼多年，不止侍奉過陛下一人，還曾侍奉過先帝的幾位娘娘。


    印象中，每逢宴會，宮裏的娘娘們便是這般針鋒相對，使盡渾身解數(shù)，隻為爭得先帝更多的憐愛。


    畫麵很眼熟，但角色不太對。


    陛下和宗小將軍竟成了爭寵的下位者，簡直荒謬至極。


    以他們的身份地位，想要多少女人都可以，偏偏卻都癡迷於一個年荼，眼睛裏瞧不見旁人。


    順喜無奈地歎氣，上前收拾桌上的碗筷食盒，手腳麻利地打掃桌麵。


    見狀，阿隆也上前幫忙，低垂著腦袋，大氣不敢喘，已經(jīng)覺察到發(fā)生了什麼問題——


    為什麼陛下會看上他們夫人啊！！！


    雖然夫人很好，但她和陛下從前素不相識，一個待在後宅，一個居於宮中，本不該有交集才對……


    宗守淵端坐在桌邊，頭腦冷靜下來，也開始思索這個問題。


    相識多年，談空凜從來不會變成獸形來找他，怎麼會突然以獸形出現(xiàn)在他的院子中？？


    除非，他在此之前就已經(jīng)盯上了年年，專門變成獸形接近她……


    年荼前腳剛走，書房裏的氣氛就陡然一變，冷嗖嗖充滿壓迫感。


    “你什麼時候見過年年？”，宗守淵選擇直接審問。


    欣賞表演的人不在，談空凜幹脆也不裝了，溫柔可憐的姿態(tài)一掃而空，周身氣場強勢而淩厲，挑了挑眉，“你想知道？”


    他不打算隱瞞，言語間帶著幾分炫耀意味，“那日我偶然出宮一次，就在坊市間看見了她，定是天賜良緣。”


    “坊市？”，宗守淵擰起眉頭，有些訝異。


    年年沒跟他說過。他不知道她什麼時候出過門、去過坊市。


    “你不知道？她沒告訴你？”，談空凜一眼看破了他在想什麼，臉上浮現(xiàn)愉悅。


    “那天她去買了香料、買了些羊肉、買了魚蝦和炊餅，路上被幾個不長眼的家夥搭訕騷擾，我叫手下侍衛(wèi)去幫她趕走了那些人。”


    “我對她一見傾心，變成獸形一路跟隨她到了你的府上，她親自下廚，喂我吃了東西，味道和今天一樣好”，說著說著，談空凜露出一個不好意思又很甜蜜的表情，“她好像很喜歡我，說她夜裏又冷又寂寞，缺個暖床的，想將我留下……”


    宗守淵的拳頭捏得咯吱作響。


    一派胡言！！


    他不放心年年，每夜都悄悄迴去過，確認暖爐燒得旺、湯婆子也沒涼，還用身體給她取暖。她在他懷裏睡得安穩(wěn)，怎麼會冷？怎麼會寂寞？？


    見他不信，談空凜神情微凝，很快又恢複尋常，“我聽見她院子裏的小丫鬟說，你已經(jīng)許多天都沒迴去過了，勸她主動找你，免得徹底失寵……”


    “胡說八道！”，宗守淵頓時惱火，按捺不住地拍案而起，“什麼失寵？！怎麼可能？？”


    白日不迴去，隻是礙於腿傷和毒性，他每夜都悄悄迴去過。那些下人什麼都不知道，竟敢造年年和他的謠！


    他的院子裏隻有年年，沒有旁人，除了年年，他還能寵誰？


    這些傳言，年年肯定都知曉，竟然從來沒跟他提起過。


    一種不安的感覺忽而湧上心頭，宗守淵神情凝重。


    ……年年是不是還瞞了他一些別的？


    “猜到了？”，談空凜凝視著他，語氣多了幾分認真的冰冷，“做你的夫人，她當(dāng)真是受了許多委屈。”


    “我在你的府上逛了逛，聽見了不少人議論她失寵，還有下人膽大包天，克扣她的補品、膳食，甚至連午膳都敢不給她送……”


    沒有人會警惕一隻貓，仗著獸形掩護，他能聽到許多隱晦的東西。


    宗守淵愕然瞪大雙眼。


    “若非如此，年年也不會親自去外麵采買，我也無緣見到她”，說起相遇，談空凜臉上的冰霜消融，露出真心實意的微笑，“上天嫌你待她不好，換我來替你。”


    ……


    庭院中，年荼正在悠閑散步，忽然聽見身後傳來急促奔跑的腳步聲。


    她扭頭看去，就見阿隆狼狽地喘著粗氣，臉上寫滿了驚慌，“夫人、夫人！！”


    “打、打起來了！主子！！陛下和主子……”


    他又急又慌，語無倫次，隻說出幾個關(guān)鍵詞，年荼卻瞬間領(lǐng)悟了他的意思，頓時大驚失色，拔腿就往迴去的方向跑。


    隻短短一會兒工夫，書房的門幾乎被拆碎大半，四周一片狼藉，兩道高大的人影扭打成一團，不摻半點水分，是拳拳到肉的互毆。


    “不許打架！！！”


    年荼狂奔過去，一手鎮(zhèn)壓一個，攔在中間。


    有她在這裏，這兩個家夥隻顧著爭寵，氣氛太過古怪，她借口去外麵散步，一來是為了喘口氣，二來也是想給他們一點單獨交流的空間，再視情況決定接下來怎麼辦。


    沒想到剛走出沒多遠，他們竟然就打起來了，一點也不顧及身份和形象。


    聽見年荼的聲音，兩名雄性像是同時按下了暫停鍵，周身狂躁的氣勢悉數(shù)收斂。


    談空凜的俊臉掛了彩，像是挨了欺負、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跪坐在年荼腳邊，抬眸望向她，請她為自己撐腰做主。


    與他相比，宗守淵的情況似乎要好得多，至少臉上沒有傷，人也站得平穩(wěn)。


    他心中有愧，難受得要命，覺得對不起年荼，低垂著腦袋不敢看她，即使身上也結(jié)結(jié)實實挨了不少拳頭，也完全生不出賣慘的念頭。


    兩相對比，誰是誰非似乎很容易分辨清楚。


    瞧見這一幕，阿隆的心頓時涼了半截。


    完了……主子好像根本不是陛下的對手。


    順喜手足無措跪在一旁，也覺得這畫麵很是眼熟。


    從前宮裏的娘娘們關(guān)係不睦，也曾有過動手的時候，是非對錯如何評判裁斷，全看誰更能博得先帝憐愛、先帝更偏愛誰。


    侍奉陛下十餘載，順喜第一次知曉，陛下竟然還有爭寵的天賦，無辜的表情一擺出來，從前最得先帝寵愛的貴妃娘娘恐怕都遜色三分。


    ……但這好像不是什麼值得誇讚的本領(lǐng)。


    年荼捂著胸口喘了半天，才把這口氣喘勻。


    她的身體太過羸弱，即便養(yǎng)了許多時日，但二十年的虧空並不是那麼容易填補迴來，不過急匆匆跑了幾步，她就覺得胸悶肺疼，臉色也變得蒼白。


    見她這樣難受，兩名雄性都暗暗感覺到後悔，心中生出自責(zé)。


    “年年”，談空凜湊上去，用臉頰輕貼她的手背，真心實意地道歉，“對不起，我們不該打架。”


    這樣討好的動作由小貓咪來做，自是渾然天成，由人形的皇帝陛下來做，卻顯得不怎麼體麵。


    在場之人忙不迭扭頭迴避，不敢多看這種會讓人掉腦袋的場景。


    唯有宗守淵自虐般盯著年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