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滴雨水做好了準備,在重力的幫助下從雲(yún)層中墜下來。
它帶著一往無前的勇氣從高空朝著地麵俯衝,它的使命就是在地上淺薄的水窪中,砸出一朵小水花!
灰色陰沉的雲(yún)朵孕育了它,所以它也是灰色陰沉的。
當它穿過了不知道多少米後,城市的輪廓出現(xiàn)在它的麵前。
這就是城市嗎?
水霧中的城市裏五彩的霓虹燈彌漫開的暈染,是它這輩子都沒有見過的美麗。
在這一剎那,它有點不想要衝撞地麵了,它還想要更好的看看這個世界。
但是它已經(jīng)在下墜的過程中用盡了所有的力氣,它已經(jīng)無法阻止這一切的發(fā)生了!
它有些貪婪的看著這座繁華的城市,它離地麵的距離也越來越近。
它看到了一大片黑乎乎的傘,也看到了一個個穿著雨衣的人們,他們站在雨中,不知道在做些什麼。
有趣的是在這些人之間,有一個人站在那,他沒有穿雨衣,也沒有打傘,就那麼站在大雨中。
陰沉的天空,灰色的雨,黑色的人,以及那個孤零零的靈魂。
小雨滴莫名其妙的有了一絲哲學的氣息,它看到了這個人身上也散發(fā)出了灰色的靈魂,死氣沉沉,沒有生機。
啪的一聲,可能人們都不會注意到,有一個小雨滴落在了地上,濺起了小小的水花。
喬巴夫先生也不會注意到這一點,他隻是看著周圍的人。
水淋濕了他的頭發(fā),讓他看起來就像是一個落水的瘋子,他再次重複剛才的話,“對不起。”
周圍那些人的表情都變了模樣,其中一個看起來有四十來歲的女人臉色發(fā)青,嘴唇顫抖著說道,“您不要嚇我,您說的這句‘對不起’是什麼意思?”
喬巴夫先生愣在那好一會,重重的歎了一口氣,“銀行,沒錢了。”
“我不信!”
立刻就有人高聲唿喊著,“您一定是在和我們開玩笑的吧,喬巴夫先生?”
“你那麼有錢的人,怎麼可能會沒有錢呢?”
“好吧,我承認您騙到了我,讓我害怕的快要站不穩(wěn)了,那麼現(xiàn)在我們可以進去取錢了嗎?”
這個人的聲音一開始還很穩(wěn)定,但很快就開始顫抖起來,誰都聽得出,他內(nèi)心之中的驚恐!
喬巴夫先生似乎也接受了這個事實,“我沒有和你們開玩笑,現(xiàn)在銀行沒有錢了。”
一個老婦人丟掉了手中的傘,衝到了喬巴夫先生的麵前,她揪著他的領子,用最強硬的姿勢,說著最軟弱的話。
“求您了,喬巴夫先生,這是我和我丈夫一輩子的積蓄,您不能這樣……”
“我們信任您……”
喬巴夫先生任由雨水劈頭蓋臉的打在自己身上,他現(xiàn)在唯一能做的,就是說上一句“對不起”。
人們的情緒再也控製不住,有人朝著他吐口水,有人上來給了他一拳,還有人把他踹倒在地上。
他蜷縮著,抱著腦袋,任由那些膠鞋和雨點一樣落在自己的身上。
他感覺不到疼,因為他的心更疼!
烏拉烏拉的警車出現(xiàn)在這,他們把人群推開,還逮捕了幾個人,這才把喬巴夫先生從最裏麵扶了出來。
他臉上都是血水,皮鞋的底子可不是柔軟的皮革,踩在頭上的時候切開了幾條口子。
鮮血伴隨著雨水讓他看起來更加的狼狽不堪,他忍受著身體上的痛楚,彎下腰,“對不起,都是我的錯。”
本來還能罵罵咧咧憤怒的人群中,突然有人開始情緒崩潰的哭喊起來,他們真的把這輩子的錢都存進了銀行裏。
他們太信任喬巴夫先生了,年紀越大的人越是信任他,因為他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已經(jīng)成為了帝國移民群體中一個特殊的“符號”。
但是就是這份信任,讓他們錯過了彌補自己損失的機會。
其實按照他抵押的那些東西,還是能夠壓榨出一部分錢的,十幾萬,或者二三十萬,但是這些錢就算拿到手了,對現(xiàn)狀也沒有任何的改變。
看著那些崩潰倒地的人們,他整個人都是麻木的。
“我會給大家一個交代的。”
他這麼說,然後轉(zhuǎn)身迴到了銀行中。
銀行中的工作人員們都在擔心的看著他,他擠出來一點笑容,“我不知道該怎麼說,總之感謝這些年裏大家的辛勤付出。”
“是我對不起你們所有人。”
員工們都沉默了,雖然他們早就有了心理建設,也預見了這一天的出現(xiàn)。
但是當它發(fā)生時,大家還是很難平靜的去接受的。
有些女士甚至都哭出聲來。
這不僅僅是感情上的巨大傷害,他們中有些人在這裏工作了十幾年,二三十年,這裏就像是他們第二個家!
現(xiàn)在一下子,這個家就要散了,怎麼能夠不傷心難過呢?
除此之外,這也意味著他們即將失去自己的工作,那些年輕一些的可能還稍微好一點。
他們還能在外麵找到工作,但是那些年紀大的呢?
像是四十來歲的尷尬年紀,工廠不會要他們,其他銀行也不會要他們,他們可能因此再也找不到一份這麼舒適的工作了。
感情的傷害,未來的迷茫,這些讓每個人都十分的痛苦和難過。
喬巴夫先生把自己的懷表拿了出來,交給了主管,“這塊表還值一點錢,你拿去換了錢,把大家這個月的工資發(fā)了。”
“這是我最後能夠為你們做的了。”
主管結(jié)果懷表,有些無法說出口的痛苦,“喬巴夫先生,難道一點希望都沒有了嗎?”
他搖了搖頭,如果市長贏了,那麼這就不是問題,那些銀行也會十分樂意給他貸款,哪怕他沒有什麼抵押物都行。
但現(xiàn)在,市長輸了,他就失去了所有翻身的機會。
他抿了抿嘴,“就這樣吧。”
“如果你們再不走,很快就走不掉了。”
“記得從後門走,前麵你們可能出不去。”
銀行外已經(jīng)擠滿了人,他們?nèi)绻麖恼T走就要直麵洶湧的人群。
主管還想說點什麼,喬巴夫先生擺了擺手,他隻能把那些話咽進肚子裏,“那我們先離開了,喬巴夫先生。”
他點了點頭,“再見。”
“再見。”
“記得把門鎖好……”
喬巴夫先生迴到了自己的辦公室裏,他想了很多,可是始終沒有什麼辦法。
突然不知道有誰丟了一塊磚頭,打破了辦公室的窗戶,外麵的咒罵聲開始迅速的通過破開的窗戶口傳了進來。
人們罵得很難聽,問候了他的家人,妻子,甚至是他們沒有孩子也成為了他們攻擊的對象。
那些雨水淋了進來,落在那些昂貴的地板上,椅子上,各種地方,他隻是傻呆呆的看著。
過了好一會,他才換了一個房間,提起電話,給自己的堂兄弟去了一通電話。
“喬?”
“我聽人說銀行破產(chǎn)了,是怎麼迴事?”
喬巴夫先生沉默了一會,“就像是你聽說的那樣,我破產(chǎn)了。”
“我的天……我能為你做點什麼嗎?”
喬巴夫先生輕歎一口氣,“不,你沒能力為我做任何事,別插手這件事!”
“我隻是想說,我很好,別擔心我,幫我問候每個人,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事情總會有解決的方法,就像是歌劇總會有一個結(jié)局。”
他的兄弟聽出了喬巴夫先生說的這些話不太對勁,“你別做傻事!”
“我失去了所有,但我還擁有家人,擁有過你們真的很開心……”
他掛了電話,然後迴到休息室裏,他拿起梳子把自己的頭發(fā)梳整齊,還換上了一套新的衣服。
他從辦公室的書櫃中取了一本很厚的書,打開了它,裏麵有一個扁平的小酒瓶,裏麵大約有三盎司的酒。
他為自己倒了一杯酒,對著鏡子裏的自己,舉起了酒杯。
片刻後,他把酒杯狠狠的摔在了地上,樓下已經(jīng)傳來了打砸大門的聲音。
他是喬巴夫,帝國移民之光,他不接受這樣狼狽的失敗!
他拉開抽屜裏的暗格,裏麵有一把手槍。
外麵的風唿唿的吹著,雨水也被風卷著吹進了房間裏,有些落在了他的臉上。
他呆坐了很久。
他沒辦法去麵對外麵的那些儲戶,就如同那個老婦人說的那樣,一個家庭一輩子的積蓄,都存在銀行裏,但是被他弄丟了。
他無法原諒自己,也無法彌補這些人的損失,他在這一刻,除了去死,似乎已經(jīng)沒有第二條路可以走了。
用自己的生命,來為自己的過錯贖罪,或許這就是他唯一能夠想到的解決方法。
他看了一眼手裏的手槍,這把手槍是他第一次被敲詐的時候讓助手買來的,那時候他告訴自己,如果再有人敲詐他,他就用這把槍幹掉那些人。
可直到這一刻,這把槍都沒有用過。
那些敲詐他的人沒有受到懲罰,反倒是他在不斷地被敲詐,被勒索。
這個世道到底怎麼了?
他不明白!
他臉上多了一抹嘲弄的笑容,沒想到用來保護自己的手槍,第一發(fā)子彈,卻是給自己的。
他用顫抖著的手舉起槍對準了自己的太陽穴,最後看了一眼窗外陰沉的天空,無聲的說了一句“再見”,直接扣動了扳機。
子彈穿透了他的顱骨,帶著一些鮮血打在了牆壁上,他倒在那,一動不動。
十幾分鍾後,銀行的大門被憤怒的人們撬開,他們衝進了銀行裏,也看見了坐在椅子上的喬巴夫先生。
就在這一刻,已經(jīng)下了很久的天氣突然就那麼奇妙的放晴了。
烏雲(yún)被陽光瓦解,消融在蔚藍色的天空中。
整個天空都仿佛變得更藍了,而太陽,也更熱烈了。
警察沒有喊救護車,這種傷誰來都沒用,直接讓法醫(yī)開著殮屍車過來。
很明顯的自殺現(xiàn)場,沒有任何意義,法醫(yī)也認為這裏的一切都符合自殺的推斷。
喬巴夫先生被裝進了殮屍帶中,然後在萬眾矚目中,被送去了太平間。
銀行被查封了,但是站在銀行外的人們卻迷茫了。
喬巴夫先生死了,這筆錢,他們又應該找誰要呢?
那些家庭一代人甚至是兩代人積攢下來的積蓄,誰能還給他們呢?
藍斯在喬巴夫先生自殺後第一時間就知道了這個消息,帝國商會的人一直在關(guān)注這邊的情況,畢竟他們中的絕大多數(shù)人都是幸運的。
在藍斯的提醒下,已經(jīng)提前把他們的資金從銀行中撤了出來。
此時大批的帝國商會成員聚集到了藍斯的公司這邊,其實房子不算太小,但此時房間裏這麼多人,讓它看起來很擁擠。
是時候,換一個大房子了。
羅傑夫有些唏噓,“我認識喬巴夫先生至少有三十年了,他在我心目中一直都是很厲害的人,在經(jīng)營銀行方麵。”
“沒想到……他居然會破產(chǎn),還會選擇這條路。”
有人接著他的話說道,“這是必然的結(jié)果,他欠了那麼多錢,誰能解決他的問題?”
“誰又能解決那些儲戶的問題?”
羅傑夫歎了一口氣,“更倒黴的是那些沒有能及時把錢取走的老人們,馬上就要入秋了,他們的生活會很艱難。”
大家的表情都顯得有些蛋疼,其實藍斯暗示他們金達銀行有可能出問題的時候,他們都不認為這是真的。
把資金轉(zhuǎn)移不過是看在藍斯帶著他們一起賺錢的份上,以及為了繼續(xù)能夠跟著藍斯賺錢的步伐,才這麼做的。
但現(xiàn)在,他們隻能感覺到慶幸。
不過也有人還有一些錢存在銀行裏,並沒有全部取走,他們也都和喬巴夫先生認識很長的時間,不太好意思那麼做。
現(xiàn)在,這些錢消失不見了,這也讓他們顯得很鬱悶。
羅傑夫忍不住問道,“藍斯先生,喬巴夫先生那邊的錢,到底都去了什麼地方?”
藍斯坐在椅子上,雙手壓著扶手,“他擁有很多錢,但是並不具備保護這些錢的能力,所以每個有能力從他身上撕咬下來一塊肉的人,都會被他的財富所吸引過來。”
“黑幫,流氓,包括市長。”
“他本來有很多次機會做出改變的,但是每一次,他都站在了錯誤的那個選項上,是這個社會導致了悲劇的發(fā)生,也是他自己,選擇了這條路。”
“我們並不強大,但我們必須要讓那些窺覷我們財富的人明白一件事。”
“他們可以窺覷我們的財富,甚至是想要奪走它,但同時他們也要做好崩碎自己一嘴牙的準備!”
“隻要每一次我們都反抗到底,即便輸也不讓他們好過,他們就會慢慢的明白,我們並不好惹。”
他說著停頓了一下,“這段時間國際糧食價格一直在攀升,這是一個可以投入的好項目,我們可以囤積一批糧食。”
談起賺錢這件事,大家頓時都一掃剛才的悲觀氣氛,變得興致勃勃起來。
羅傑夫舔了舔略顯幹枯開裂的嘴唇,“藍斯先生,我們都知道糧食在漲價,但是我們現(xiàn)在手裏沒有多少錢了。”
“錢都投資在了那批藥物上!”
那批藥物的價格已經(jīng)漲了百分之四十多,並且還在繼續(xù)增長,而且速度不慢。
這是一個非常成功的投資,大家都認為他們身價會再次翻倍。
戰(zhàn)爭時間拖得越久,這幾百萬的藥品價值就越高。
當然糧食漲價的幅度其實也很驚人,隻是它的單價太低了,人們可能還沒有發(fā)現(xiàn)。
藍斯微微頷首,“我知道,但這不是問題,我們把這批藥物抵押給銀行,然後用這筆錢去囤積一些糧食。”
有人問道,“藍斯先生,為什麼我們不繼續(xù)囤積藥品?”
“藥品現(xiàn)在已經(jīng)變成了敏感資源,而且我們不太容易再大規(guī)模的拿到這麼多的貨物。”
帕斯雷托家族現(xiàn)在也拿不到大批量的藥物了,藥品是戰(zhàn)爭中最重要的物資之一,聯(lián)邦已經(jīng)開始進行有限的管製行為。
如果是合理的購買,還好說,像藍斯他們這樣民間的囤貨行為,基本上很難。
當然老爺們囤貨是沒有問題的,畢竟他們囤貨是為國為民,不像藍斯他們這些人,隻是為了賺錢。
為了賺錢引來一些人的關(guān)注,這不符合目前藍斯的利益,在聯(lián)邦真正的高層麵前,他還隻是一個不起眼的小角色。
他簡單的解釋了一下,糧食的價格增長速度並不比藥品慢,並且也是核心的關(guān)鍵物資,且現(xiàn)在囤積糧食並不會引發(fā)不必要的麻煩,他們就同意了。
聯(lián)邦並沒有被卷入戰(zhàn)爭,所以糧食還不算管製的物資,聯(lián)邦政府也不認為他們會被卷入戰(zhàn)爭。
事情很快就決定了下來,大家一起出力,然後想辦法把倉庫填滿。
有了新的賺錢項目,羅傑夫的步伐變得更輕快了一些,一點也不像是他這個年紀的老人。
喬巴夫先生的死亡引發(fā)的一連串問題還在持續(xù)的發(fā)酵中,藍斯讓羅布律師盡快將三個大房子過戶到自己的名下,免得產(chǎn)生利益糾紛。
各大銀行也在推動盡快結(jié)束那些抵押物的產(chǎn)權(quán)變更,免得到時候要把它們的殘值分給那些儲戶。
一家銀行倒下了,對金港城的金融並沒有造成任何的衝擊,反而讓這些銀行吃到一塊肥美的五花肉。
至於那些癱倒在路邊的儲戶,他們永遠都不是統(tǒng)治者們關(guān)心的對象。
也沒有人在乎他們以後該怎麼辦。
甚至要不了多久,輿論的焦點就會從這些問題上挪開,人們甚至都不會再談論起他們。
直到某天他們出現(xiàn)在幾個月後的報紙上,伴隨著“凍斃”或者“餓死”之類驚悚的標題,再次成為人們茶餘飯後的消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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