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已是十二月下旬。
各級衙門,甚至就連朝廷,都開始休沐,進入又一個春節時間。
神都。
跟往年不同的是,這是新帝登基以來的第一個春節,在禮部組織下,整個神都顯得更加熱鬧、喜慶、祥和。
一派歌舞升平的景象。
而此時的皇宮大院內,卻在進行著一場不太尋常的談話。
“妹妹,你真不嫁?”新帝顯是動了怒氣。
“絕不。”
傾城公主的態度也很堅決,讓她成為新朝聯姻的犧牲品,她做不到。
就在月前,北狄國派來特使,說北狄王子希望能娶傾城公主為妃,以此結束兩國的對峙狀態,締結盟約雲雲。
新帝自然心動。
一個北狄國,牽扯住了整個第二軍團。
如果能結束對峙,那新朝可調動的軍隊一下就將暴漲,再不用像現在這般憋屈,隻能當縮頭烏龜,誰也不敢碰。
“你是要氣死朕嗎?”新帝大發雷霆,“值此帝國危難之際,身為帝國公主,難道不該為帝國排憂解難嗎?”
“怎麼排憂解難,靠和親嗎?”傾城公主語氣說不出的嘲諷,“皇兄,帝國乃東大陸霸主,難道已經淪落到,要靠一個女人去擺平北方蠻夷了嗎?”
“你住口!”
“我就要說。”傾城公主卻是不罷休,顯然也是被氣得不輕,真不知道皇兄腦子是不是燒糊塗了,竟然想出這樣的餿主意。
“皇兄,你想過沒有,一旦跟北狄國和親,帝國百姓會怎麼想?那些世家、大臣們會怎麼想?三哥、五哥、八哥、十五弟他們會怎麼想?難道,你真想威信掃地嗎?”傾城公主恨鐵不成鋼。
“皇兄,醒醒吧,北狄國就是一群豺狼,豈是一個女人就能打發了的?這不過是他們的緩兵之計,指不定還有什麼陰謀呢。”
“你,咳咳~~~”
新帝乾慎許是被說到痛處,氣得臉色都漲紅了,緩了好一會兒,方才說道:“就算不嫁北狄王子,那嫁給戰魂,總不算委屈你吧?”
傾城公主眼神就算一冷,原來,兜了這麼大一個圈子,皇兄是在這等著她呢,沉聲道:“皇兄,你再逼我,那我隻能甩手不幹了,愛咋咋地。”
“你!”新帝已經不知道,這是他第幾次發怒了,心髒都快受不了了,近乎吼道:“你如此任性,對得起父皇的重托嗎?”
“皇兄,對不起父皇的是你,不是我。”
“……”
沉默,
禦書房內,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新帝頹然,默然無語。
是啊,
他是有負父皇重托。
當初,父皇替他鋪好登基之路,就是希望借他之手,盡快平息帝國內亂,以專心應對外部威脅。
半年過去,他都做了什麼?
內亂不僅沒被平息,反而成了尾大不掉之勢;外患亦未除去,甚至罕見地丟掉兩府之地,成為帝國百餘年來最大的恥辱。
“你走吧,這重擔,確實不該你來承載。”新帝顯得很疲憊,揮了揮手,連背影都變得有些佝僂。
傾城公主見了,眼中有些酸澀。
這還是她那位意氣風發的九哥嗎?這才過去半年啊。
“皇兄,對不起,是我說錯話了。”傾城公主哪裏會真的離開,她要一走,那新帝就真成了孤家寡人了。
想了下,傾城公主又道:“皇兄,眼下的困境,其實是有辦法破解的。”
“什麼辦法?”
“逆勢而上,聯合十五弟,一舉打掉楚王勢力。”傾城公主道。
“這算哪門子辦法?難道還讓朕去替他人做嫁衣不成?簡直糊塗。”新帝越發失望,還以為是什麼創舉呢。
卻是老調重彈。
“你聽我說完。”
傾城公主卻是有完整考慮,“鑒於上次的教訓,這次完全可以跟十五弟講清楚,朝廷跟南疆都護府各自出兵,朝廷攻打昆吾郡,南疆都護府攻打會稽郡,各不幹涉,自然就不存在利益分配不均的問題。”
“那是不是,又要把會稽郡送給他?”新帝很是煩躁,他都要懷疑眼前這位妹妹的立場了,怎麼每次都向著乾元說話啊。
傾城公主道:“這是沒辦法的事。”
“那這麼做還有什麼意義,不是前門驅狼,後門進虎嗎?”新帝惱了。
“當然有意義。”
傾城公主卻不為所動,“皇兄你想,五哥跟十五弟的性質跟目的是截然不同的。五哥是亂王,目的是要入主神都;而十五弟,他再怎麼折騰,都隻能是地方藩王,這是父皇在世時就已經定了性的。”
“那又如何?”
“既是藩王,那就受《大乾律》約束。或許在十五弟這一代,他這位藩王會很強勢,朝廷動不得。那下一代,乃至下下一代呢?隻要朝廷有足夠的耐心,總能以最溫和的方式,解決此隱患的。”傾城公主想的還真遠。
新帝沉默,似乎在思考傾城公主的話。
傾城公主繼續道:“眼下這種形勢,朝廷必須分出一個主次來。雙王之亂是動搖朝廷統治的大患,必須盡快除去。相對而言,藩王之患雖甚,但至少在表麵上仍就遵奉朝廷,可維持帝國麵上的一統,不給外敵以可乘之機。
“掃蕩了楚王勢力,那魏王勢力勢必將獨木難支。屆時,甚至不必再借助秦王的力量,僅憑朝廷大軍,就可蕩平西境。如此,則帝國重歸一統。有如此功勳,皇兄有什麼事情做不成,什麼樣的抱負不能實現?十五弟就算再厲害,再有威望,難道還能背負叛逆之名,跟一個一統的朝廷對抗不成?”
不得不說,傾城公主的話非常有蠱惑性。
也或許,這是朝廷最該走的一條路,某種意義而言,甚至是朝廷最後的機會。實在難以想象,這等大局觀,會出自一個女人。
新帝聽了,心情也變得激動起來,可他生性謹慎,仍有疑慮,道:“就算跟十五弟聯手,朝廷要拿下昆吾郡,怕也很難吧?魏王不會坐視不理的。”
“這我也算過。”
傾城公主著實是有備而來,解釋道:“為了防備魏王介入,禁衛軍跟城衛軍都不宜調動。可以第三軍團為主力,再從第二軍團抽調一個師團,有六個師團助陣,何愁昆吾郡不克?”
“從第二軍團抽調軍隊,你瘋了嗎?”新帝目瞪口呆。
“我像瘋了嗎?”傾城公主很是冷靜,“少陽郡戰事雖然兇險,其實不然。戰場之上,講究一鼓作氣。北狄國折騰了大半年,卻一點進展都沒有,那股銳氣已經被消耗的差不多了,再難有大的威脅。所以我才說,他們所謂的和親,就是緩兵之計,就是想贏得時間,好重整旗鼓。”
“這隻是你的推測,做不得準。”新帝還是猶豫。
傾城公主道:“如果皇兄還不放心,何不派秘使出使犬戎國?”
“去那做什麼?”
“自然是鼓動犬戎國去進攻北狄國。”傾城公主說的理所當然,“皇兄你想,北狄國之所以敢肆無忌憚地南下,原因之一,就是少了犬戎國的威脅。作為妖族三國之一,犬戎國竟然一點動靜都沒有,這難道不奇怪嗎?”
“你這麼一說,倒還真是。”新帝也有些想不通。
“所以,不管是當說客也好,還是怎麼著,派人深入犬戎國,調查犬戎國到底發生了什麼,都是非常有必要的。”傾城公主補充道。
至此,傾城的整個計劃才算露出全部麵目。
遠交犬戎國,以解除北狄國威脅;再從少陽郡抽調軍隊,孤注一擲,協調南疆都護府,一舉打掉楚王勢力。
樹立朝廷威信的同時,為解決魏王之患,打下基礎。
再勵精圖治,以三代以上的意誌,卻解決藩王之患,讓帝國重新走向正軌,重新東大陸霸主的輝煌。
如果乾元在場,一定會拍案叫絕。
跟著就是背脊發寒。
如果朝廷真要按此計劃實施了,那麼乾元入主神都的機會將很渺茫,未來,怕是隻能將全部精力轉到對外征戰上去了。
可惜,新帝不是乾元。
他太謹慎了,擔憂道:“投入所有力量,孤注一擲,這麼做,是不是太冒險了?萬一重蹈之前的覆轍,那該如何?”
前一次的昆吾郡之戰,卻是給新帝留下太大的陰影。
一場原本勢在必得,根本就沒想過會輸的大戰,一通打下來,朝廷卻成了可恥的失敗者,留下一地的罵名。
想當初,第五驕陽隻會被現在的傾城公主,更加自信。
“皇兄,當斷不斷,反受其亂啊。”
傾城公主終於急了,“楚王跟魏王的擴軍都已經完成,朝廷再不行動,等到他們的新軍訓練成型,再想打敗他們,就要付出兩倍,甚至是三倍的代價。屆時,朝廷還支撐得了嗎?而且,現在是北狄國最疲憊的時候,等他們緩過神來,那就真的一點機會都沒有了。”
“不要說了。”新帝用力擺了擺手,“此事事關重大,容我再好好想想。”
“好吧。”
傾城公主眼中的失望就要溢出來了,她的這位皇兄,人如其名,可謂是成也謹慎,敗也謹慎。
想當初,朝廷跟紫霄劍派的接洽都快成了。
是皇兄一直顧忌收編宗門,對朝廷聲譽造成的不利影響,遲遲沒有答應。這一拖,最後卻把紫霄劍派推到了魏王陣營。
真是夠諷刺的。
相反,像楚王乾恪,關鍵時刻就能豁的出去,以招安昆侖派為契機,一舉逆轉大局,撿了一個天大的便宜。
如果事事都要最求百分百的把握,那還爭什麼霸?
天下本沒有十全十美之事。
帶著滿腔的失望與擔憂,傾城公主默默離開了皇宮。
曆史的軌跡就在這一刻,劃過一個突兀的弧形,拐向另外一個不可知的未來。
誰又知道,那未來究竟是好是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