營帳內(nèi)的氛圍悄然融洽。


    像是已經(jīng)完全放下了對索倫第一順位繼承人的猜疑和不信任，奧古斯都始終掛著他友善的微笑與阿忒拉斯交談，而阿忒拉斯明顯也能接受年輕阿爾弗雷德掌舵者的突然熱情，他們這個時候真是像極了兩位純粹相互敬佩的年輕貴族。


    然後貌似也是覺得沒必要再避諱，奧古斯都毫無保留的便針對剛才阿忒拉斯與凱蒂恩尼爭論時的問題提出他的困惑，他微笑說道：“其實不管是你的方案也好，凱蒂恩尼的建議也罷，我發(fā)現(xiàn)你們兩個的觀點有一個顯著的共同點——你建議以點帶麵，正麵消滅巫妖的局部力量，而凱蒂恩尼則是崇尚更暴力的最終決戰(zhàn)，這就意味著你們都追求正麵進(jìn)攻，我的問題是，既然明麵上的實力不成正比，那為何不考慮迂迴戰(zhàn)術(shù)？比如說，誘敵深入，設(shè)伏襲擊等等戰(zhàn)術(shù)。”


    “設(shè)伏襲擊？那是卑劣的步兵兵種才會采取的戰(zhàn)術(shù)，作為騎士，隻能倒在進(jìn)攻的路上，不會活在撤退的途中。”


    阿忒拉斯似乎有些費解奧古斯都怎會問出這樣一個毫無技術(shù)含量的問題，他微微皺眉後，簡潔而果斷的迴答道。


    奧古斯都愕然，設(shè)伏襲擊是卑劣的步兵才會采取的戰(zhàn)術(shù)？


    身旁的凱蒂恩尼看出了他主人的困惑，解釋道：“進(jìn)攻，衝鋒，然後凱旋，這就是騎士最根本的信念。”


    奧古斯都自我理解道：“也就是說騎士的戰(zhàn)爭，永遠(yuǎn)都隻有一種戰(zhàn)術(shù)？”


    不久前還在爭論的阿忒拉斯與凱蒂恩尼同時鄭重點頭，臉上也都是一模一樣的堅毅：“敵人不死，騎士不退。”


    奧古斯都的神情頓時便就格外精彩了起來，他滿臉都是真誠，感慨道：“真是讓人崇敬的騎士精神。”


    可惜這個世間甚至包括伊麗莎白在內(nèi)都沒人真正了解奧古斯都，不然他們肯定會知道，往往奧古斯都表現(xiàn)的越真誠，就意味著他越嗤之以鼻。


    倒是奧古斯都身後的中年男人貌似察覺到他的口吻古怪，神情也流露玩味。


    接下來，了解了凱蒂恩尼和阿忒拉斯構(gòu)建戰(zhàn)術(shù)的基礎(chǔ)思想，奧古斯都就不大可能將製定迎接巫妖的戰(zhàn)略計劃交給他們完全負(fù)責(zé)了，他跟阿忒拉斯再次寒暄片刻，瞧出營帳外天色已黑，便就暫時告別了阿忒拉斯，然後在營帳外與阿忒拉斯告別的時候，奧古斯都說了一句，營帳畢竟寒冷，歡迎阿忒拉斯到阿爾弗雷德城堡做客。


    從來都是自信從容的阿忒拉斯反常遲疑，問道：“方便嗎？沒問題嗎？我還是暫時留在營帳吧？”


    當(dāng)然知道阿忒拉斯小心思的奧古斯都戲謔笑了笑，哪怕天才如阿忒拉斯，在遇到感情問題的時候，也難免表現(xiàn)出他不過18歲的事實，阿忒拉斯這時的遲疑完全就是在詢問奧古斯都，關(guān)於伊麗莎白是否同樣歡迎的態(tài)度啊。


    他假裝想了想，在阿忒拉斯的期待下，笑道：“也是，那你暫時還是留在營帳吧。”


    阿忒拉斯再次崩潰。


    導(dǎo)致他很長時間都覺得這個可惡的阿爾弗雷德掌舵者一定是荒原最狡詐的貴族，沒有之一。


    ……


    迴到阿爾弗雷德的城堡，奧古斯都本想讓老弗農(nóng)安排始終跟著他的中年男人住下，卻在城堡門前碰上了他之前派遣出去的菲利普副隊長。


    菲利普看起來極為憔悴，在西伯利亞針葉林中潛伏，關(guān)注巫妖的動向本身就是一件艱難而危險的工作，並且從他狼狽的神情中也看得出來，他迴來的相當(dāng)匆忙，甚至都沒有時間包紮傷口，破舊的鎧甲下，殷紅處處，明顯是遭遇過襲擊的痕跡。


    這一點，同時也能從他身後的4名騎士身上看得出來。


    奧古斯都心中隱隱沉重，大致猜到了最壞的事情已經(jīng)發(fā)生，但沒等菲利普說話，他反而是率先問道：“12個人去的北境，為何隻看到你們幾個？”


    菲利普愣了下，他帶迴來的情報太重要，完全沒能想到他的主人反而是先問這個無關(guān)緊要的小問題，但既然奧古斯都問了，他便當(dāng)然需要迴答。


    他再次躬身，舔了舔他唇下的絡(luò)腮胡須，說道：“在針葉林裏凍死了幾個，遭遇一隊獸人也戰(zhàn)死了幾個，活著迴來的也就隻剩下我們5個。”


    奧古斯都神情陰沉，看著菲利普以及菲利普身後的4名狼狽騎士，他很長時間都沒有說話。


    情報的急切讓菲利普不能這樣等下去，他主動說道：“大人，巫妖開始行動了！最北和最南的兩支巫妖現(xiàn)在應(yīng)該已經(jīng)在穿越針葉林了！”


    奧古斯都依舊沒有理會菲利普的焦急與緊張，他幽幽問道：“剩下7名騎士的遺體呢？阿爾弗雷德沒有讓他的騎士曝屍荒野的傳統(tǒng)。”


    “已經(jīng)帶迴來了。”菲利普神色著急，又道：“可是大人，最多再有3天，巫妖就能穿過針葉林，出現(xiàn)在荒原了！”


    奧古斯都還是沒有理會他的著急，他甚至都沒有再說話。


    確實很難不理會他7名騎士的死活，即便這7名騎士算不上真正的騎士，隻是遞補(bǔ)上來的騎士。


    奧古斯都清晰記得，他這一世剛醒過來的時候，看到老管家以外的第一撥人，就是菲利普這12個騎士，同時也是這12名騎士將他一路護(hù)從到索倫城的城牆之下——他想著當(dāng)初在阿爾弗雷德草地上，那12名騎士向他說著‘與阿爾弗雷德同在’的宣言；再想著索倫城牆下，12名騎士低喝‘榮耀長隨’的畫麵；還有他吩咐的，活著也是他們最大任務(wù)的命令；不知道為什麼，就算知道死亡不可避免，奧古斯都依舊感覺心中發(fā)堵。


    他轉(zhuǎn)身，向著輪椅後的老管家輕聲說道：“將死去的7位騎士埋葬在阿爾弗雷德最終山。”


    最終山，位於阿爾弗雷德城堡後麵，那裏埋葬著的，都是阿爾弗雷德的嫡係，從150年前被放逐到荒原的第一位阿爾弗雷德伯爵，一直到奧古斯都的父親，如今都靜靜的躺在阿爾弗雷德最終山。


    不難想象菲利普聽到這句話時的震撼，他先是徹底愣住，然後眼神狂熱。


    凱蒂恩尼同樣驚愕，繼而深深低頭，像是在掩飾什麼。


    便連那位不知來曆的中年男人都隱約察覺到了什麼，神情複雜。


    老弗農(nóng)雙手依舊扶在他大人的輪椅上，點頭說道：“阿爾弗雷德的騎士會在最終山繼續(xù)守護(hù)他們的阿爾弗雷德。”


    “不。”


    “活著，是為阿爾弗雷德而戰(zhàn)；死了，就應(yīng)當(dāng)是阿爾弗雷德在地下為他們而戰(zhàn)，相信我，我的父親我的祖輩，不會讓他們的騎士在地下繼續(xù)肩負(fù)苦難。”


    他將視線放在看不到的阿爾弗雷德城堡後麵，那一瞬間，奧古斯都眼神格外深邃，他說道：“為阿爾弗雷德犧牲的騎士，配得上這世間哪怕再高的榮耀。有一天，在地上的，在地下的，隻要是胸前懸掛紫鳶尾徽章的騎士，都會得到主最大的庇佑。”


    “這是我的承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