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黃的燈泡,仿佛被飛蛾覆蓋,滋滋地閃爍著。腳手架上零星站著四個頭戴安全帽的工人,圍繞在一座大佛身上。
他們爬到大佛肩頭,爬到頭頂。
吳菲冷眼看著那些工人肆無忌憚地在腳手架上你追我打。
容晴和吳菲一前一後緩步上樓,腳下滿是碎石雜物。她們走到八樓,這個高度正好能夠注視大佛垂下的眼眸。
渺小的身影甚至連佛的一顆眼睛都填不滿。
“太震撼了!比萸珉p手插兜,忽然說道,“我從來沒想到這麼大的佛像居然會在一棟樓裏麵出現(xiàn)。這麼詭異的地方不變成鬼樓才奇怪吧。”
“是啊!眳欠埔恢北3种瑁塾^六路耳聽八方,聞言隨口附和,“搞不懂設(shè)計師怎麼想的,這垃圾風(fēng)水難怪爛尾。”
隻見層層疊疊的腳手架搭在大佛身上,視野中它的身體早已被切割得支離破碎。就連平視,吳菲也隻能看到一雙垂下的眼睛橫亙在樓層間,漆黑。哪還有什麼悲憫仁慈,除了荒涼與惡意外什麼也不剩了。
容晴歎了口氣:“被困在樓裏。就算是佛像,恐怕心裏也有怨氣。”
仿佛在應(yīng)和容晴的話語,隨著她話音落下,其中一個工人搖搖晃晃,終是沒有站穩(wěn),爆發(fā)出一聲淒厲的慘叫從佛像肩頭墜落,瞬間沒了身影。
沉悶的觸地聲讓吳菲神色凝重。來了。
被嚇傻的中年男子腿一軟趴在佛像頭頂。他絕望地喊著救命,但比他更快的是一根看不清兩端的鋼絲,速度極快切割出唿唿的風(fēng)聲。他甚至還來不及站起身跑幾步,就被快速劃過的鋼絲直接切開了脖子,頭顱更是被踹向了容晴所在的方向,骨碌碌地從她身側(cè)滾過。
空氣中傳來孩童勝利的歡唿聲:“喔喔,贏咯!
軟倒的無頭軀體霎時間湧出粘稠腥臭的血泉,延著佛像的額頭劃開血色的枝椏。
它的眼底蓄滿了血水,緩緩淌下鮮紅的淚。
容晴雙瞳收縮再放大,第二視覺開啟,原本隱藏在空氣中的鬼怪無所遁形。
“救命啊,救命啊!闭驹诜鹣裥乜诘墓忸^男淚水鼻涕糊了滿臉,渾濁的眼睛裏充斥著極度的恐懼。背後傳來嘻嘻笑聲令他汗毛豎起。一雙小手從黑暗中伸出,輕輕鬆鬆將他推了下去。
一聲聲令人毛骨悚然的慘叫聲迴蕩在空曠的大樓中。
吳菲眼睜睜看著原本還有說有笑的四人一分鍾都不到的時間就死得連全屍都不剩了。並非她不想救,而是這些人根本就是鬼怪製造出來給她們帶來心理壓力的幻象罷了,亦或本身就是鬼怪。
「四樓出現(xiàn)鬼怪。一二樓鬼怪活動痕跡明顯。」王磊磊向她們實時匯報王存的發(fā)現(xiàn)。
鬼怪總是能夠突然出現(xiàn)或者突然消失。因此抓住它們出現(xiàn)的時間將它們消滅變得極為關(guān)鍵。
吳菲:「四樓鬼怪強(qiáng)度怎麼樣?」
「c級左右,小心應(yīng)對。」
先去四樓。不需言明,吳菲和容晴快速往下跑。能夠多消滅一些鬼怪總是好的。但是一路跑下樓梯的過程中,吳菲總覺得心裏有些慌。
悶響聲從頭頂傳來,有什麼東西滾過來滾過去。
吳菲迴頭一看,一顆黑色頭顱正從樓梯上方快速滾落。
“小心!”她猛地將容晴往自己身後拉,異能瞬間發(fā)動。遠(yuǎn)遠(yuǎn)地就有一股無形力量壓住頭顱,阻止它繼續(xù)滾落,若是脆弱點的物品,恐怕直接就被擠壓變形。
這顆黑色頭顱倒是異常頑強(qiáng),犯了強(qiáng)脾氣似的,一個勁想往下衝。
容晴拽了拽吳菲的袖子:“菲菲姐,放開它吧。沒事的。”
這樣還算沒事?可容晴是a級,論實力比她高,容晴說的話……也不能輕易無視。吳菲半信半疑,鬆開了異能禁錮,身體卻是更為繃緊,以應(yīng)對不測。
得了自由的頭顱滾得更快了!
眨眼間就到了麵前。容晴也不客氣,抬起就是一腳,把黑色頭顱又給重重踹了迴去。在空中劃出一道又長又遠(yuǎn)的弧線,飛迴了樓上。
“走你!比萸甾D(zhuǎn)過身,一馬當(dāng)先朝樓下衝。
這樣也可以?!吳菲來不及吐槽,跟著容晴一路跑到了四樓。
戰(zhàn)術(shù)手電帶來的穩(wěn)定光源將前方照亮。吳菲看不到鬼怪本體,但激發(fā)了異能後,她直覺能夠感受到鬼怪所在的位置。而開啟了第二視覺的容晴倒是看得很清楚。
穿著紅夾克的小男孩雙眼是全然的漆黑,他的腰間拴著一根麻繩,將他牽在柱子旁。
“阿姨!彼蓱z巴巴地抱著麻繩對容晴說道,“能陪我玩遊戲嗎?”
容晴沉默了一下:“玩什麼?足球還是跳繩?”
“現(xiàn)在誰還玩那些啊。”他兜裏掏出個紅色手機(jī),報了個時下最熱門的聯(lián)機(jī)遊戲。
容晴轉(zhuǎn)述了一遍。吳菲當(dāng)即從包裏取出手機(jī)遞給她:“這遊戲我手機(jī)裏有。不過這裏沒信號吧……”
話還沒說完,容晴已經(jīng)打開遊戲,和紅夾克小男孩組隊開局了。
“先說好,我不怎麼玩遊戲,水平很爛的!比萸邕呎f邊朝男孩靠近,“……你段位好高啊,大佬帶帶我欸!
吳菲默默跟在容晴身後,隨意瞥了眼手機(jī)屏幕,咋舌:“他皮膚這麼多。看不出來還挺有錢啊!
“買號了吧!
“那也不便宜啊!
聽見她們說悄悄話的男孩立即大聲道:“誰買號了。老子有錢!
那不還是你爸媽的錢,吳菲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她隻聽見小鬼的聲音,卻不知道這小鬼看著也可憐,被一根麻繩拴著呢。
“看出來了,你零花錢可比我多多了!比萸缭谘刍ǹ潄y的遊戲界麵裏隨便選了個輔助角色,心不在焉地操作著。
她每個月生活費隻有四百,除去食堂吃飯之外就不剩什麼了。別說遊戲氪金,就是攢點錢都難。
“啥零花錢。老子想充多少充多少。”男孩打起遊戲就跟變了個鬼似的,變得十分的欠揍。
“你氪條多少。俊眳欠坪闷鎲柕馈'靑qugetv
“也就三萬多點吧,小case啦!蹦泻㈦y掩得意,甚至還翻過屏幕來讓容晴欣賞下他的充值皮膚。
“怎麼弄的?我都充不來。”容晴虛心求教。
“綁你老媽的卡就行了。”男孩隨口說著,手裏操作一刻不停,逮著一個敵方角色衝上去瘋狂輸出,“我砍我砍我再砍,你跑呀你跑得了麼你。煞筆。你人呢?你跑那麼遠(yuǎn)幹嘛,給我打輔助。”
容晴喔了一聲。
黑色頭顱又從樓上慢吞吞滾下來停在容晴腳邊。吳菲現(xiàn)在算是明白過來了,這顆頭怕是成了這群小鬼們的足球。之前突然出現(xiàn)鋼絲那是因為小鬼們在玩跳繩。
吳菲看著低頭在打遊戲的容晴,隻好自己動腳把頭又踢迴樓上。樓上立即傳出小女孩咯咯的笑聲,還有樓板上明顯的跑動的腳步聲。
“你老媽連密碼都告訴你了?”吳菲嚐試和男孩搭話,體內(nèi)異能蓄勢待發(fā)。
“不用密碼,收短信就行。”男孩突然爆了句髒口,“****衝上去送?菜就別玩。”
這話太髒,就連吳菲聽了都麵色不虞。
容晴神色倒還平靜,隻是操作著手機(jī)強(qiáng)行退出了遊戲!安煌媪恕!彼咽謾C(jī)還給吳菲。
男孩滿臉不爽地抬起頭。下一秒,胸口被一根觸手貫穿。觸手末端驀地分開成爪形,拽著紅夾克男孩往柱子上撞。沉悶的巨響迴蕩整座大樓。
慘叫聲中黑氣滾滾冒出隨即彌於無形,隻留麻繩軟塌塌地垂落在地上。
「c級目標(biāo)已消滅。注意二樓出現(xiàn)四個強(qiáng)度c級左右的鬼怪,開始朝你們的方位移動。五樓出現(xiàn)一個d級目標(biāo),暫時沒有劇烈活動!
“樓上那個歸你!比萸绾唵沃苯拥胤峙浜萌蝿(wù),言下之意是要直接解決完樓下出現(xiàn)的所有鬼怪。
“好!眳欠瞥謽屔蠘,異能在前方替她開道。雖然是第一次和容晴合作,但容晴能秒殺c級鬼怪已經(jīng)足夠證明實力了。
……
“您好像並不擔(dān)心!眲@園低聲問身側(cè)少年,“大老板下周迴新海,讓我問問您下周有沒有空一起聚聚,時間您定,他隨時都可以。”
容晴還好掌握?裳矍暗倪@個少年仿佛憑空出現(xiàn)一樣,讓人看不清來曆。劉園園敢肯定對方有異能,可是具體是什麼她完全感應(yīng)不出。忘川仿佛無所不能。
包括他此時站在這裏,其他人卻全然沒看見。甚至劉園園和他之間的對話,旁人也聽不到。
a級之上,是s級。那s級之上呢?
這樣的強(qiáng)者如此重視容晴,難道容晴還有什麼潛力是他們隕星沒有發(fā)覺的?
“學(xué)校那邊,勞你們多費心了。”
劉園園笑著迴答:“應(yīng)該的,晴晴既然加入了隕星,後勤工作我們肯定要做到位。現(xiàn)在這個局勢,這麼重的擔(dān)子壓在她身上,我們心裏也過意不去。但是……也沒辦法,能力越大責(zé)任越大。您放心,晴晴這麼優(yōu)秀我們肯定是全力培養(yǎng)的!
容晴的家庭,劉園園也費了心思去調(diào)查去觀察。她和家裏人都不親近,倒是跟這個神秘少年形成了某種特殊的默契。
若說是男女朋友好像為時過早了些,還沒到那程度。
“下周末晚上。我會和她一起去!
“那感情好。”劉園園立即道,“到時候菜品就按晴晴口味來。這次大老板迴國還把廚子帶迴來了,以前是專門做國宴的。而且,更巧了他的拿手菜都很合晴晴口味!
忘川頷首:“以容晴為先就好,我並無特殊要求!
劉園園馬上通過手機(jī)向領(lǐng)導(dǎo)報告這件事,提前和秘書訂好日程。哪知道麵前的爛尾樓忽然爆發(fā)出巨響,即使隔著結(jié)界照樣震得耳朵發(fā)癢。
“三四五樓塌了。會不會影響到其他樓層目前我還看不出來!蓖醮鏉M臉凝重,精神一刻也不敢放鬆。這次鬼怪的力量居然這麼強(qiáng),他們都沒料到。
“容晴和吳菲情況?”劉園園急急問道,眼角餘光中竟發(fā)現(xiàn)忘川神情居然很是平靜。
“她們兩個在一起。容晴接住吳菲了!蓖醮娌煌2笾吹降膽(zhàn)況。
八條強(qiáng)韌修長的觸手輕輕鬆鬆支撐起容晴的身體,哪怕她的懷裏還抱著一個成年女性。
紛紛揚揚的塵灰,容晴抱著吳菲在不斷墜落的混凝土殘塊中輾轉(zhuǎn)騰挪,險而又險地避過高速飛下的鋼筋。
四條觸手纏上尚還算穩(wěn)定的柱子緊緊鎖住,容晴雙腳離地懸在半空。她腳下空蕩蕩的,若是往下掉,那便是直接從五六樓高的地方掉到二層樓。
兩條觸手抓住斷成兩截的鋼筋充作武器,不時揮舞抵擋鬼怪們的偷襲。
容晴雙手橫抱著吳菲。懷裏的吳菲頭部滲血,目前是半昏迷的狀態(tài)。背包早就在打鬥過程中遺落了。
“小虎怎麼你了?你害死了他!”麵黃肌瘦的女鬼站在大佛頭頂,咆哮。純黑色的眼瞳仿佛要滲出黑液。
容晴也打出了火氣:“他敢罵我。他嘴巴不幹淨(jìng)他自找的!
“他罵你啥了。無緣無故他罵你幹啥。再說他還是個孩子,你跟他一般見識?”
髒話容晴還真說不出口,憤怒迴答:“我沒成年,那我也還是個孩子,我憑什麼不能跟他一般見識!
一人一鬼都在氣頭上。容晴更不可能坐以待斃,於是毫不猶豫主動出擊。原本對這女鬼的同情早就被對方的潑婦行徑給氣得灰飛煙滅了。
容晴這邊四條觸手靈活地順著柱子攀爬。女鬼更是猛地化作一團(tuán)黑霧往容晴頭頂柱子上撞擊。女鬼跟那些小鬼的實力根本就不是一個等級的。沒幾下就把承重的柱子撞得搖搖欲墜。
冷靜。
容晴滿頭都是汗。越是危機(jī),越要保持頭腦冷靜。八肢快速地挪移到下一個落點,隨即爆發(fā)出全部力量朝著大佛身上躍去。
水平距離足有五十餘米。女鬼也不砸柱子了,直接朝著半空中的容晴撞過來。
等的就是這個機(jī)會。容晴雙眸微睜,兩條觸手末端擰緊成尖刺,朝上方突襲,眨眼間洞穿了黑霧。觸手末端更是極快地張開,撕扯起發(fā)出慘叫的黑氣。
容晴抱著吳菲重重砸在大佛身上,直直墜落入佛像掌心中。
縱使最後有觸手緊急做了緩衝,可她還是感覺體內(nèi)五髒六腑都移了位,喉間猩甜。
兩條觸手還串著奄奄一息的女鬼。
居然還沒被滅掉,容晴驚訝。不過也快了,滾滾黑氣四散,女鬼的身體淡到連開啟了第二視覺的容晴都幾乎看不見。
這時候她才有心思問問題:“我不明白,他對你這麼差勁,你為什麼不生他的氣?你掙點錢也不容易吧,可他是不懂你的辛苦隻知道索取的混蛋啊!
你為什麼會對他那麼好。理所當(dāng)然地對他好。
“我就這麼一個娃,沒了我還有啥盼頭。”女鬼慟哭,在徹底消散前還隻牽掛著自己的孩子崩潰哀嚎。
觸手緩緩收迴到容晴體內(nèi)。她仰麵癱在佛像掌心,連動一下都艱難。眼前一片模糊。
“這是不對的。這樣想是不對的。”容晴無聲喃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