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氏坐在主座上,聽著窗外的嘩啦啦個沒完的雨,眼睛盯著門口那個一探一探的小腦袋。
“謝景衣,你給我滾進來!”
謝景衣縮了縮脖子,露出了一個討好的笑容,“娘啊!這東京城一下雨,我便想起了在杭州的時候,一到這個時候,您就叫人去給我們買白米糕吃。”
“這不一大早兒,我特意出門去,給您買白米糕了。跑了好遠呢,城南的一個小巷子裏,才有最地道的,那家的廚上,都是地道的杭州人。還熱乎著呢!您要不要嚐上一口?”
謝景衣說著,伸出了一隻手,晃了晃手中的食盒。
翟氏板著臉,“是麼?你去給我買白米糕了?”
謝景衣拍了拍胸脯,“千真萬確!”
她雖然在鄭王府暴露了身份,但鄭王府被圍了個水泄不通,在場的要不就是了不得的大人物,要不就是即將砍頭的逆賊,她謝三還是好好的謝家三姑娘呢!
那黑羽衛的事情,若是讓翟氏知曉了,她不是日日夜夜擔心得睡不著兒!
“那你拿過來吧!”
謝景衣鬆了一口氣,踱著小碎步就走了過來,還沒有到翟氏跟前,就感覺一根竹條兒唰的劈了下來。
謝景衣一個閃身,險些沒有就地一滾,慌忙將食盒往地上一擱,抱著腦袋就跑,“阿娘怎麼誆我?”
翟氏拿著竹條兒就追,“我兒誆娘的本事,出神入化,為娘若不學著點,一日千裏,豈不是要落了下乘?謝景衣,你翅膀硬了是不是,不把阿娘說的話當話了!”
“膽子比牛都大,你告訴我,前天夜裏,你去哪裏了?我瞧著你有些肝火,特意天不亮就起了,熬了一鍋藥茶,拿過去想著叫忍冬溫在爐子上,你一醒來了,便能夠喝。”
“好家夥!我去的時候,忍冬還睡著,你倒好,床榻上空空的,鬼影兒都沒有一個。我道你皮,你阿爹還有未來的夫君都不吭聲,不罵你,我便也就容了你。可你的膽子飛上天了你!”
“頭一遭,你在杭州城,夜裏出門,阿娘罰你禁足,寫認錯書,寫了一籮筐。那字的筆劃掰開來,連在一起,能繞杭州城一圈。字字血淚,句句戳心,阿娘以為你知錯了!”
“哪個曉得,都是荒唐言,全是狗屁!”
翟氏說著,手中的竹條甩得飛起。
謝景衣圍著屋子跑,不敢迴頭,也不敢跑出去,她要是敢再踏出這個門,翟氏非得氣得罰她禁足三個月。
“娘啊,你聽我解釋啊……我也不是故意寫那麼多字的,真心不是廢話,我就是天生……天生話多。您同阿爹,都沒有這個問題,那隻能怪祖父了,祖父話多,傳給了我,我也不想要啊!”
翟氏一聽,火氣更盛,“以前迴迴都叫你繞暈了糊弄過去,今日我都寫在手心裏,不要聽謝景衣的,說破嘴皮子了,也是她的錯!”
謝景衣迴頭一看,那真是哭笑不得,翟氏攤開手來,上頭當真寫著一串字兒。
她以前到底是有多造孽,才給翟氏留下了這等陰影。
屋子統共就這麼大,謝景衣也不是那等不孝之人,原就想著,帶著翟氏出出汗,好讓她脾氣也消一些,倒是沒有想到,這一次,竟然動真格的了。
“阿娘啊,你聽我解釋啊,那天早上,我是去和柴二……”
她的話音剛落,翟氏的竹條兒就刷了過來,謝景衣抱住了頭,隻聽得啪的一聲,一點兒也不疼。
“逸天,你怎麼來了,三囡不聽話,我正教訓她。你這孩子,作甚替她擋這麼一下?沒得慣壞了她!”
翟氏看著柴祐琛手上的紅印子,氣得將竹條往一旁的桌子上一擱,狠狠的瞪了謝景衣一眼,然後轉身拿起了桌子上的藥膏,給柴祐琛塗抹了起來。
謝景衣瞧著鼻頭一酸,她阿娘嘴硬心軟,竹條準備好了,抽下來了,藥膏也同時準備好了。
柴祐琛等翟氏細細的抹完藥,心情平複了幾分,方才說道,“您誤會了,那日難得不朝,是我天還沒有亮,就接著三囡出去看日出了。因為時辰太早,不想驚擾了府上,便沒有大張旗鼓的,不想叫您給瞧見,都是逸天的錯,怪不得三囡。”
翟氏看了柴祐琛一眼,歎了口氣,“如今不正是上衙的時候麼?你怎麼突然來了?”
柴祐琛悄悄的往謝景衣身前站了站,一臉鄭重的說道,“逸天今日來,即是私事,也是公事。”
翟氏一愣,“我一個婦道人家,能有什麼公事?”
柴祐琛看了一眼周圍,翟氏會意,叫屋子裏其他的人,全都退了出去,站得遠遠的,聽不到屋裏人說話。
柴祐琛壓低了聲音,“官家有意迎二姐進宮,您做好準備。今日前來,是來送帖子的,太後過幾日要辦賞珠宴。”
翟氏立馬捂住了嘴,“不是不是。”
過了好一會兒,方才眼眶一紅,掉下淚來,“逸天同我們,是一家人,我也就不在你跟前裝了。人都道宮中好富貴,可我寧願不要那潑天的富貴,也不希望我兒去那裏頭受苦。”
“我隻希望,她能夠做個正頭娘子,平安順遂。官家,官家也沒有見過我家景音,為何?”
柴祐琛搖了搖頭,“見過兩次。頭一遭是在上元節,遠遠見過;第二迴是在春日的百花會,您還記得那個穿著藍色袍子的小郎君麼?他的手中,拿著一把折扇,上頭畫了杭州洞橋圖。”
“在他身邊,跟著一個頭發胡子全都白了的老管家。”
翟氏皺了皺眉頭,驚唿出聲,“原來那就是……”
柴祐琛點了點頭,“那是官家同歐陽相公。您把我當一家人,我也不說窩著藏著的話。官家選中二姐,也不全是因為容貌。杜娘子倒了,官家需要添補新黨在後宮中的空缺。”
“王公沒有適齡的孫女兒,其他的人,並沒有那麼可信。唯獨謝府……說來也怪我同景衣,官家信賴於我,一見到景衣就親近。”
說句大實話,非要選一個在政事上合適的女子進宮,為何不選一個自己喜歡,又可靠的?
謝景音便是官家的不二人選。
轟轟轟——!!
接連幾團像素火焰爆發,將幾隻“神秘”的身形徹底淹沒,在火光中分解為漫天的像素,消散無蹤。
林七夜用精神力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對於衛冬的戒備放鬆了些許,他的精神力掃過前方,確認了幾隻從牆體中破出的“神秘”的位置後,迅速的選擇最優的突破路徑,繞開了它們的圍剿。
“你真的不知道別的什麼線索了?”林七夜皺眉看向衛冬,“這些東西的數量太多了,如果再找不到出口,我們遲早會被耗死在這裏。”
“這我真不知道……”衛冬苦笑著說道,“我隻知道這神社就是一處供奉妖魔的地方,那些石像都是日本本土的‘神秘’,不過我一開始以為這些隻是單純的石像而已,真的沒想到它們居然還能複蘇。”
日本本土的“神秘”?
林七夜若有所思。
衛冬在進行日本“人圈”毀滅計劃之前,專門有研究過這方麵的內容,所以能認出這些是日本本土“神秘”,而林七夜在集訓營可沒有學的這麼細致,自然也就不會注意到這些細節。
但當他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腦中靈光一閃,像是想到了什麼。
“你知道絡新婦嗎?”林七夜問道。
“知道啊,也是日本妖魔傳說中的一種。”
林七夜的雙眸頓時亮了起來。
“你想到了什麼?”雨宮晴輝疑惑問道。
“那句預言,‘絡新婦的石像底端,藏著離開死境的鑰匙’。”林七夜認真的說道,“這個地方沒有出口,後方還有大量的本土‘神秘’追殺,完全可以算的上是‘死境’,而這裏又有諸多石像複蘇……
‘絡新婦’,‘石像’,‘死境’三個要素都齊了,如果那句預言是指向這個情況的話,離開這裏的方法或許就藏在絡新婦的石像底端。”
“前提是這個預言的結果是正確的。”雨宮晴輝提醒道。
“我們沒有別的選擇。”
雨宮晴輝陷入了沉默,片刻之後,他點了點頭,“那就賭一把。”
“把絡新婦的樣貌特征告訴我,我試著找一下它。”林七夜一邊飛奔,一邊閉上了雙眼。
在雨宮晴輝和衛冬的描述下,林七夜很快就找到了絡新婦石像的位置,那是一個半身蜘蛛,半身妖嬈女人的存在,此刻正要從牆壁中破出,身上到處都是密集的蛛網,一雙血紅色的眼眸正瞪大了在環顧著四周。
隻是,她的位置與林七夜等人的逃離方向正好相反,也就是說林七夜想去到那裏,就必須迴頭殺穿那十幾隻正在窮追不舍的日本妖魔。
當然,林七夜也可以直接【夜色閃爍】過去,但雨宮晴輝和衛冬不行。
“在反方向。”林七夜深吸一口氣,“我們必須要闖過去。”
雨宮晴輝將手放在了刀柄上,眸中閃過鄭重之色,雖然他無法使用禍津刀,但自身的刀術功底還在,不至於毫無戰鬥之力。
而衛冬則從包中又掏出了一枚彈夾,塞進了手槍之中,同時左手握著一枚像素風的手雷,用牙咬下了保險,將銀環吐出,說道:
“你開路,我們掩護你。”
林七夜點了點頭,“好。”
話音落下,三人同時停下腳步,迴頭麵對那十數隻咆哮衝來的日本妖魔,雙腳猛踏地麵,身形如箭般衝刺而出!
林七夜將右手的直刀甩出,斬向為首的那隻妖魔,同時伸手在空中一招,一座龐大的召喚法陣再度張開。
一抹白光閃過之後,一隻滿身繃帶的幼小身影落到了林七夜的肩膀上,抱住了他的脖子,微微歪頭。
“木木,幹活了。”
“嘿咻——!!”
哢嚓嚓!!
木木背後的繃帶飛快的鬆開,一枚枚鋥亮的掛載式導彈懸在它的身後,刺目的火光自導彈的尾端噴湧而出,唿嘯著飛向身後廊道中蜂擁而來的十數隻妖魔。
“臥槽!”
衛冬看到這一幕,瞪大了眼睛,脫口而出就是一句國粹,然後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轟——!!!
三枚掛載式導彈在狹窄的空間內同時爆炸,巨大的衝擊力直接將周圍密密麻麻的房間撕成碎片,洶湧的火焰如浪潮般瞬間淹沒了那十幾隻妖魔的身影。
與此同時,木木自林七夜的脖子一躍而下,身形急速膨脹成一座巨大的鋼鐵堡壘,橫在了三人之前,將熾熱的火浪隔絕在外。
雨宮晴輝是親眼看過林七夜動用導彈的,但眼前的這一幕對衛冬來說,屬實有些超出理解範圍了……
抬手就發射空對地掛載導彈?這生猛程度已經堪比會長了啊!
待到火焰基本散去,鋼鐵堡壘如氣球般縮小,又變成了一個掛件般的木乃伊背在林七夜的身後,三道身影急速的穿行於火浪之間。
幾道寒芒自火海中閃爍而出!
即便木木的火力已經拉滿,但依然有幾隻妖魔自爆炸中存活,這些妖魔的故事傳播越是廣泛,力量便越強,此刻能夠從火光中衝出的妖魔,都不是像林七夜之前輕鬆秒掉的那些雜魚。
一個手中提著青燈的幻影迎麵撞上林七夜,燈盞間的青光大作,這一刻林七夜周身突然彌漫出無盡的死氣,像是擁有生命般,瘋狂的鑽向林七夜的七竅。
林七夜眉頭一皺,正欲有所動作,一聲槍鳴便從他的身邊響起。
一枚像素子彈精準的擊中了幻影手中的青燈,將其直接化作漫天像素分解開來,環繞在林七夜周圍的死氣也隨之消散,林七夜轉頭看了一眼,衛冬正握著手槍,對著林七夜微微一笑。
鏘——!
剎那間,一抹刀芒自雨宮晴輝的腰間閃出,在火浪中劃過一道圓弧,斬下了那失去了青燈的幻影頭顱。
緊接著,又是幾隻妖魔從不同方向的火焰中閃出,咆哮著衝向跑在最前麵的林七夜。
“比人多……”
林七夜喃喃自語,他伸出手,在空氣中一按,九道絢麗的魔法陣光輝在他的身前閃爍,一道道穿著深青色護工服的身影自魔法陣中閃出,向著那些妖魔攔截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