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是寒冬臘月,宋禮卻濕透了整個背。
什麼派係,什麼不睦,整個大陳做官的人都知曉,可像是一種默契一樣,所有的人,都閉口不談,就像太後同官家,依舊是母慈子孝的典範一般。
可他卻不知覺的,拿到臺麵上來說了。
柴祐琛並沒有揪住這個話題不放,“大人,謝景衣的確是無辜的,這件事情,同她還有壽高郡主,半點幹係都沒有。”
“在我大陳,不會讓一個壞人逃脫,也不會讓任何一個好人受到冤枉。她好心捐米,卻落得如此下場,有此前車,後來之人,豈不是個個心有戚戚?”
“到時候,醫者不敢救人,怕把人渣救活了,反口就咬;富人不敢開粥棚,怕被人誣陷投毒;走在路上的人,摔倒了,過路的好心人,也不敢攙扶,怕被當做是撞人的人。”
“好人沒有好報,那還有誰敢做好人?到了那般地步,宋禮,你便大陳的罪人!”
柴祐琛的語氣加重的幾分,幾乎整得人耳膜疼。
宋禮嚇得往後退了一步,“我……”
柴祐琛垂了垂眸,“那麼多毒米,搬去了你們府上,還同謝景衣捐的糧交換了,你不可能一點察覺都沒有。還有那批糙米,去哪裏了,你也不可能不知道。”
“不是說要給宋騫討公道麼?我瞧著,你倒是故意把黑鍋往他背上砸。”
宋禮又往後退了一步,他的腦袋嗡嗡的,不是,他怎麼就成了大陳的罪人了?
不等宋禮說話,一旁的張氏卻是撲通一聲,跪了下來,“兄長,兄長,你隻有宋騫一個親弟弟啊,他不能就這麼不清不白的去了啊,我也不能這樣不明不白的活下去。”
她說著,摸了摸肚子,“我家門第雖然不如謝氏,可我爹從小便教導我,做人不可以昧著良心。青萍鎮那可是三十幾條人命啊!宋騫,宋騫一定是被人誣陷的,一定是!”
“萬一……萬一……萬一他犯了錯,我張慶雲願意用下半輩子,給他恕罪!隻求我兒,活在這世上,能夠挺直了脊梁骨,問心無愧!”
“兄長,你若是知道什麼,請你不要隱瞞,宋騫,宋騫是你的親弟弟啊!”
宋禮心中一震,難以言喻的看向了張慶雲,卻是搖了搖頭,“你說的什麼,我一概不知,我是拿了我弟弟的遺書,來給他討公道的。”
柴祐琛依舊是麵無表情,“哦,給過你最後的機會了,你不要,一會兒可不要跪在地上,痛哭流涕的哀求,我這衣衫,是我妻子新繡的,我怕弄髒。畢竟,你有抱著人大腿痛哭流涕的前科。”.Ъimiξou
不光是宋禮,周圍的人也都忍不住縮了縮脖子,慶幸起來。
“那糙米,如今還在宋家的倉庫裏。冰天雪地的,要運糧太過紮眼,宋氏兄弟雖然愚蠢,但也沒有到那種地步。同理,冰天雪地的,運糧進宋家也顯眼。”
“就在五日之前,宋家的管家宋祿從漆記米行,運了好些北地大米進府。當時被鄰居姚錦娘瞧見,管家答曰府上想要開棚施粥。可宋家從未施過粥。是以,那粥還在府上,大人派人一查便知。”
柴祐琛說著,又頓了頓,“就在青萍鎮出事的同一天,在南城發生了屋子被雪壓塌的事情。其中有一個姓吳的郎中,當場被活埋,連同他的兩個藥童一塊兒,全部慘死。”
“南城那一塊兒,才剛剛被修繕過,按理說不可能會塌陷。我們禦史臺在調查王洪是否失職之時,意外的發現了塌房之事十分的可疑,乃是有人故意為之。”
“而那個吳郎中,在死亡之前,每日去漆記米行給少東家漆少平施以針灸之術,不光如此,吳郎中此人,好吹牛,曾經在鄰居跟前吹噓過,他當年行醫坐館之時,見過內宅爭鬥。”
“一正房夫人,以藥物相克之手法,悄無聲息的除掉了懷孕的妾室不說,甚至連親夫一塊兒謀殺。”
宋禮這時候迴過神來,“吹牛也能當證據了?”
柴祐琛搖了搖頭,“當然不能,這叫空口無憑。看來我剛才教得很好,束脩翻倍,請下堂之後,送到我府上。”
謝景衣聽著,裂開嘴差點把自己笑沒了。
她之前都搞錯了啊,柴祐琛做買賣賠得精光,原來是不適合他,他應該去做夫子啊,這束脩……青厥一輩子都吃不完啊!
柴祐琛無語的撇過頭去,謝嬤嬤眼睛裏的銅子兒,都快蹦出來了!
“我的臉皮沒有豬厚,沒有證據的話,自然不會拿出來說。就在漆記米行不遠處的大樹下,我們挖出來了一些藥渣子。解毒聖手薛神醫已經瞧過了,的確是青萍鎮大米裏的那種藥無疑。”
柴祐琛說著,盯著宋禮的眼睛說道,“事到如今,你該說了吧?你同宋騫是主使,還是漆少平是主使?”
漆少平是誰?
這京城裏的人,知曉柴祐琛的,必然就知曉漆少平。
五大後族,齊劉牛漆嚴,這漆少平乃是漆家嫡出的三公子,漆少平推官謀了水運上的實差,乃是實打實的掌權人物,比起柴祐琛,他算是低調的上一輩人。
宋禮緊緊的閉著嘴,腦海中已經是天人交戰。
張氏搖了搖他的胳膊,悲痛欲絕地唿喊出聲,“兄長,事到如今,還有什麼不能說的?你今日若是不給我個交代,我便一頭撞死在開封府的大堂上。反正宋騫也已經死了,讓我們娘倆同他一道兒去了幹淨!”
宋禮大驚失色,一把拽住了張氏,“弟妹不可!”
他說著,咬了咬嘴唇,幾乎是咬牙切齒的說道,“這一切,我當真是一無所知,我所知曉的,都隻有我弟弟宋騫遺書裏留下來的那些話罷了。我也不知道,為什麼他要寫下那麼一番話。”
“我甚至懷疑,是不是有人拿著刀,架在他的脖子上,逼迫他寫下了那麼一番話,然後又逼死了他。”
宋禮說著,對著謝景衣拱了拱手,“謝三娘子,壽高郡主,多有得罪,是我誤會了你們。柴禦史擺出來的證據,讓人不得不信服。”
“我也同柴禦史一樣,同弟妹一樣,真的很想知道,這到底是怎麼一迴事!”
轟轟轟——!!
接連幾團像素火焰爆發,將幾隻“神秘”的身形徹底淹沒,在火光中分解為漫天的像素,消散無蹤。
林七夜用精神力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對於衛冬的戒備放鬆了些許,他的精神力掃過前方,確認了幾隻從牆體中破出的“神秘”的位置後,迅速的選擇最優的突破路徑,繞開了它們的圍剿。
“你真的不知道別的什麼線索了?”林七夜皺眉看向衛冬,“這些東西的數量太多了,如果再找不到出口,我們遲早會被耗死在這裏。”
“這我真不知道……”衛冬苦笑著說道,“我隻知道這神社就是一處供奉妖魔的地方,那些石像都是日本本土的‘神秘’,不過我一開始以為這些隻是單純的石像而已,真的沒想到它們居然還能複蘇。”
日本本土的“神秘”?
林七夜若有所思。
衛冬在進行日本“人圈”毀滅計劃之前,專門有研究過這方麵的內容,所以能認出這些是日本本土“神秘”,而林七夜在集訓營可沒有學的這麼細致,自然也就不會注意到這些細節。
但當他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腦中靈光一閃,像是想到了什麼。
“你知道絡新婦嗎?”林七夜問道。
“知道啊,也是日本妖魔傳說中的一種。”
林七夜的雙眸頓時亮了起來。
“你想到了什麼?”雨宮晴輝疑惑問道。
“那句預言,‘絡新婦的石像底端,藏著離開死境的鑰匙’。”林七夜認真的說道,“這個地方沒有出口,後方還有大量的本土‘神秘’追殺,完全可以算的上是‘死境’,而這裏又有諸多石像複蘇……
‘絡新婦’,‘石像’,‘死境’三個要素都齊了,如果那句預言是指向這個情況的話,離開這裏的方法或許就藏在絡新婦的石像底端。”
“前提是這個預言的結果是正確的。”雨宮晴輝提醒道。
“我們沒有別的選擇。”
雨宮晴輝陷入了沉默,片刻之後,他點了點頭,“那就賭一把。”
“把絡新婦的樣貌特征告訴我,我試著找一下它。”林七夜一邊飛奔,一邊閉上了雙眼。
在雨宮晴輝和衛冬的描述下,林七夜很快就找到了絡新婦石像的位置,那是一個半身蜘蛛,半身妖嬈女人的存在,此刻正要從牆壁中破出,身上到處都是密集的蛛網,一雙血紅色的眼眸正瞪大了在環顧著四周。
隻是,她的位置與林七夜等人的逃離方向正好相反,也就是說林七夜想去到那裏,就必須迴頭殺穿那十幾隻正在窮追不舍的日本妖魔。
當然,林七夜也可以直接【夜色閃爍】過去,但雨宮晴輝和衛冬不行。
“在反方向。”林七夜深吸一口氣,“我們必須要闖過去。”
雨宮晴輝將手放在了刀柄上,眸中閃過鄭重之色,雖然他無法使用禍津刀,但自身的刀術功底還在,不至於毫無戰鬥之力。
而衛冬則從包中又掏出了一枚彈夾,塞進了手槍之中,同時左手握著一枚像素風的手雷,用牙咬下了保險,將銀環吐出,說道:
“你開路,我們掩護你。”
林七夜點了點頭,“好。”
話音落下,三人同時停下腳步,迴頭麵對那十數隻咆哮衝來的日本妖魔,雙腳猛踏地麵,身形如箭般衝刺而出!
林七夜將右手的直刀甩出,斬向為首的那隻妖魔,同時伸手在空中一招,一座龐大的召喚法陣再度張開。
一抹白光閃過之後,一隻滿身繃帶的幼小身影落到了林七夜的肩膀上,抱住了他的脖子,微微歪頭。
“木木,幹活了。”
“嘿咻——!!”
哢嚓嚓!!
木木背後的繃帶飛快的鬆開,一枚枚鋥亮的掛載式導彈懸在它的身後,刺目的火光自導彈的尾端噴湧而出,唿嘯著飛向身後廊道中蜂擁而來的十數隻妖魔。
“臥槽!”
衛冬看到這一幕,瞪大了眼睛,脫口而出就是一句國粹,然後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轟——!!!
三枚掛載式導彈在狹窄的空間內同時爆炸,巨大的衝擊力直接將周圍密密麻麻的房間撕成碎片,洶湧的火焰如浪潮般瞬間淹沒了那十幾隻妖魔的身影。
與此同時,木木自林七夜的脖子一躍而下,身形急速膨脹成一座巨大的鋼鐵堡壘,橫在了三人之前,將熾熱的火浪隔絕在外。
雨宮晴輝是親眼看過林七夜動用導彈的,但眼前的這一幕對衛冬來說,屬實有些超出理解範圍了……
抬手就發射空對地掛載導彈?這生猛程度已經堪比會長了啊!
待到火焰基本散去,鋼鐵堡壘如氣球般縮小,又變成了一個掛件般的木乃伊背在林七夜的身後,三道身影急速的穿行於火浪之間。
幾道寒芒自火海中閃爍而出!
即便木木的火力已經拉滿,但依然有幾隻妖魔自爆炸中存活,這些妖魔的故事傳播越是廣泛,力量便越強,此刻能夠從火光中衝出的妖魔,都不是像林七夜之前輕鬆秒掉的那些雜魚。
一個手中提著青燈的幻影迎麵撞上林七夜,燈盞間的青光大作,這一刻林七夜周身突然彌漫出無盡的死氣,像是擁有生命般,瘋狂的鑽向林七夜的七竅。
林七夜眉頭一皺,正欲有所動作,一聲槍鳴便從他的身邊響起。
一枚像素子彈精準的擊中了幻影手中的青燈,將其直接化作漫天像素分解開來,環繞在林七夜周圍的死氣也隨之消散,林七夜轉頭看了一眼,衛冬正握著手槍,對著林七夜微微一笑。
鏘——!
剎那間,一抹刀芒自雨宮晴輝的腰間閃出,在火浪中劃過一道圓弧,斬下了那失去了青燈的幻影頭顱。
緊接著,又是幾隻妖魔從不同方向的火焰中閃出,咆哮著衝向跑在最前麵的林七夜。
“比人多……”
林七夜喃喃自語,他伸出手,在空氣中一按,九道絢麗的魔法陣光輝在他的身前閃爍,一道道穿著深青色護工服的身影自魔法陣中閃出,向著那些妖魔攔截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