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百川、風波惡。
兩人是慕容氏手下四大家將中的兩人。
鄧百川在四人中位居首座,武功神熟,內力雄渾,江湖上雖無赫赫威名,但凡識得他的,無不敬重。
風波惡在四人中排行第四,喜好打架,隻要有架打,不吃飯也行,實力一般,戰績是輸多勝少,屬於菜愛玩。
但此人輸得起,輸了也不著惱自卑,武風極好,純純打架發燒友。
段正淳見船上下來這兩人,沒看到公冶乾、包不同。
不過,有此二人迎接眾賓客,也能鎮得住場麵。
驀地,隻聽一聲粗獷嗓音響起。
“謝過諸位武林同道,賞臉來此,慕容老爺已在莊上恭候多時,請各位登船。”
此音調如鸚鵡學舌般,重複了遍風波惡剛才的話。
這般場合,如此行徑,定是唱反調的武者。
“不知是何方高手故弄玄虛?有什麼不滿大可站出來明說,何必藏頭露尾。”
風波惡聽到有人竟學他說話,有些意外,模仿的雖是客套話,味道卻全變了,便主動向身前人群發問。
剛才那聲音厚重延綿,飄忽不定,仿佛從四麵八方而來,一時也分不清,到底是誰在開口搗亂。
他緊了緊手中鋼杖,暗想,“此人功力不俗,能打上一架再好不過。”
一道人影從後方走出。
“慕容家舉辦此等盛會,卻將諸多高手晾在此地,不聞不問,沒禮貌的很啊。”
正是剛才騎驢而來的趙錢孫。
“我瞧這位朋友武功不俗,可否報個名號上來,方便風某招唿。”
“名字我自己也記不得了,怎麼告訴你?”趙錢孫將問題返了迴去。
譚婆插話了。
“他是趙錢孫,性格就這樣,不必理他。”
“原來是趙兄,今日賓客眾多,難免照顧不周,還望多多海涵。”
風波惡聽到旁邊女人道出這人名字,卻有些摸不著頭腦,此人身手不俗,不該籍籍無名才是,為何他對這名字卻一點印象也沒。
不過,看對方五十來歲模樣,身手也不俗,便稱了一聲趙兄。
趙錢孫並未迴應。
他見剛才還出聲抱怨的眾多江湖中人,在鄧、風二人上岸後,竟客氣的抱拳行起禮。
還冠冕堂皇的說著,客氣、豈敢、理解一類的話。
絲毫沒有剛才群雄激憤氣節。
他對眾人這副反應,相當不屑。
“大丈夫行走於天地之間,當光明正大,人前一套,人後一套,實屬小人行徑。
一群隻敢背後說閑話的無能之輩,與你等為伍,是趙某之恥。”
趙錢孫說罷,縱身上船,一副看不慣眾人做派的剛正模樣。
譚婆見他這般氣勢,高興之餘縱身跟著上船,譚公臉黑的跟鍋底一樣,心裏雖然不忿,還是亦步亦趨的跟了上去。
風波惡見此一幕,也明白過來幾分,心裏對趙錢孫倒有幾分佩服,對剛才嗆他之言不再介懷。
隨後,鄧、風二人招唿眾人上船。
段正淳緩身登上,一條較近的小船。
還有人在陸續趕來。
都是參賽、或助拳、看熱鬧的江湖中人。
不多時,來此眾人已全部登船。
留下幾隻小船等待後來之人。
載客眾船便齊齊開拔,向水澤深處而去。
船夫是位深識水性的漁夫,他本在蘇州城外打漁為生,今日被慕容家征調而來接送來客,雖然耽誤了打漁生計。
但一天給五十文大錢,相當於一天滿載而歸的收入。
他門此行船隊大多是附近捕魚的散戶,聽聞給如此豐厚的報酬,沒多想便全部答應下來。
隻見船夫手中木漿一劃,小舟便向西滑去。
舟船連成一片,好不壯觀,像訓練有速的船隊,隊伍前後各有一支大船,那是慕容家的船隻。
臨時召集來的散戶對水塢之路並不熟悉,全靠慕容家頭船指引,後麵一隻大船掃尾,擔心有人掉隊,迷失在水澤之中。
舟行湖上,幾個轉折,豁然開朗,轉入一個大湖之中。
極目望去,煙波浩渺,遠水接天。
“二社良辰,千家庭院,翩翩又睹雙飛燕,鳳凰巢穩許為鄰,瀟湘煙暝來何晚?亂入紅樓,低飛綠岸,畫梁輕拂歌塵轉。為誰歸去為誰來,主人恩重珠簾卷。”
隻聽那領頭大船上傳出一道柔曼歌聲,讓人聽後不由蕩氣迴腸。
船上的趙錢孫聽後,盯著譚婆笑瞇瞇道。
“小娟,你我能同船共渡,又有美景,美曲相伴,不知是我趙錢孫幾輩子修來的福氣。
這輩子不能與你做夫妻,下輩子,咱倆咱做雙飛燕,比翼齊飛如何?”
譚婆朝他望著的方向瞧去,隻見波光粼粼的湖麵上,正有兩隻燕子形影不離,節奏偕同,一會兒高飛,一會兒貼著水麵嬉戲。
上下翻飛,來迴環繞,如恩愛的眷侶,黏在一起。
“燕子塢,有的就是燕子,何止兩隻,九隻,十隻都不止,我看你是聽見船上小娘子歌聲,著了迷。”
趙錢孫聽後,一臉正色。
“此曲雖唱的有幾分韻味,但與你唱的曲相比,差遠了,師哥更喜歡聽你唱.......小娟給我唱支曲聽吧。”
一旁站著的譚公見譚婆竟真有些意動。
清清嗓子欲展歌喉。
隻好在一旁重重咳了兩聲。
譚婆也隻好作罷。
這時,大船上的優美曲子方好唱罷。
船隊又轉向,朝左邊的小港劃去,隻見這片水域,湖麵鋪滿了荷葉,清波之中,綠葉翠蓋,清麗非凡。
小船從一片荷葉間穿過,這荷葉下竟隱著一條水路。
荷葉尚未過完,船隊又從一叢蘆葦和茭白中穿過。
這麼一來,眾人起了戒心,這七拐八拐的,沒有慕容家帶路,不好出去。
隻是放眼望去,隻見來路滿湖荷葉、浮萍、茭白,一陣風吹來,荷葉飄動,已遮住來時的路徑。
沒有明顯記號,記不清在何處拐彎。
再看前麵是縱橫搖晃不定的茫茫蘆葦蕩。
其中水路縱橫交錯,繁複駁雜。
中途轉了又轉,劃了差不多兩個時辰。
倏然眼前一亮,出了蘆葦蕩,遙遙可見遠處綠柳叢中,露出一角飛簷。
船夫見後,說了句,“到了,各位稍安勿躁。”
便飛快劃動木漿,向前麵的柳蔭中去。
到了近前,看清岸邊有一長廊碼頭,半截建在湖中。
“請上岸。”
前方大船靠岸,鄧百川率先下船,笑著邀請眾人。
先行靠岸的船隻眾人已登上堤岸。
還未靠岸的船上武者,有的等不及靠岸,便一踩船舷,點在湖麵綠波上,借力向岸邊飛去。
那些武功粗淺之輩,沒有如此巧妙的輕身功法,隻能靜待船隻靠岸。
眾人逐一跨上岸去,見疏疏落落著眾多房舍,不知建造在大島上,還是半島上。
外圍的房舍小巧玲瓏,頗為精雅。
待深入島中,迎麵有座恢弘大氣的寬廣大殿。
這裏正是眾人此行目的地。
參合莊。
鄧百川、風波惡請眾人入殿歇息,等待大會開始。
入得大殿廳上,眾人各自落座,隻見殿內部極大,招待千餘人都綽綽有餘。
此間數百人進來後仍覺得十分寬敞。
段正淳與朱丹臣,以及丁氏兄弟找了個空位挨著坐下。
“段兄,這慕容家搞的大會未免太神秘,來時的水路我們兩眼一抹黑,想要進出可不方便的很,萬一姑蘇慕容起了歹意......”
丁銀根坐定後,便將心中的擔憂說了出來。
段正淳掃了眼廳下眾人,見好多人都眉帶憂色,想必都有此慮。
“不必驚惶,姑蘇慕容再膽大包天,也不敢與武林各派作對,何況這次大會,少林、丐幫這兩頭等勢力都來了,諒他慕容博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違。”
段正淳這麼說,是因為他知道慕容博的目的,隻是想為兒子搏個聲望。
至於將各派一網打盡的主意,他沒那麼傻。
來參賽的都是些江湖晚輩,不是名家高手,拿下也傷不了各派筋骨。
再者來此地的隻是各派代表,不是全部力量,慕容家不會那麼傻,打到場眾人的主意,站到各派對立麵。
何況,此地人多勢眾,不凡江湖好手,他未必能吃得下。
丁銀根又道。
“話雖如此,來到慕容家老巢,退路受製,還是心裏不舒服的緊。”
段正淳也沒迴他。
慕容家定居於此,就是看上來此地的水塢迷路,是一道天然屏障。
他日複國失敗,退到此處也能與敵周旋。
這時,隻見數名男仆從外麵魚貫而入,給各人身前都奉上了清茶糕點。
段正淳端起茶碗,一陣香氣撲鼻而來,他眼神一亮,輕輕揭開蓋碗,隻見淡綠色茶水中,漂浮著一粒粒深碧茶葉。
泡開後像一顆顆小珠,生滿纖細絨毛。
碧螺春。
丁氏兄弟見茶水泛綠,顏色古怪,疑心有毒,不敢喝下。
這圓珠茶葉,是太湖附近山峰的特產,本地人稱“嚇煞人香”,此時還沒有“碧螺春”的雅名。
沒喝過的人,見到多少有些不敢下口。
段正淳知道底細,自然沒有擔心,輕輕品了一口,隻覺滿嘴茶香,舌底生津。
不由砸了砸嘴。
喝完茶水,嚐了塊碗碟裏的粽子糖,糖藕微微透明,略粘糖霜和玫瑰花瓣,送入口中,甘香爽脆,清甜無比。
朱丹臣見段正淳不多時便將身前茶點,嚐了個遍,心裏焦急,公子實在想吃,該讓他先試試,沒毒再嚐不遲。
不過,又見段正淳臉上全無憂慮之色,心裏又是一寬,公子行事曆來穩重,想必不會無故放矢。
想到這,他也拈起一塊藕糖放入口中。
丁氏兄弟見他兩如此大膽,心裏不由稱奇。
段正淳對二人的表情並未注意,他品完茶糕,便打量起大殿內情景。
廳中成設家具,庭中花木,壁上書畫都不是凡品,紫檀木茶幾,湘妃竹椅子。
別有一番江南特色。
牆上多是名家畫作,其中不乏米、蔡、蘇、黃的大作。
待得不久,又有零零散散的參賽選手上島,陸續進入大廳。
年紀有大有小,最小的也看著有十歲模樣,再小的就沒了。
這些人身邊多有家臣和護法陪侍,有的是父母直接陪著來的。
一個時辰後,大廳已基本沒人再進來。
鄧百川開始核對諸位參賽人員的請帖,身份。
待核對完畢,進入後堂。
此人再此出來時,廳中泛起一陣騷動。
段正淳收起心神,向堂前望去。
隻見鄧百川此時落後兩個身位,恭敬侍立一旁。
大堂中央站定一名年歲不小的老者。
臉上皺紋密布,頭發泛白,操心勞累不堪的模樣,身著錦袍,一舉一動間有種上位者的冷傲氣質,濃眉下壓,雙目有神。
不斷掃視堂下眾人,給來客群雄一絲淡淡的威壓。
“老爺,所有請帖都已收到,人也到齊了。”
鄧百川上前半步,稟報核對結果。
老者聽罷,春風滿麵,露出淡淡一笑,想到自己籌謀多日的計劃將在今日實現,不由喜形於色。
他很快收拾好情緒,清了清嗓子。
見在座眾人不再喧嘩,全都將注意力集中到他身上,才淡淡開口。
“諸位江湖同道,前輩小友,今日幸蒙蒞臨,慕容博迎請不周,還望見諒。”
開場的客氣話自不能少,慕容博應付這些小場麵很輕鬆。
“慕容家主過謙了。”“見過慕容博老先生。”
廳下賓客,參賽人員都紛紛起身行禮,眾人沒有經過排練,眾口異詞,聽著亂七八糟,但意思差不多,都是客套的場麵話。
片刻之後,眾人的聲音漸漸平息,慕容博再次開口。
“姑蘇慕容邀請各門各派的青年才俊,來參加我等舉辦的少年英雄會,是想激勵江湖中的後起之秀,讓大家多多見識各派才俊,取長補短。
托在座諸位的洪福,各項籌辦事宜都已準備妥當,眼下開幕在即......
慕容博在此,敬大家一杯,再次感謝諸位肯賞臉出席。”
眾人見慕容博如此客氣,有的人端起身前茶杯喝了一口,給足了麵子。
段正淳卻並未動作,隻是待在座位,打量著他對方。
他來此地不是捧慕容家臭腳,自不會上桿子示好。
慕容博似有所覺,朝他瞧了過來,見是一位並不認識的俊秀後生。
輕輕一笑,便轉頭看向別處。
段正淳感受到剛才凝望來的眼神,壓迫感十足。
不愧是四絕之一,武學功底,身上氣勢皆厚重如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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