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萱走到墳前,俯身將折來的一束杏花擺好。
“小雨,謝謝你!
微風(fēng)中,粉白的花瓣微微搖晃,偶爾被吹散漫飛在空中。
“你放心,以後我會替你們好好照顧他的!
“籲——”
身後傳來馭馬聲,原來是一名神威將領(lǐng)。
“大將軍,大家都準(zhǔn)備好了,就等你了!
“小雨,我改天再來看你!憋乐逼鹕恚瑫r把折好的紙條藏進(jìn)衣襟。
日照中天,晉王宮外的馬場上熱鬧一時,神威軍兵將全部匯集此處。
“大將軍到!”
隨著傳令兵一聲高喝,嵇昀策馬進(jìn)入校場,繞著眾軍奔馳一圈,下馬走上高臺。
嵇昀重傷的傳聞早傳入軍中,此時大家見大將軍安然無恙,低迷失意的情緒得以掃清。
這是嵇昀受傷至今,數(shù)月以來第一次迴到神威軍中,經(jīng)盤點清算,戰(zhàn)後唐軍尚存不足十之一二。嵇昀安撫軍心並將餘者進(jìn)行整編,使之重歸建製。
之後,嵇昀便搬出晉王宮,在神威軍中設(shè)起帥帳,並叫齊將領(lǐng)議事。
“大將軍命令挖的地道,在李甲周嗔二位兄臺和眾位英雄的幫助下已經(jīng)挖通了,西麵直至汾河!
嵇昀麵向群豪感激道:“此番多虧各位舍命相助,才使嵇昀得有喘息之機(jī)!
聽到嵇昀再謝,群豪表示不足掛齒。
賈延鋒道:“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大家聽說是嵇昀有難,人人爭先恐後而來。”
嵇昀輕歎道:“我原隻是個好閑的人,也不懂什麼行軍打仗,幾個敗陣下來,非但損兵折將大傷國運,而且牽扯眾位朋友同陷險地,我真是深感慚愧!
“阿彌陀佛!
紹濟(jì)住持合十道:“今日之所得,亦既往之所德,施主既立誌興複唐室,天下黎民,四方俠士,誰不慕名來投?萬不可因一時之漏而消弭意誌!
五鎮(zhèn)盟起聲和道:“是啊,方丈說的對!嵇昀掌門現(xiàn)在最缺的就是幫手,正好我們這些人不都到齊了嘛!管他什麼豬瘟雞瘟的,撞到咱中原武林的爺們手裏,還不照樣褪毛扒皮,稀裏嘩啦全他媽給他吃嘍!”
“哈哈哈——”
眾人被五鎮(zhèn)盟的話逗得放聲大笑,嵇昀略顯蒼白的臉被笑容擠出幾道細(xì)紋,待眾人笑罷,他繼續(xù)道:“邪不壓正,大家皆忠義之士自然不懼朱溫暴虐,隻是眼下形勢不容樂觀,需得尋個退敵的方法才好。”
野南潯湊近問道:“師父,你叫城內(nèi)挖暗道,不已有主張了嗎?”
嵇昀道:“棄城出走實是沒有辦法的下策。如今高將軍率燕軍反正,又有眾位武林同道鼎力相助,倒不急於用這個法子了!
正當(dāng)眾人喋喋討論的時候,帥帳的帷幕被人揭開一角,李萱隨即躡手躡腳地閃身進(jìn)來。
嵇昀瞧見了她,一時不知如何麵對,隻道:“這是商討軍機(jī)的地方,你怎麼能闖進(jìn)來?”野南潯小聲勸說李萱站到野南潯身邊且不作聲,嵇昀即繼續(xù)同眾將和群豪商議。
李萱聽他們講什麼帶兵作戰(zhàn)的話,心中恰好記起一樁急事來。
“嵇昀,你可得幫幫我哥!
“亞子?他怎麼了?”
李萱當(dāng)眾講了李嗣源、李嗣本等如何沆瀣一氣,不尊晉王遺命,結(jié)黨奪占兵權(quán)的事。
嵇昀聞言沉吟片刻,心道:“李晉王在世時,給李嗣源的宅邸取名‘潛遊居’,就是暗示其野心勃勃,故此加以提點,F(xiàn)如今,亞子在晉人心目中的威望還遠(yuǎn)不及李嗣源,如果真教李嗣源篡奪了晉王之位,以他的心術(shù)和野心,隻怕他會做第二個阿保機(jī),而不願作勤王護(hù)國的李克用。”
潛遊居內(nèi),李嗣昭、李存審等沙陀將領(lǐng)齊聚,等候李嗣源發(fā)號施令。
李嗣源先是抬出李嗣本,指著他滿身的傷,對不明真相的眾將道:
“城裏來了一群飛揚跋扈的江湖人,你們大家出門都小心著點,別學(xué)老四被人打成這個模樣!
眾將麵麵相覷:“什麼人敢來晉陽城裏撒野?”
李嗣本搖了搖頭,賣慘道:“惹不起,他們都是嵇昀請來的不速之客!崩钏谜讶鐗舴叫眩骸半y怪我見外麵多了好些和尚、道士,以為是誰家請人超度,原來是衝著嵇昀來的!
“是來幫忙守城的也好,可隻是打人滋事、胡作非為,我們不歡迎,索性都轟出去!”李存審一表態(tài),引來眾將起聲附和:“對!轟出去!”
李嗣源麵無神色,一屁股坐在主位上:“隻怕是請神容易送神難!
“幫忙守城?你們想的也忒美了。”李嗣本吃力地從椅子上站起來,說道:“不被他們一口吃掉,就燒高香了!他們都是嵇昀找來的幫手,是要對沙陀圖謀不軌!”
眾人不明所以,李嗣昭疑惑道:“你危言聳聽了吧,梁軍兵臨城下,這些人這個時候進(jìn)城好比上了一條漏水的船,能討到什麼便宜?”
李存審也道:“二哥說的沒錯,嵇昀再蠢,也該不會這個時候和我們起爭端,畢竟龐師古的十幾萬人馬可是指名道姓地聲言要拿他!
李嗣本訕笑反問道:“你知道龐師古要的人是他,嵇昀他自己難道心裏就不知道?”李存審道:“這話什麼意思?”此時,李嗣源開口道:
“晉陽城是嵇昀和神威軍依靠的最後屏障,可全城的政令軍令,都把在我們弟兄手裏!
李存審道:“強(qiáng)龍不壓主,嵇昀總不會忘了,這座城是我們沙陀族人建立起來的,他想據(jù)為己有,豈非癡人說夢?!”
李嗣源微微閉目:“他不會忘,所以他大概不會強(qiáng)自出頭,而是要假托他人之手,為自己做嫁衣!
“他人?誰?”
“世子!
“世子?”
李嗣本抬高聲道:“對呀,你們別忘了,世子和嵇昀的私交可非同一般,何況還有郡主對那小子一片傾心!
李嗣源起身背手,左右踱步:“亞子心地單純,容易別人利用。我們身為先王諸子,理當(dāng)為全族著想,不使晉國基業(yè)落入別有用心的外人手裏。”
眾人深以為然,紛紛說道:“請大太保拿個章程,我們該怎麼做?”
話到嘴邊,李嗣源卻顯遲疑,李嗣本見機(jī),率先喊道:“先下手為強(qiáng),隻有除掉嵇昀,再奉大太保為我們新的頭領(lǐng),才是保全沙陀全族的唯一辦法!”
李嗣本話一出,李嗣源悄然睨視眾將反應(yīng),除李嗣本低頭不語、李嗣昭麵色為難外,其餘將領(lǐng)皆應(yīng)聲附和。
許久,李嗣昭才道出心聲:“我們這樣做,是不是違背了先王的遺誌?將亞子置於何地...”李嗣本針鋒相對,尖著嗓子道:“李存勖非立業(yè)之主!把晉國交到他的手裏,隻會把大家引向災(zāi)禍。”
“我們支持大太保做我們的頭領(lǐng)!”“支持大太保做我們的頭領(lǐng)!”
在李嗣本授意下,眾人山唿擁戴李嗣源,李嗣昭與李存審半推半就,也加入其列。
“世子府差人到——”
門人一聲高喝,李嗣源集團(tuán)眾人立時警覺,各自歸於座位。
須臾,小仆進(jìn)府參拜:“世子叫我傳話,請大太保和眾位將軍進(jìn)宮議事!
李嗣源問道:“世子有什麼事要議?”
小仆答道:“小的不知,隻是奉命來請。”
“除了我及眾將,還有別人嗎?”
“還請了神威軍嵇大將軍。”
“知道了,你先迴吧!
李嗣源賜賞並打發(fā)走了世子府的小仆,和眾商議道:“機(jī)會來了!就效仿唐太宗玄武門之變故事,在嵇昀入宮時,埋伏重兵將其射殺!
“師父,不知道世子叫我們進(jìn)宮有什麼事?”
前往王宮的路上,野南潯對嵇昀問道。
“大概是想談軍隊聯(lián)防的事,以前守城主要靠李嗣源的沙陀兵,現(xiàn)在神威軍已經(jīng)重整旗鼓,防務(wù)大事非一家之責(zé),何況李嗣源等人早對我們心懷不滿!
馬蹄徐徐,忽然,街旁巷道裏闖出一個人影,一股腦撲到馬前,野南潯慌亂中急拉馬轉(zhuǎn)向一邊,險些將那人撞倒。
“小子!你眼睛長屁股上了?”野南潯驚魂初定,氣得罵道。
嵇昀見來者是個垂髻男童,濃眉大眼,體格瘦弱,即止住野南潯,下馬向男孩問道:“別怕,傷到你沒有?”男孩搖了搖頭,一雙大眼自始至終盯著嵇昀瞅看。
“你是嵇大人嗎?”
男孩冷不防發(fā)問,嵇昀一時愣住。
身旁的高思繼哈哈發(fā)笑,說道:“看來嵇大人的名號,在晉陽城裏婦孺皆知啊!贝嗽捯帽娙送瑯,嵇昀見男孩麵善,亦微笑著拍了拍他的肩頭。
“我問你到底是不是嵇昀嵇大人?!”男孩見眾人隻顧著笑卻不答話,由是急躁起來。
高思繼奇道:“臭小子膽大,脾氣也不小!憋朗疽獗娙酥孤,乃對男孩答道:“不錯,我是嵇昀。”
“你伸耳朵過來,有人要我?guī)г捊o你!
男孩若有其事地壓低了聲音,招手示意嵇昀附耳細(xì)聽。
“哦?”
嵇昀將信將疑地湊了過去,男孩耳旁小聲說道:“你們千萬不要進(jìn)宮,大太保要設(shè)計殺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