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海上空,一道門戶若隱若現(xiàn),光華流轉(zhuǎn)之時(shí),似乎蓮花綻放凋零。
天空之中,一艘靈舟橫空,一道恐怖身影獨(dú)立於前,下方武夫望而生畏,竟然不敢直視。
這就是東荒第一人的威嚴(yán)!
東荒神主身後,月神殿主遺世而獨(dú)立,盡顯傾城絕色,自有月神賦》後,世人皆言不見月神,道盡生平也枉然。
靈舟中央,一位少年淡然而笑,自信盡在不言中,正是東荒第一天驕——小神王宗政。
宗政身後,便是以宮淑君為首的數(shù)十位四殿天驕,最不濟(jì)也是練虛武夫。
一宗天驕,竟遠(yuǎn)超大魏一國,東荒神殿底蘊(yùn)果真非同凡響。
靈舟不遠(yuǎn)處,橫亙一道煊赫劍光,劍光之前,盤坐一道蒼老身影,閉目凝神,涅盤武夫也難以察覺絲絲縷縷的氣息,赫然一尊輪迴境劍仙。
劍仙身後,有兩道人影,正是第一劍宗兩大天驕。
劍玄相貌英俊,背負(fù)雙手,如劍而立,目有桀驁之色,唯有看向宗政之時(shí)才會稍稍收斂。
劍夢沉默寡言,目光遊蕩於人海之中,最終落在顏沉魚身上。
附近有四座島嶼,插有十丈旗幟,顯然已經(jīng)是有主之地,大魏王朝與五大仙門盡在其上。
東海之上,停泊數(shù)千艘船隻,小則數(shù)十丈,大則數(shù)百丈,密密麻麻排列在一起,上麵擠滿了江湖武夫。
海邊,一座酒樓之上,陸玄樓斜倚欄幹,遙望神墟所在之地,將一切盡收眼底。
“有趣!”
許久之後,陸玄意猶未盡的收迴目光,居高臨下,觀望城中風(fēng)景。
此城名為落海城,乃南楚之地,立城東海之畔、大江之北,注定繁華景象,城中車水馬龍,行人絡(luò)繹不絕,便見青衫書生稱兄道弟,出入風(fēng)月之所。
二十年前,十二衛(wèi)大將軍韓致滅衛(wèi)吞宋,奪江北楚地三千裏,攜大勝之勢渡江,楚人樓船觸之既碎。
若非東荒仙門出手,大魏恐怕早就一統(tǒng)東荒,哪有楚人吟詩作賦的地方?
“商女不知亡國恨,隔江猶唱後庭花。”
陸玄樓唏噓不已,魏帝陸啓野心勃勃,此刻已經(jīng)著手對付東荒仙門,遲早要躍馬渡江,也不知此地還能剩下幾分繁華?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
陸玄樓鄰座一名青衫儒冠的中年男子若有所思,靜待陸玄樓後話,卻見陸玄樓閉口不言,自顧自飲酒。青衫男子不由起身,提著酒壇走至陸玄樓身邊。
在青衫男子靠近的瞬間,許秀神魂顫動(dòng),鬼氣翻湧,盡顯不安之色。
許秀猛然迴頭,目光驟然收縮,隻因?yàn)檫@青衫男子周身縈繞一道浩然正氣,竟是一位儒道修士。
吾善養(yǎng)吾浩然之氣!
捉鬼是道門的拿手好戲,但儒家浩然正氣才是克製一切魑魅魍魎的製勝法寶。
許秀如臨大敵,玄陰之水破體而出,忌憚之色展露無遺。
儒修分三品。
三品儒生,讀萬卷書,行萬裏路,能明辨是非,心中生一口浩然氣,諸邪避退。二品君子,儒家君子以浩然之氣蘊(yùn)養(yǎng)本命器物,藏器於身,待時(shí)而動(dòng)。一品大儒,明悟聖言,可合道文字,有言出法隨之力,其中攻伐,隻可意會,不可言傳。
“大儒?”
陸玄樓皺眉問道,許秀乃陰神境鬼修,且有玄陰之水護(hù)體,依舊這般忌憚,此人必是大儒!
“讀過幾天書,聽過幾句聖言,僥幸修得一口浩然正氣。”青衫大儒笑道。
“找事?”
青衫大儒看一眼許秀,隨即搖頭說道:“一人飲酒,滋味淡然,很是無聊,不知是否有幸與閣下對飲?”
“相逢即是緣分,請”
既然不是找茬的,一切都好說,不過是多幾個(gè)酒錢罷了。
陸玄樓有詩文,青衫大儒有才氣。
知己難遇,兩人相見恨晚,互不問性命,高談闊論時(shí)推杯把盞,陸玄樓已有大醉之意。
“公子,您醉了!”
許秀低聲提醒,陸玄樓凡事皆可,唯獨(dú)這酒量是真不行。
陸玄樓將酒杯倒扣於桌案,道聲抱歉,伸手推開窗戶,清冷秋風(fēng)吹入高樓,酒意散去一大半。
青衫大儒也不強(qiáng)求,別有深意說道:“方才聽閣下自言自語,有亡國之語,似有所指!”
“楚人不知愁!”陸玄樓隱晦說道。
“楚國有江南水鄉(xiāng),沃土千裏,百姓安樂;楚人有詩文風(fēng)流,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
青衫大儒笑問道:“不知楚人愁從何處來?”
“魏人虎狼,滅楚之心不絕,愁自北邊來。”
陸玄樓笑道:“楚人偏安二十年,已經(jīng)忘記烽火狼煙,握不住刀劍,也拉不開弓弩了。”
生於憂患,死於安樂,青衫大儒知陸玄樓所言不虛。
今有神墟現(xiàn)世,大魏、蠻夷皆動(dòng),唯有楚人置身事外,依舊吟詩作賦,楚地武夫也作璧上觀,看一場龍爭虎鬥。
可憐之人必有其可恨之處,可恨之人必有其可悲之處!
二十年前,楚國的樓船灰飛煙滅,楚人的心氣也隨之沉入大江,此後二十年,楚人能作詩賦,不敢言兵,因而年年納稅,歲歲稱臣,備受魏人欺淩。
“天下興,百姓苦;天下亡,百姓苦。”
青衫大儒悵然說道:“魏人無道,以武持強(qiáng),可憐宮闕萬間,更可憐眾生疾苦。”
“其無道乎,其真無道乎?”
青衫大儒之言,陸玄樓萬萬不能茍同。
“大魏強(qiáng)盛,百姓有榮共焉;楚國疲憊,百姓有恥羞也。”
陸玄樓笑道:“由此來看,魏人有道,楚人無道。”
“魏人為一己之私欲、一人之尊貴,以兵戈亂世,以鐵騎滅國,以刀劍奪命,使東荒百姓流離失所。”
青衫大儒反駁說道:“大魏仁義不施,天怒人怨,豈是有道之國?”
“大魏無道,無道在南楚和蠻夷;大魏有道,有道於魏人於東荒。”
陸玄樓笑道:“自妖族敗走大荒,東荒便烽火千年,裹屍者難計(jì),受苦者無數(shù)。”
“滅國十一,破蠻夷三部,成天下一國,東荒無戰(zhàn)事,兵戈戛然而止,方有太平可期,魏人為此而戰(zhàn),有道且有大義!”
“閣下所言,或有道理。”
青衫大儒搖頭說道:“然生我者父母,養(yǎng)我者故土,楚人雖然疲憊,卻也不願(yuàn)做亡國之人。”
“這可不是楚人說了算的事情?”
陸玄樓握掌成拳,笑道:“拳頭,誰的拳頭大,誰的道理就大,也就誰說了算。”
“終究是以強(qiáng)淩弱,非浩然之事。”
青衫大儒笑道:“我輩讀書人,當(dāng)仁義為先,禮教為後,圖謀大同。”
陸玄樓不以為然說道:“仁義約束不了他人欲望,禮教也束縛不住他人手腳。”
陸玄樓與青衫大儒各執(zhí)己見,爭論不休,孰是孰非,各有計(jì)較,直至日暮,誰也說服不了誰。
一場秋雨突如其來,神墟也在此刻開門。
“造化如雨落人間,真是好氣象。”
陸玄樓不再與青衫大儒爭論,扔下酒錢,往神墟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