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頰酡紅的伊寧目送程歡遠去,夕陽西下,餘暉照在她臉上,更顯得她容光煥發。
“師姐。”同樣有些臉紅的董昭走了出來,走到她身邊站定。
“開心嗎?”她這樣問道,今日的她難得露出笑容,那笑容如雪山消融,冰山化水,柔情濃濃。她丹鳳眼彎如月,酡紅的臉頰上有兩個淺淺的酒窩,薄唇張開的時候,露出雪白而整齊的貝齒,兩側還有兩顆小虎牙。
董昭一時看癡了,原來師姐笑起來居然這麼美,這座冰山一旦融化,隻怕天下間的女人都要黯然失色。
“嗯……”董昭淺淺的點點頭,還是目不轉睛的看著她。
“成家立業。”伊寧說出了四個字。
“然後仗義天下?”董昭接話道。
她淺淺一笑,說道:“可以。”
“師姐,我想跟你過過招……”董昭有些鄭重說道。
她笑容一收:“現在嗎?”
“是,我想看看我現在跟你的差距。”董昭堅定的點點頭。
“好啊,走。”
隨著伊寧的這一聲走,兩人往外走去。他一身大紅錦緞喜袍,頭上戴著玉冠,發髻上紮著鮮紅的紅絲帶,她一身緋紅女裝,頭發簡單的紮了下,青絲如瀑垂到後腰,頭上也隻紮了根紅絲帶,插了一根青玉簪子。
兩人在草地上站定,聞風而來的人紛紛喜笑顏開,看著這姐弟二人的比試。
“師姐,你可要注意了,我現在功力提升了很多了。”董昭嚴肅道。
伊寧隻是淡淡伸了伸手,點點頭。
董昭緩緩提氣,氣海沸騰,真氣瞬間傳至四肢百骸,他一睜眼,腳踩七星,身如虎豹,朝伊寧一掠而去!
“好快!”圍觀的賓客有人喊道。
“喝!”董昭一掌擊去,但伊寧並沒還手,眼看董昭就要打到伊寧時,忽然伊寧就不見了,他大驚,師姐呢?他掌很快,他以為伊寧會接,可誰知眼前的伊寧隻是個殘影……不好!
董昭心中大驚,還沒來得及轉身,然後……
“梆!”一記手刀砸在董昭後腦,董昭頓時眼前一黑,晃了兩下,往草地上一撲,昏了過去。
“啊?”
一眾看客瞠目結舌!
“哈哈哈哈!笑死我了……”鄢聰拍著大腿歪嘴笑個不停,其他人也哈哈大笑了起來。
“一招就趴了,真是遜啊……哈哈哈哈……”
“這小子還是不行啊,哎喲,笑的我肚子疼……”
“勇氣可嘉,居然敢挑戰他師姐……哎喲,我也笑的肚子疼……”
伊寧搖了搖頭,一把把地上的董昭撿起來,扛在肩上,朝府邸的方向走去。
是夜,風漸冷,水愈清,月更寒。
江邊的冷風吹打在程歡的短須上,讓他倍覺清寒,如今這江湖,他已有些看不懂了,高手越來越多,而朝廷,都快隱隱壓不住了。
當日在普陀島,麵對那個罕世高手,他要多囂張就有多囂張,可今日麵對伊寧一幫人,他隻能化幹戈為玉帛……
內廷高手輕易不出京師,縱然比外庭的厲害些,也未必壓得住江湖上這幫虛境高手,而外庭……唯他一人獨秀。可怕的是這內廷外庭,還鬧起了矛盾……若對付這些江湖人動輒就得調上幾千幾萬兵馬,外庭有何存在的意義?
他又該怎麼做?
他今日是很想跟伊寧打一場的,如果旁邊沒人的話……但是,他足夠冷靜,還是選擇了不打。因為,他這個朝廷第一高手若是輸給了江湖第一高手,那麼此後,他將很難再統領外庭,也很難在皇帝麵前抬頭。他有一句話是沒對伊寧說出口的。
皇帝的心,比這秋風還要涼薄!
程歡歎了口氣,深深的城府支撐起了他的臉麵,他不能讓一時的熱血毀了自己多年的努力。他終是黯然,不再去吹那涼薄的風,不再聽那清冷的水,不再看那陰寒的月,轉身進了船艙。
船艙內,傅恆剛醒,他被嚇倒了,是被人抬上船的,見到程歡那陰冷的臉,傅恆局促不安道:“督主……”
“迴去之後,把江南的布政使,按察使,轉運使,臬司衙門的官都給本督查個底掉!讓他們把銀子給本督吐出來!必要時候,格殺勿論!”程歡冰冷開口道。
“督主……這是為何?”傅恆不解。
“為何?當然是賑災了!這江南百姓受災你難道沒看在眼裏嗎?”程歡斥責道。
傅恆不敢去看程歡的眼神,答應了下來,烏篷小船,隨即劃動,順江而下……
今夜,對董昭來說是最重要的夜晚,洞房花燭夜。
他緊緊把白梨擁入懷裏,貪婪的嗅著她好聞的香味,若有所思。
白梨把頭埋進他懷裏,柔聲道:“昭哥,要了我吧。”
董昭道:“你前兩天受的傷都沒好,緩些日子吧。”
白梨淺淺一笑,說道:“今兒可是洞房夜,難不成你還要去練刀?”
董昭也笑道:“有了你,以後哪天都是洞房夜,不差這些天,你先養傷。”
她輕輕嗯了一聲,臉色緋紅,董昭感慨著,不知不覺,兩人就睡了過去。
翌日,他倆出門,第一個就是去見的伊寧。
伊寧臉上雖然沒有笑容,還是那樣清冷,但是眉宇間還是洋溢著愉悅的顏色。
董昭給伊寧奉茶後,說道:“師姐,我想了一夜,我既然成親了,過幾天得迴一趟老家祭拜雙親。”
伊寧一抬眼皮,說道:“好。”
董昭有些驚訝,師姐竟然答應的這麼爽快?
隨後伊寧拿出一個布包,遞了過來,說道:“汪澄給的。”
董昭吃驚,汪澄會給他什麼?他好奇接過來,打開一看,差點眼珠子掉下來。
“太乙經!”他拿出布包裏那本經書,一時間震的不知說什麼……
“入化再練。”伊寧隻是淡淡說了一句。
“師姐,若有些地方我看不懂怎麼辦?這經書著實有些晦澀難懂……”
“背下來。”
“背下來?”
“對!”說完這個字,伊寧就起了身,往書房去了。
她一向都是這樣,言語不多,但跟她熟悉的人都知道,她是個極好的人。
董昭點頭,神色複雜收下了那本經書,雖然不知道為何布帛寫的變成了紙質的,但可以猜到的是,汪澄很喜歡他,所以把這個鍾離觀最貴重的東西給他做了新婚禮物。
這份禮物實在過於貴重……
然而董昭不知道的是,昨天夜裏,汪澄曾與伊寧長談了很久,汪澄說出了很多事。
時間迴到昨晚。
書房內,隻剩伊寧與汪澄,汪澄今年已經七十了,他那白花的頭發,樹皮般的皺紋,在燭光下,顯得格外刺眼。
汪澄緩緩開口:“自落英走後,我便一直追查陽宗那兩個賊子的下落,多次下山,直到五年前,我碰到了辜仲元……”
“他還活著?”伊寧問道,她也很吃驚,辜仲元曾被郭長峰一劍劈的再無氣息。
“不錯,辜仲元練的是化龍功!定是他的金鱗甲讓他在郭長峰劍下保住了一命!五年前那時便是虛境中的佼佼者,我與他大戰三天,未分勝負,後來我再去追時,在昆嶺下,莫名其妙中了毒……”
“三失蟾嗎?”
“不錯,就是這種毒,我醒來之時,隻看到我師兄在跟辜仲元以及另一個人大戰,那個人蒙著麵,但使的是閻羅掌,應該是……唐橈!”
“這兩人……打彭真人?”
“不錯,後來,我就什麼都不記得了。”汪澄搖了搖頭,又抬起頭,“再重新記起這些事的時候,已是在荒廢的鍾離觀裏了……這幾年,師兄他到處尋我,應該是為此付出太多精力,甚至還出手為我療毒,故而……他,他便是這般油盡燈枯熬死的……”說到這裏,汪澄不由潸然淚下。
伊寧沉默無言,內心卻被震憾到無以複加,她不曾想到,辜仲元,唐橈竟然還在世上,而且恐怕是虛境高手,此時若不是汪澄說出來,她都不知道這兩人竟然藏的這麼深,至今居然杳無音訊。而彭漸,原來是這般死的……可歎可泣。
“唐橈……與董昭……有血仇……”伊寧緩緩道。
汪澄迷茫的眼神瞬間精光爆射:“什麼?竟有此事!”
“不錯……”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原來我們這些人冥冥中就該走到一起。”汪澄再次滴淚,然後他一抹淚水,“此事先不要告訴昭兒,他血氣方剛,武功還不夠,他絕不是那唐橈的對手,而且唐橈此賊極善陰謀,我們不能讓昭兒置身險境!”
汪澄頓了頓,忽然說道:“伊寧,你可知我今晚為何找你?”
伊寧睜大了丹鳳眼。
汪澄搖搖頭:“不是你想的那樣,我還沒那麼快死,但我中毒數年,筋脈,髒腑早已被這毒折騰的太久,已然衰竭,我已至古稀之年,我知道自己時日無多,可能半年,可能一年……”
“我幫你續!”伊寧激動的說道。
汪澄露出一絲苦笑:“不用,你已為我鍾離觀付出太多了,怎麼能再欠你人情……人固有一死,我知道的。不同的是,我還有時間安排後事,比師兄好了一點……”
伊寧聞言,神色激動,一把抓住汪澄的脈搏,一號,然後眼神瞬間黯了下來,念道:“你……”
汪澄收迴手,笑了笑:“今夜是昭兒的新婚之夜,我不好打攪他,這些事你暫時先別讓他知道……他還不夠成熟。”
伊寧不作聲。
汪澄從懷裏掏出布包,說道:“這《太乙經》,是我送他的新婚禮物,他這孩子,天賦好,肯定能練成……”然後汪澄說了句跟彭漸相似的話:“我死後,鍾離觀若有難,他會幫一把的,這也算我給鍾離觀尋的後路吧……他,不僅是落英和你的傳人,他也是師兄和我的傳人啊……”
伊寧接過布包,手竟然有些顫抖……這《太乙經》不僅僅是本經書秘笈,更是鍾離觀這兩位老人如山一般沉重的心意與托付。
“我時日無多,今天看見昭兒能成長到這般模樣,我很高興……他能遇到你這麼好的師姐教授武功,我更高興……他以後肯定會成為一代大俠的,就如同沈秋風沈大俠一樣……”
沈秋風是沈落英的父親。
“唯一的遺憾便是,沒能再見上落英一麵……落英啊落英,你可知我多想你……”汪澄再次淚流滿麵。此刻的他不再是叱吒江湖的虛境高手,而是一個風燭殘年的老人……
“我來做!”伊寧斬釘截鐵道。
“辜仲元……唐橈……我來殺!”伊寧堅定的看著汪澄。
汪澄笑了,笑的很開心,他說道:“我知道,你有這個本事,但這兩人在江湖上隱藏的太深,你如今在江湖上如日中天,你在明,他們在暗,他們怎麼會讓你輕易找到……不止如此,你孤身在外,尋找郭長峰,也當萬分小心……董昭他是根幼苗,你又何嚐不是?”
伊寧低下頭,竟然不知道怎麼接話。
汪澄道:“跟朝廷那邊,能不衝突就不衝突吧,你的敵人太多了,昝敏是一個,清源教你也得罪了,就不要節外生枝了。”
“嗯。”伊寧淡淡迴應。
汪澄歎息道:“這也是沒辦法的事,畢竟你太亮眼了,在他人眼中,你就是第二個沈落英。哎……我隻希望昭兒能早點成長起來,能擔起這份擔子,你也不必那麼累……”
“他會的。”
汪澄再次擦去臉上淚水,說道:“說來,我這老家夥,世上還是有幾個朋友的,度然還在吧?”
“在京城。”
“也罷,待明日一早,我便出發,去京城見見這禿驢。”說起度然,他又笑了起來。汪澄緩緩起身,離開了書房,伊寧則望著桌上那布包,一坐便坐了整整一夜……
時間迴到當前。
給伊寧奉茶過後,白梨把董昭單獨叫到了一邊,一臉認真說道:“昭哥,我有話要跟你說。”
董昭笑笑,握住她的手,說道:“你說。”
“其實,你在澱海縣那個村子裏救我,本就是徐經安排的……”
董昭微微訝異,他已經知道了。
“滄州的時候,是因為左封顯知道了徐經挑的我,他又喜歡我,所以用計將你下了牢獄……那時他便找過我……但他不敢把我怎麼樣,所以,也就隻能讓你受了委屈。”白梨說著說著,不敢去看董昭的眼睛。
眼看眼前人如此誠摯的坦白,董昭完全生不起氣來,他隻是寬慰道:“沒事,我還活的好好的。”
“還有……”白梨抬起頭來,“去開封途中,你包袱裏裴如炬的牌子,是我拿出來,然後到開封城交給徐經的……就在山神廟的那個夜晚。”
董昭瞳孔微微收縮了一下,然後迅速眨了下眼,沒說話。
“小柳鎮外,左封顯那樣對你,也是因為我,他不敢把氣撒到徐經那裏,所以恨上了你,他以後將會是你的大敵,這個人得除掉。”
董昭點點頭,還是沒說話。
白梨小聲道:“還有……在麻園鎮我們迴京前,我留下了給外庭的信息,交待了你師姐為了救你重傷的事,也把裴如炬的死因一起寫了上去……不過好在,讓寧姐姐給截住了。”
“你……”董昭聽完,已經徹底震驚,他心裏五味雜陳,原來自己一路以來,完完全全被朝廷盯在眼裏,白梨曾背著他做了這麼多事……真是不聽不知道,一聽嚇一跳。
白梨啜泣起來,忽然猛地朝地上一跪,說道:“昭哥,我對不起你,你若是恨我,你打我吧……”
眼看新婚妻子做出如此姿態,董昭伸出右手,拉住她的胳膊,一把把她拉起來,仔細打量了她一遍,似乎想重新認識她一番,話到嘴邊他卻不知從何開口……隻是望著梨花帶雨的白梨,伸出左手細細拂拭她眼角臉頰的淚痕。
良久,董昭終於開口:“我不怪你……都過去了……”
白梨道:“你不怪我,但我很難原諒自己……我……”
董昭淡淡道:“是什麼讓你改變的?”
“是寧姐姐……她救你當晚,就直接私下拆穿了我的身份,但是她說,她不介意……後來我被你識破,往南到河邊,就直接被鄢聰綁迴了翠柏莊,她沒有殺我,也沒有讓我做什麼事,就讓我陪在她身邊……”
“僅此而已?”
“對,寧姐姐是個很好的人,我親眼看著她救下鍾離觀楊玉真那些人,親眼看著她哄汪澄前輩,看著她默默做的一切,她沒有讓我為奴為婢,從來也沒有為難過我,她讓我知道一個正常人該如何正常的過日子……所以,我就一路跟著她渡了江,來到江寧,然後再次看見了你……”
“你……難道沒有過過正常人過的日子?”董昭問道。
白梨抬頭:“沒有,我十歲被收入外庭,每天就是各種被人訓練,各種練功,然後各種挨打……他們訓練人的手段太可怕,很多跟我一起進外庭的,挺不過去的都死了,然後屍體直接被燒掉,就好像從沒來過世間一樣……”
“原來你隻是想過正常人的生活?”董昭無比驚訝。
“對,所以我才會義無反顧的拒絕夏瑩,寧死我也不想迴外庭那種地方!”白梨堅定道。
白梨似乎想到了什麼,手往腰間一摸,搜出一個牌子,跟徐經給他的一個模樣,隻不過一麵是個春字,一麵是個梨字。她將牌子遞過來,說道:“昭哥,以後我就是你的人了,我欠你的,我對不起你的,我拿一輩子來還你!”
董昭緩緩接過她的牌子,手指摩挲著上邊的紋路字樣,淡淡說了聲:好。
白梨道:“昭哥,我知道你心中可能還有芥蒂,你就算不信我,也該信寧姐。”
“我信你。”董昭淡淡道。經曆了這麼多,他也早該成長了,若連對方是什麼樣的人還看不出來,他也不用走什麼江湖了。與白梨一起走過的那段時光,是一段難以磨滅的記憶。
八月十七,程歡的奏報連同那份聯名書一起送至京師,呈到了皇帝麵前。
奏報上寫的是東海幫已滅,六具屍體皆梟首帶迴,裏邊詳細記載了靈鶴寺一戰與夾門穀一戰,外庭付出了很大死傷,終於是剿滅了這不知死活的東海幫賊子,此外,從靈鶴寺下地宮裏搜出來的財物都給了蘇博賑災,而外庭的人將在江南繼續協助蘇博抓捕貪瀆官員,肅清吏治,整頓江南等事。林林總總,寫了好幾千字,看的皇帝直皺眉。
再看到那份聯名書時,皇帝眉頭皺的更加厲害了,內廷外庭就這麼多人想要伊寧的命?她在江南做了什麼?皇帝震驚的同時心中的疑惑比震驚更多,他輕輕放下那份聯民書,手掌卻摁在那劄子上,摩挲了兩下。
他眼角一瞟,看向了齊宣,便問道:“護送蘇博的那四人呢?沒有死光吧,怎麼一封密報都沒送來過?”
齊宣俯身道:“聖上,黃琿在江上戰死,其餘三人仍然在蘇博身邊,隻是為何一封奏報未發出,老奴也不知……”
“你是想說自從伊寧到了江寧後,他們想送都沒送出來吧?”皇帝冷冷道。
“聖上……老奴——!”
“啪!”皇帝拿起那本聯名書就一擲而出,砸在齊宣的額頭上,他怒不可遏:“你帶頭簽的名!你想幹什麼?你們樞機院這兩年做成了什麼事?內廷一幫偷雞摸狗打黑棍的渣滓!外庭一群坑蒙拐騙玩心機的蠢豬!”
齊宣慌忙跪地,不敢吱聲。
皇帝怒氣不減:“殷奇在邊境主導抓韃靼探子,也沒見抓幾個,左封顯跟徐經,嗬嗬,原來左封顯喜歡外庭的白梨,徐經就把白梨送給了董昭,真是會玩啊,這兩個王八蛋!程歡張綸還算做了點事的,在江南也沒節外生枝,可是你——!”皇帝指著齊宣的鼻子,“你帶這個頭是為了什麼?搞什麼聯名書,你們難道想逼宮!”
齊宣抬頭:“聖上,請聽老奴一言!”
“講來!”
齊宣道:“聖上,那伊寧確實本事不小,但您想,她其一能說動王烈擅自動兵,其二,能代替蘇博秉筆批文,其三,在江湖上與大批高手當朋做友,單是虛境高手,便不下五六人,這人如此危險,豈能留她?”
“那說明她有本事!你們呢?你們的本事在哪裏,也讓朕看看啊!”皇帝破口大罵。
齊宣道:“聖上,樞機院成立後,朝廷高手壓製江湖數年,這七八年難道不是風平浪靜?武林中人,誰敢跟朝廷過不去,這難道不是我樞機院之功?”
“那現在呢?出現一個能壓住你們樞機院所有高手的人,你們就嫉賢妒能,打不過她,就上這勞什子聯名書,要將她抹殺?”皇帝反駁道。
齊宣怔住,不敢再言,他已明白皇帝的胳膊肘已經拐到那頭了,怎麼說也改變不了皇帝的心。
“你們根本不了解她是什麼樣的人……”皇帝語氣軟了下來。
齊宣道:“老請聖上訓示。”
“沈落英的嫉惡如仇,陸白的胸懷天下,她都有,江南有災,她會傾盡所能去幫蘇博賑災。北境有難,她也會竭盡全力去對付韃靼鐵騎,她是陸白那樣的人,雖然是個女子,但她是這天下獨一無二的奇女子……這樣的人留著,於國於民,是有好處的。”皇帝說完,有些恍然。
“聖上既知她是陸白那般人,也當明白,她不可能被朝廷招攬!”齊宣道。
“周公吐哺,天下歸心!隻要朕能中興國家,打敗韃靼,重開西域,什麼樣的人不會臣服於朕?”皇帝盯著齊宣,說出了這麼一句話。
齊宣震住了。
“這份聯名書,朕就當沒看到,你們該去幹什麼就去幹什麼,不要再挑事了。”
齊宣隻得無奈應諾。
事情於是又被皇帝輕飄飄的按下了。
可是,皇帝按下了,下邊的人會怎麼想呢?
運河之上,一艘大船裏,左封顯躺在一張軟榻上,他臉上有道刺眼的疤痕,那是董昭扇的,他那猙獰的臉望著眼前那份手劄,怒氣騰騰,他本就身體沒好,此刻怒發衝冠,更是劇烈咳嗽起來。
“皇帝要問我的罪?老子有什麼罪?錢給伊寧那個女魔頭搶走了,皇帝老兒怎麼不治她的罪,反而要治我的?喜歡白梨,老子有什麼錯!咳咳咳咳……”左封顯一捂胸口,差點又要噴血。
韓延釗也是怒不可遏,一把攥起那手劄,撕個粉碎,怒道:“這朝廷,這皇帝,欺人太甚!”
劄子是殷奇送來的,皇帝知道左封顯覬覦白梨一事,很生氣,要拿左封顯迴京問罪,而且左封顯也沒能完成把銀子帶迴來的任務,皇帝更生氣了。
這哥倆,怒氣衝天,已然是反意昭彰了……
丹陽牢獄裏,張綸對程歡道:“督主,既然東海幫已滅,這個賀青還留著嗎?”
程歡很想直接殺掉賀青,但直覺告訴他,這個人得留。
“留著吧……”程歡丟下了這句話就走了。
張綸深深皺起了眉頭,古銅色的臉上滿是凝重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