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船行駛在茫茫大海之上,伊寧獨自站在船頭,望著海麵,臉上帶著迷茫之色。
董昭走到她身邊,深吸了一口氣後,緩緩開口:“師姐,有件事,你可不可以告訴我?”
“什麼事?”伊寧沒有轉頭,就答了三個字。
“師傅,還有陸大人,去了哪兒?”董昭終於是將這個埋藏在心裏最深處的問題問了出來。
伊寧轉頭,神色凝重的看著他:“你想知道?”
“當然!你知道我沒有一天不想師傅的,我很想再次見到她!”董昭也凝重的對上了她的眼睛。
兩人四目相對,一個在躊躇,一個在期待。
兩人對視良久之後,伊寧終是轉過頭,挪開視線:“他們走了。”
“走了?去哪了?”董昭追問道。
“你別問了……”伊寧聲音輕了很多。
“是不是死了?”
“我不知道……”
“你怎會不知道?你是師傅的傳人啊!”董昭聲音卻大了起來。
“我不想說!”伊寧也吼了起來。
兩人麵紅耳赤,互相這麼看著對方,如兩座對立的火山一般。
“你們怎麼吵起來了?幹嘛呢?”黎輝聞聲走了過來。
“沒什麼。”伊寧轉身就走了。
董昭失落不已,他還是沒得到那個答案,沈落英是否還在人世他依然不得而知……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凝視著海麵,喃喃低語:“師傅,你在哪裏?”
南海暖意如夏,可江右已是涼風習習,中秋已過,涼日將臨。
九月初八,南巖。
一個二十歲出頭的女子,騎著馬在董家門外停了下來,她樣貌清秀,身段高挑,雖然算不上美人,可也絕對不醜。她穿著一身利落的白衣服,挽著玲瓏髻,腦後披著如瀑的黑發,手裏還拿著一把劍。
她是顏清,秦異的下屬,來投靠白梨的。
“篤篤篤!”
她開始叩門,門內腳步聲響起後,她的心也加速跳了起來。
“吱呀”聲響起,門被拉開了,出現了一個小矮子。
“你找誰?”孫不歸仰著頭說道。
“請問這是白梨家嗎?我是來找她的,我這裏有異姐讓我帶給她的信。”顏清有些忐忑道。
“夫人,這兒有個姑娘,說是來找您的!”孫不歸往裏屋喊道。
白梨聞聲從裏頭款款走出,看見顏清時,麵帶疑惑問道:“你找我?”
顏清立馬自懷裏掏出那封信,遞給白梨,說道:“我叫顏清,是春紡司的人,在漳州碰到了異姐,是她讓我來投靠你的……”
白梨打開信封,看起了信來,字跡確實是秦異的,白梨認得出來。秦異寫的很清楚,顏清的來曆,來的緣由都寫的一清二楚,甚至長什麼樣都寫了出來。
白梨看完信,再看了一眼有些局促的顏清,柔聲道:“進來吧。”
“多謝梨姐。”
顏清走了進去,衝孫不歸一笑,孫不歸搖搖頭,出門幫她拴馬去了。
白梨將她帶到側廳,讓她坐了下來,便開始了問話。
“異姐讓你來我這,這麼說,你也想離開外庭春紡司?”
顏清點頭:“是的,我也想跟梨姐你一樣,過上這種日子。”
白梨笑了笑:“原來你們居然都羨慕我……”
“當然了,梨姐你這樣才叫過日子,每天都安安穩穩,不用打打殺殺,有這麼大的宅子,還有這麼多的家產。”
白梨臉色冷了下來,以手指地:“我剛來南巖時,這兒,是一片廢墟,你知道嗎?”
“廢墟?”
“是我跟昭哥,兩個人辛辛苦苦重建起來的,我跟昭哥,可謂同是苦命人。皇帝將我塞給他作為禮物,用來籠絡寧姐。徐經派我去摸他的底,可是後來我的事情敗露,他們非但沒有殺我,反而成全了我跟昭哥。”白梨將往事說了出來。
“你們是這麼走到一起的?”顏清詫異不已。
“嗯,後來我才知道寧姐跟昭哥是怎樣的人,他們都是既有本事,又心懷仁義的人。跟著昭哥,我無怨無悔,我曾陪他去英雄大會露麵,也曾跟他一起上戰場殺敵。他受傷,我心痛,我中毒,他不惜下跪求人……”
顏清沉默了下來。
“所以,顏清妹妹,你在我這裏住,你可要想好,你以後的日子該怎麼過?我雖然略有薄產,看在異姐的麵子上,也可以養著你,但你終歸是要嫁人的。”
白梨頓了頓,轉頭看向顏清:“女人,出身如何不重要,嫁對人才重要。”
顏清低頭思忖了起來,秦異確實是說讓她在南巖找個好人嫁了,可是哪那麼容易找呢?男人又不都是董昭黎輝那樣的英雄……
正在此時,蘇博父子跟顧章和夫婦出門散心迴來了。
聽見偏廳有聲音,四人同時走了進來,看見了顏清這個陌生人。顏清當即看向了白梨,她不認得人,隻好用眼神向白梨詢問。
“這位是蘇博蘇元帥,那是他的公子蘇驊,這邊是顧章和顧將軍,那是顧夫人徐蕙蘭。”白梨幹淨利落的說道。
“卑職……不,民女見過蘇帥,蘇公子,顧將軍,顧夫人!”顏清慌忙行禮,沒想到這兒居然有這麼多大人物在。
“卑職?”蘇博看向了白梨。
白梨解釋了一番後,蘇博點了點頭。
“坐。”
顏清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坐了下來,雙眼望著蘇博,等待著這位大人物發話。
“他們四個現在在哪呢?”蘇博問起了董昭伊寧的事情來。
“他們已於九月初二出海了……”顏清將漳州泉州之事詳細說了出來,說了半天,總算是說完了。
蘇博繼續問道:“這麼說來,嶺南如今是南海派一手遮天了?他們出海還是搶了南海派的船才出的海?”
“是的,南海派手伸的很長,嶺南多地都已淪陷,雖然她們沒有東華會那般殘暴,可是也沒做過什麼好事。”
蘇博轉頭看向顧章和:“章平跟青娘到哪了?”
顧章和答道:“到贛州府了,目前已將這江右的匪患清掃幹淨,準備迴來了。”
白梨察覺到了蘇博的意思,開口道:“蘇伯伯,您想打通嶺南,剿滅南海派嗎?”
蘇博點了點頭,既然伊寧董昭跟南海派起了衝突,他自然想打通南方,這樣的話他們迴來的時候就會少些麻煩。
“蘇帥,南海派樹大根深,若要拔除,很難……”顏清說道。
“為何?”
顏清抿了抿嘴唇:“南海派的根基在海島之上,不僅如此,她們在南洋都有弟子,她們船多,人也多,沒有龐大的水師戰船,很難將其剿滅。她們在嶺南,閩南一帶,隻是搜刮錢財,並沒有像東華會那樣直接殘害百姓,他們也不願與官府為敵。收複嶺南,隻要朝廷大軍壓過去,她們自然會退迴海島,可若是朝廷執意要清剿,恐怕沒幾年惡戰是拿不下來的。”
“這樣啊……”蘇博低頭思忖。
小蘭開了口:“我見過那個雲妙跟文柔,兩個都不是好相與的,我姐姐還跟雲妙在雲闕宮下打過一架呢。”
“伊女俠跟雲妙打過?”
“是的,雲妙打不過我姐姐。”小蘭帶著一股自豪感道。
“小顏姑娘,你現在此住下吧,跟白梨她們熟悉熟悉。”蘇博笑了笑之後起了身,卻思索起了要不要出兵嶺南之事,但他是山西總督,手伸得太長總是不好的,還是迴京告知皇帝妥當些。
顏清滿口答應,這位傳聞中的國之柱石原來是個慈祥的老人,這讓她很安心。
南巖又多了一個人,白梨感覺自己家都快成別人的避難所了……她有些煩惱了起來。
可是,安寧總是暫時的,煩惱該來的終究躲不掉。
九月初九,朝廷來人了!
來的是皇帝的一個親信太監,叫安直,蘇博認得。這個安直是齊宣的幹兒子,約莫三十多歲,端正雪白的臉,細長烏黑的眉,小巧殷紅的唇,看起來像個女人。
“安直見過蘇帥!”太監安直一甩身後的披風,對著蘇博拱手道。
“安公公怎會來此?”蘇博看著這個長得跟女人一樣的太監,有些不太舒服。
“小人此來,乃是聖上派我來送給蘇帥一封密信。”
“密信?”
“是的。”安直說著便從袖子裏掏出一封信來,蘇博拿過來一看,居然真的是皇帝的筆跡,這是皇帝的親筆信!
蘇博連忙打開信一看,上邊寫的也就是尋常的問候之語,無非就是蘇卿辛苦了,東華會殘黨剿滅完了沒有,身體怎麼樣了之類的,可最後話鋒一轉,卻提到了一件事。
讓蘇博去蘇州,去勸高詢迴朝,因為皇帝實在沒辦法了,沒了高詢就好像家裏沒了管家一樣,什麼事都理不清了。
蘇博直接將信遞給安直看,說道:“聖上讓我去蘇州勸高詢迴京,這個事……”
安直看了一眼信:“聖上也是日夜操勞,他情知對不住高大人,可聖上畢竟是聖上,他讓蘇帥您幫這個忙,也是知道您才能勸迴高大人,由此可見,聖上還是個知錯能改的……”
“知錯能改……”蘇博品味著這四個字,直勾勾的看著安直,就連這個小太監都知道皇帝做錯了嗎?那現在的皇帝,得昏庸到什麼地步啊……
“那行,事不宜遲,我收拾下東西,這就去蘇州。”蘇博道。
“現在就去嗎?可是蘇帥您的身體……”安直似乎有些關心這個。
“沒事,你也與我同去吧。”蘇博發出了邀請,這個小太監是皇帝的人,那麼他過來就不僅僅是送信而已了。說不定還要學殷奇一般打探底細,所以蘇博覺得還是不要讓他在董家待久了的好。
“好!”
蘇博說完便叫來衛士,將分派的軍務一一下達,主要是下達給顧章平兄弟,此刻的江南,他就這兩支兵馬,其餘諸路大軍要麼還在川中,要麼已經迴山西了。
安直被領進了大廳內,坐於堂中。他見到了董家的一些人,白梨他是知道的,顧章平在此陪著蘇博也正常,其餘的幾個下人丫鬟他不認得,但這些也沒什麼,但看到改了發髻的小蘭,他就不淡定了。
這不是閑園那個小姑娘嗎?這個發式,是成親了?
更讓他疑惑的是,伊寧跟董昭呢?沈青呢?邵春呢?
蘇博想的沒錯,皇帝除了讓他送密信,自然還有讓他刺探的任務,皇帝迫切的想知道這些人的下落!
白梨是主人,留在廳中陪客,於是這個安直就問了起來:“董夫人,原來蘇帥是在你家養身子啊?”
白梨笑了笑:“他哪有養身子的時間,不過恰好領著大軍過江右剿匪,得知我家在此,前來歇息幾日而已。”
“哦,是這樣啊!”安直點了點頭。
白梨笑笑,不說話了。
安直再問道:“董昭不在家嗎?”
“夫君他出門了。”
“那伊女俠呢?”
“兩個人都出門了。”
“伊女俠的傷好了?”
白梨搖搖頭:“還沒好全呢,不過她等不及了,她一直在找郭大俠,後來聽到郭大俠的消息,她就帶著我夫君出去找了。”
“去了何處?”
白梨不假思索道:“夷洲。”
安直一愣,夷洲?這兩人居然跑夷洲去了嗎?那可是海外啊!
“原來如此。”安直點點頭。
安直很聰明,他就這麼直白的問,根本就不藏著掖著,也不旁敲側擊。臨行前齊宣特意叮囑過他,不要耍小花招。所以他知道他麵對的是一群什麼人,一旦引起了這幫人的不滿,他恐怕日子不好過,所以他連架子都不敢端。
白梨也很慌,這陣子朝廷的人來了一個殷奇,被殺了,現在又來了一個安直,鬼知道這個小太監是不是個來事的主。因為她家裏有著一個巨大的秘密。
秋行風!
當日顧章和大婚,殷奇的到來讓白梨慌的要死,別人不知道,但白梨知道殷奇是一定認識秋行風的,如果秋行風沒死而且躲在南巖的消息被殷奇捅上去了,那麼麻煩就大了。
好在蘇博伊寧及時處理掉了殷奇,這才讓她鬆了口氣。大婚當日,不僅秋行風在,秦異也在,要是讓皇帝知道外庭的人跟這幫人如此親密,隻怕皇帝這把火,不燒也得燒了……
而此刻的秋行風就在後院躲著呢!
蘇博很快收拾好了行囊,在蘇驊的陪同下重新走迴了堂中。
“安公公,我們走吧。”蘇博喊道。
“這麼快嗎?”安直很吃驚。
“聖上有吩咐,豈敢拖延?事關國事,宜早不宜遲,我們一道去蘇州吧。”
安直放下茶盞:“好!蘇帥真是國之棟梁也!”
蘇博拉著安直的手,緩緩走了出去,也不迴頭看白梨,一臉坦蕩,這讓白梨心安不少。
行至門口,蘇博的衛士排成一排,拉著一輛華麗的馬車,在等候著他。蘇博在蘇驊的攙扶下上了車,待坐好之後,蘇博掀開車簾,看著門口的白梨:“阿梨啊,我走啦,記得跟董昭說一聲,秋天來了,行的太遠不好,風緊。”
白梨聞言心頭一震,這是蘇博在提醒她呢,她忙點了點頭:“蘇伯伯,保重。”
蘇博笑著點了點頭,放下窗簾後,長歎不已。
安直也朝白梨點了點頭,跟著蘇博走了。
看著車隊遠去,白梨心中又是失落又是緊張。這時,桐柏道人忽然從屋內走出,走到白梨跟前,說道:“那個老頭命不久了,或許年底,或許年初,就要走了。”
白梨聞言默然,她也聽說了,也早有心理準備。
鄢聰也走了出來:“你這兒現在太熱鬧了,朝廷的人,江湖上的人都來,那個秋行風若還是藏在這裏,早晚要出事的!”
白梨沉默了。
顧章和跟小蘭也出來了,鄢聰盯著小蘭:“小姑娘,剛才那個太監看你的眼神不一般吶。”
“嗯?鄢前輩什麼意思?”
鄢聰道:“你成親了,換了發式,被他看到了,如果這個太監不笨的話,應該會把這事捅出去讓皇帝知曉,以皇帝現在的疑心,肯定會懷疑你們是在辦什麼大事。”
小蘭臉色一下僵住了。
鄢聰給出了建議:“你把你的發式換迴來,直接迴京去吧,反正那個太監是跟蘇老頭去蘇州,你直接迴京,可以搶在他前頭。”
白梨一驚:“要做到這種地步嗎?鄢聰?”
鄢聰笑了笑:“你們還不明白嗎?皇帝,他早就猜忌你們這幫人了!先有殷奇,後有這個安直,其實都是來摸你們的底的,以後說不定還會派人來。以伊寧董昭的性格,以後很可能會與朝廷為敵!你們得早做準備!”
白梨這才恍然大悟!
於是她立馬安排了起來:“章和,你跟你的軍隊匯合去!小蘭,你速速迴京!那個,顏清!”
顏清立馬出來:“梨姐,什麼事?”
“你跟秋行風還有懷英,搬到鎮上那個小院裏去,懷英知道地方的,你們以後住那邊!”
“哦!”顏清雖然不太懂,但還是答應了下來。
“對,你們先散掉,這個宅子裏不要魚龍混雜,不然早晚出事。”鄢聰點頭,對白梨的安排很滿意。
“好!”
“好!”
顧章和與小蘭同時點頭,他們也意識到了危機。
於是乎,這座宅子裏的人很快就被分散了,白梨終於也是鬆了口氣……
果然,安靜的日子隻是暫時的,誰知道今年是不是跟去年一樣,又是一個寒冬?
與朝廷為敵?跟皇帝開戰?有勝算嗎?白梨思索著,難道昭哥跟寧姐,真的要做這麼大的一件事?
桐柏道人捋著胡須,看著白梨那憂愁的臉色,笑了笑:“無妨,你們都是命硬的人,會挺過去的,而且,少俠大夫人,有件事得恭喜你了。”
“嗯?恭喜我?”白梨不解,有什麼事要恭喜呢?
桐柏道人笑了笑:“少俠大夫人,恭喜你啊,你身懷六甲了。”
“身懷……六甲?”白梨瞪大了眼睛。
鄢聰哈哈大笑:“恭喜啊,你跟董昭有後了!”
白梨聞言開心不已,她不由摸了摸自己的小腹,終於是懷上了嗎?等昭哥迴來,應該會很開心吧……
午時過後,白梨躺在藤椅上曬太陽,這秋日的陽光暖暖的,不似夏日的那般炎熱逼人,陽光曬在她的白衣服上,曬在她的小腹上,讓她感覺很舒服。
可是今日的董宅並不寧靜,下午才到,又來人了。
“董昭,給我開門!”一個男聲喊道。
“白梨,給我出來!”一個女聲嚷了出來。
門外響起了急促的敲門聲。
等到白梨出到外邊,這才看清了來人,終南山正一門的人!
張詠,張瑤,張更離,三人身後還有十幾個穿著黑白條紋道袍的弟子,終南山的人裏麵除了穀明,白梨對其他人都沒半點好印象,可是穀明卻沒來。
“你們來此做什麼?”白梨問道。
“白梨,你家董昭把我家大爺爺拐騙到哪裏去了?”張瑤開口就吼了出來。
“小妮子,來到別人家門口,這麼大唿小叫,半點禮數都沒有,這就是你們終南山的教出來的人嗎?”白梨絲毫不慌的說道。
“白梨你少囉嗦,董昭呢?叫他出來,他把我大爺爺帶哪去了!”張詠也大叫了起來。
白梨抱著膀子,看向了沉默的張更離:“這位張道長,你就任由你家兩個小輩在此撒潑嗎?你這個長輩是不是該說點什麼呢?”
張更離看向白梨,麵色也不善:“西川一役,我家兄長武功跌境,身受重傷,我終南山損失巨大,急需大哥迴去坐鎮。我大哥是不是被董昭帶到了此處?還望董夫人說個明白。”
白梨沉默了,桐柏道人就是張虛穀,這她知道,可是麵對逼上門來的張家人,她感覺有些棘手……
正在這時,鄢聰跑了出來,可他一看到張更離,瞬間就嚇到了,如老鼠見了貓一樣。
“我的媽啊,鬼來了!”鄢聰折身就往屋內跑了……
白梨目瞪口呆。
“鄢臭蟲也在你家嗎?快把我大爺爺交出來!”張詠張著大口噴著口水,怒意滿滿。
“白梨,你是不是耳朵聾了!嘴巴也被縫了!你說話啊!”張瑤比起她哥也不遑多讓。
白梨杏眼一瞪:“吵什麼吵!沒教養的東西!一個瞇瞇眼矮腳婆,一個廢物紈絝,跑出來丟人現眼!”
“你……”
“你再說一遍!”
白梨火起:“說的就是你們這對兄妹,屁本事沒有,隻知道嚷嚷,真該把你們的嘴封起來,扔江裏去!”
“白梨我殺了你!”張瑤大怒,一把拔出手中劍就朝白梨刺來!
張更離卻沒有阻攔。
白梨連連後退,懷了孕的她可不敢打架,怕動胎氣。但是自己家裏邊的人都已散去,就連矮子孫不歸都去鎮上幫秋行風搬家了,現在這裏除了桐柏道人,幾乎沒有高手了……
忽然,一道身影一閃出來,擋在了白梨麵前!
“鏘!”
張瑤的劍刺入了兩根手指之間,確切的說,是被兩根手指夾住了。
張更離一看來人,登時大驚:“大哥!”
擋在白梨麵前的正是桐柏道人張虛穀,他也不理張更離,屈指朝張瑤的劍身一彈!
隨著“當”的一聲響,張瑤“啊”的一聲尖叫之下,手中劍便落地,然後她捂著手腕就喊起了痛來。
“大爺爺!”
“大爺爺!”
“太師伯!”
“你們是什麼人?”張虛穀似乎根本就不記得他們。
“大爺爺,我是瑤兒啊!”
“我是詠兒啊!”
“滾滾滾……我不認識你們!”張虛穀絲毫不耐煩道。
“大哥,你到底怎麼了?你好好看看,我是你三弟啊!”張更離眼淚都出來了。
張虛穀盯著張更離,看了又看:“你這麵相,不是個長壽的……”
“我……大哥,我不是讓你看麵相,我是你三弟啊,你為何不認的我呢?”
“三弟?”
“對啊!”
“那我是誰?”
“你是我大哥張虛穀啊!”
“張虛穀又是誰?”
“你就是張虛穀啊!”
“放屁,我是桐柏道人!”
張更離:…………
張詠上前道:“大爺爺,你看看我啊!”
張虛穀撇過頭,看了一眼張詠:“你這孩子,鼻子溜尖,眉間道狹,雙耳無垂,是個短命相……”
“我……”張詠想罵人,但罵不出口來。
張瑤都不敢上前了,誰料桐柏道人一眼看到她:“小眼睛,短腿,雖然命長,但是克夫……”
“噗嗤……”白梨沒忍住笑了出來。
“笑什麼笑?有什麼好笑的?誰讓你笑的!”張瑤隻好拿白梨撒氣。
“笑你眼睛小,腿還短,脾氣還那麼差,還克夫……哈哈哈哈……”白梨狠狠的嘲笑了張瑤一番。
“你!”張瑤氣的咬起了牙,她這暴脾氣還真是幾年都沒變過。
“好啦好啦,你們走吧,不要再來找我了!讓我安靜的過完餘生吧。”桐柏道人手一揮,就準備迴屋。
“大哥!”
張更離直接跪了下來,雙目垂淚,“你若不迴終南山,隻怕終南山無人可鎮吶!”
桐柏道人絲毫不為所動,隻是淡淡道:“名山自有祥雲籠,何須仰仗高人撐?若非意亂重名利,外邪何能亂本心?”
桐柏道人出口成詩,讓終南山的所有人為之一震。
張更離聽完,當即默然無語,半晌之後忽然點點頭:“大哥,我明白了……”
“明白了就好,你們迴去吧,不要再來找我了。”桐柏道人再次揮揮手。
張更離默然起身,一手拉著張詠,一手拉著張瑤,也不管兩人如何不情願,拉著就往外走了,很快就消失在了秋天的原野上。
張更離一走,鄢聰又出來了,他看著仙風道骨般的桐柏道人,笑了笑:“張虛穀,你為何不迴呢?你其實已經認出他們了對吧?”
白梨詫異的看著兩人,靜靜聽著兩人說話。
“認出來又怎麼樣,沒認出來又怎麼樣呢?徒增煩惱罷了。”桐柏道人長籲一口氣道。
“那你為何願意留在這兒呢?”鄢聰繼續問道。
桐柏道人沒有正麵迴答,而是看了看天:“風緊了,總得有人把風啊……”
“把風?”白梨咀嚼著這兩個字。
桐柏道人衝白梨笑了笑,轉身便進屋了。
一陣寒風吹來,白梨不由裹緊了薄襖,秋漸深,風也愈發的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