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離村鎮,金歌找了塊空闊之地支起帳篷,戰馬就放在田地裏。若是連夜趕路,天不亮就能到聖京。不過一步之遙,更不急於一時。
有村民來理論,說戰馬啃了麥苗,還沒到近前就被隕星弩射住腳步。這架勢不是兵就是匪,他們哪個也得罪不起,一哄而散也不敢報官。因為即便報了官也沒用,同樣的道理,不管是兵是匪,官也得罪不起。
蕭離的傷已好了八成,估摸著入京之前可以痊愈。一想到入京,竟然還有些緊張。北山主羅天,兩個奇怪孩童,一切都這麼詭異,什麼人能指使這樣的高手呢?應該不是江湖人,若是江湖人,能讓羅天聽話就範的,得是多高的高手。莫不成是那排名第一的天涯閣主符飛絮?
不可能,若真是這樣的高手,親自出手豈不方便。
正沉思著,金奢貍走過來:“紅泥好多了,你在發愣想什麼?”
“想那個人?”
“猜到他是誰了?”
不是心有靈犀,而是一樣的聰明。聰明人講話,廢話當然不會太多。
蕭離猜不到,真的涼王或許可以猜到,可他未必是真的涼王。即便是真的,過去的事也早忘個幹淨。
“你猜到了?”金奢貍看他樣子,以為他有了答案。
“一個男人,不是江湖人。”
金奢貍奇怪道:“不是江湖人我也猜到了,但為什麼不會是女人呢?”
“第一,我從來不得罪女人。第二,也不該有女人恨我。”
金奢貍輕笑:“那你錯了,現在就有一個你得罪過,且恨你的女人在你麵前。”
“也許你以前恨我,現在卻未必真的恨我。”
“你知道女人最討厭什麼樣的男人麼?”
“舔狗。”
金奢貍愣一下,不明白什麼意思:“是自作多情的男人,就是你現在這個樣子。”
蕭離無語,而是繼續自己的猜測:“那人不在江湖,卻有著不尋常的地位,擁有權力,逼迫北山主羅天就範的權利。”
“他自然是朝廷中人,不然怎麼會對你這個涼王感興趣,你說的基本屬於廢話。”
蕭離說:“那麼朝廷有幾個人有這樣的能力,可以讓天榜高手為其所用?”
“你的三個皇兄都有這樣的能力。”
“不,那人還要有一定的江湖聲望。那對奇怪的孩童用的是風雷手,而風雷手是小桃花源的功法。若無一定聲望,請不動小桃花源的人。”
“小桃花源是什麼地方?”
蕭離不想解釋太多,會打斷他的思緒:“他是個男人,一個老人,出身江湖,卻不是個高手,但在江湖上很有聲望。或許是位高權重,或許是出身名門,或許兩者皆有。”
金奢貍覺得他在胡扯,朝中根本沒有這樣的人,但又覺得他說的很有道理。
蕭離繼續說:“他消息非常靈通,我們出涼州與屠大海相遇,純粹偶然。他在最短的時間內,安排了羅天出手。我們路遇大雨,也是偶然,他卻好像早已知曉天機,那兩個怪童迷倒整個村子裏的人設下埋伏。”
金奢貍說:“你說的不是人,而是妖怪。”
蕭離接著說:“世上沒有妖怪。”
“所以根本沒有你說的這個人。”
“有一個。”紅泥走過來:“那人既有滔天的權勢,又有德高的聲望。在廟堂則為一人之下,在江湖,無論神宮還是武閣都要給他三分麵子。”
金奢貍說:“一人之下,即為諸葛驚鴻。但他隻在廟堂上,不在江湖中。”
紅泥說:“阿貍,有些事你並不知道,其實許多人都不知道。諸葛驚鴻出身道門,有兩個誰也不敢得罪的師弟。”
蕭離一下就猜到了:“三清教主歐陽修,君山五龍真人。”
就連少聞江湖事的金奢貍也知道這兩人的大名,那真是一個都得罪不起。
那邊傳來一陣歡唿叫好聲,原來是徐幼娘大展舞姿。青衫白裙,手裏握著一方絲帕。她舉臂朝天,身子後仰到一個不可思議的角度,長長的腿抬起來,幾乎靠到了自己的肩膀。
細腰,長腿,女人有這兩樣已經算是出色,何況她不止這兩樣。
舞姿曼妙,時而優雅,時而奔放,抬腿舉手之間,仿佛能滿足男人所有的幻想。花惜也上前起舞,她本來不錯,可站在徐幼娘身邊,就顯得有些笨手笨腳。
女人,沒有對比,你永遠是完美的。
舞罷,男人們覺得此生活的還是有價值的。
紅泥冷哼一聲,她總覺得這個徐幼娘討厭。說不出原因,純是女人的直覺。或許不止討厭那麼簡單,如果兩人單獨相處,或許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殺了徐幼娘。
見兩個女人朝這邊走來,她就想離開,卻被拉住坐下。金奢貍不習慣人多,不對,她隻是不習慣女人太多。起身去找金歌,吩咐他明日進京要注意的事情。
花惜扯著徐幼娘過來:“蕭離,還記得我跟你提過的姐妹麼?”
蕭離說:“記得,就是眼前這個美女。”
“你怎麼知道?”
徐幼娘說:“你這樣問,人家自然猜得到。幼娘,見過王爺。”
徐幼娘說話節奏很慢,慢的讓人舒服,每一下停頓,都恰巧在人的心跳上。
蕭離說:“都說美女隻會和沒有自己漂亮的女人做朋友,我看這句話不怎麼對,起碼花惜不是的。”
徐幼娘抿嘴笑起來,卻一點聲音沒有。花惜三思之後才聽出這句話的意思。
“你什麼時候學會這麼說話了,繞來繞去的。”花惜說:“剛才的舞怎麼樣?”
蕭離看著徐幼娘手中的絲帕,繡著風雪怒放的梅花。一枝紅梅獨放,在白色絲帕上,倒顯出了幾分妖豔。
紅泥輕碰他一下:“花惜問你話呢。”
他迴過神來:“什麼?”
花惜輕哼一聲:“沒什麼。幼娘的舞是比我好,天生跳舞的身段,當年我若是能吃得了苦,現在也名動一方。”她的語氣,頗有些遺憾。
徐幼娘說:“吃苦又能如何,人的命,天注定。我輾轉各處,四方奔波,即便豔名稍遠,也不過還是個舞姬。花惜你呢,今日已經是側王妃,身份尊貴,此生何憾。”
蕭離說:“姑娘真是個聰明人,看的通透。”
徐幼娘低頭說道:“這哪是聰明,不過風塵之中久了,見的多些。花惜天性純善,其實比我聰明的多。”
蕭離看向花惜。
花惜說:“你覺得我笨麼?”
蕭離說:“都說胸大無腦,可我也沒看出你哪裏聰明。”
花惜哼一聲。他這話太傷人了,既罵她笨,又說她胸小。前者也就算了,後者不是罵人而是侮辱。
卻聽蕭離又說:“姑娘既看的如此通透,又如此絕豔,怎不鳳棲於梧,自此不受風塵之苦?”
徐幼娘說:“這也是命,我若有花惜的命,今日也就不會與她相逢了。”
蕭離哦了一聲:“原來如此,揀盡寒枝不肯棲。”
徐幼娘笑道:“哪有王爺說的這般矯情,幼娘不期待寒枝,更別提梧桐了。風塵人期待的不高,有個落腳的架子也就知足了。”
紅泥聽他們兩人雲來霧去,都不知道在說些什麼。卻聽蕭離突然說:“你看我這個架子如何?”
徐幼娘瞪大眼睛。
花惜也驚的張開嘴巴。她記憶裏,蕭離可不是個見了漂亮姑娘就想做點什麼的人,自己就是個很好的證據。
徐幼娘說:“王爺說笑了,幼娘不配。”
蕭離挪動身子,她身上的味道飄過來,很好聞。她的手十指纖纖,卻非柔弱無骨。細長的手指,單薄的手掌,握起來有種奇怪的力量感。
蕭離說:“你當然配。老天給了你這個身體,給了你這張臉,你就配擁有一切。”
紅泥終於明白他們在說什麼了。
徐幼娘縮手迴來:“王爺說笑了。”然後起身離開。
蕭離看著她搖曳的身姿,問:“她是答應了還是沒答應。”
紅泥笑著說:“女人,沒有拒絕,自然就是答應了。”
蕭離嘿嘿一笑躺在地上,嘴角掛著賤賤的笑,一臉的邪祟。
花惜還在震驚中。紅泥衝她說:“引狼入室了吧?”
花惜一把將蕭離拉起來:“你來真的?”
蕭離身子一軟又躺到地上去,嘴裏哼著怪曲兒:“淅瀝瀝,嘩啦啦,唿嚕嚕,莎啦啦……”
花惜打他一下,跑著去找金奢貍。
紅泥說:“家宅不寧呀,要我幫忙麼?”
蕭離抓住她的手用力捏兩下,說:“我就知道,你是最好的。”
洪照正單獨支起一個帳篷,吩咐道:“今晚請徐姑娘在這裏歇息,小王妃的身份,不適合和她那樣的人共處。”
這時金歌正好走來,笑說:“老哥話說早了。”他小聲說:“剛才我陪著小姐,小王妃來了,說王爺想要了徐姑娘。”
洪照震驚:“不會吧,那徐姑娘長得是漂亮,可畢竟是個舞姬,王爺身份,怎麼可能納她為妾?”
金歌還沒開口,就見徐幼娘走了過來,翩翩之姿,仙女臨凡。
一個身影飄來,是紅泥。
她身形一晃,已在金歌身邊,順手抽出他腰間佩刀。刀光一閃,劈向徐幼娘。
事出突然,又是紅泥,誰能想到呢。她出手快而準,又比金歌高明太多。等金歌反應過來,早已無法阻止。
好在洪照見勢極快,抽刀上前,當的一聲擋開。徐幼娘花容失色,臉都白了。
“姑娘,做什麼?”洪照收刀護住徐幼娘。
“做什麼?”紅泥說:“當然是殺人。”
金歌心裏想:紅姑娘出手,該不會是小姐的命令吧?
紅泥鋼刀一晃,又奔徐幼娘而去。洪照提刀上撩,紅泥側身,洪照擺刀橫掃。這一刀看似簡單,卻有用的很,竟封住紅泥去路,她隻得收住身子。
洪照說:“姑娘請住手。”
紅泥哪裏聽他的,刷刷兩刀,全是要害。她雖然不善用刀,但既為神宮四大殺手之一,又豈是一般。一把刀刷的虎虎生風,似模似樣。刀影晃晃,每一下都是奔著徐幼娘。好在洪照立馬橫刀,堪堪的護住了她,不然早被紅泥一刀滅紅顏。
金歌在一旁看著心想:要幫忙麼?如果是小姐的意思,那就不能插手,恐怕是小姐的意思,也隻有小姐能使得動紅姑娘。兩人眨眼之間就是二十餘招,金歌不禁心裏佩服:王爺這些羽林衛,不愧是天家親衛,平日裏以為不怎麼樣,其實藝業在身,不是他們這些出身行伍的人能比的。
打鬥之聲早已傳開去,金奢貍和花惜也趕了來,兩人也不明白怎麼迴事。
金奢貍大喊一聲:“住手!”
紅泥又是兩刀,都被洪照擋住。
紅泥說:“阿貍,我是為你好。男人被分了一半,已經很可憐了,再多一個人分,哪還有你的份。你家的床再大,能躺的下四個人麼?”
此言一出,軍事們心裏都是大驚:乖乖,王爺這麼小年紀,玩的還挺花。
蕭離這時也來了,衝紅泥喊:“你不是沒見過我的床,不要說躺四個人了,再多一個你也能滾的過來。”
洪照見她沒有停手的意思,對手下人說:“還看什麼?”蕭離這次出來,隻帶了他和二十名羽林衛,人雖不多,卻都是忠勇的小夥子。他們端起隕星弩對準紅泥,有人問:“王爺,怎麼辦?”
蕭離很滿意,說:“等我想一下,兩個美女,哪個死了我都不舍得。”
花惜著急死了,衝蕭離喊:“快讓她住手。”她知道,紅泥和金奢貍感情最好,但隻會聽蕭離的話。
這時候紅泥忽然躍起,長刀脫手甩飛出去,這一下她用盡了全力,破風之聲嗚咽如嘶,洪照聽到厲害,輕喝一聲揮刀而下,正中飛來的長刀,被他一刀斬成兩截。
同一時間,花惜射出雪蠶絲。這雪蠶絲輕柔如無物,堅韌異常。隻是她功力不夠,無法僅憑真氣揮灑自如,隻能在末端掛上三叉倒鉤。雪蠶絲去勢甚疾,洪照還沒反應已繞過他肩膀,直射徐幼娘咽喉。
徐幼娘哎呀一聲,好似被洪照撞了一下,身子一歪,恰好躲過這一擊。
紅泥手腕一抖,雪蠶絲收迴袖中。她看向蕭離,輕輕一笑,說:“還滿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