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離收刀而立,吃驚的看著明善:“想不到,從不顯山露水的你,竟會有這般修為。我想,連明將軍他老人家,都未必如你。不過,他老人家也一定想不到:會有那麼一天,他的兒子會和草原八部勾連。”
“勾連?這個詞可不恰當(dāng)。”明善說:“縱橫捭闔,正是上兵伐謀之道。兵者,不不祥也。父親並不懂兵,隻是懂得殺戮。他的黑甲軍,所到之處隻有殺戮與恐懼。但我不同,非到萬不得已,絕不輕起刀兵。”
圖魯奇說道:“將軍是這世上最懂用兵之人。我亦如此,若非迫不得已,也不願輕起刀兵。”
蕭離搖頭大笑:“讓兩位這麼一說,我忽然覺得可笑。好像此時此刻,鬧成現(xiàn)在這個樣子,大家都是逼不得已。”
圖魯奇說:“你以為呢。按照我的想法,草原八部起碼休養(yǎng)三十年,才有南下的本錢。可前些年,莫雨修關(guān)了幽雲(yún)六州邊貿(mào),使得我草原糧食藥物逐漸短缺。若逢大災(zāi)之年,必然餓殍遍野,屆時內(nèi)亂自起。我絕不會等這件事發(fā)生了才想辦法解決,我也隻能賭一把,還好我賭對了。”
蕭離又看向明善,明善笑道:“你是真不明白,還是假裝不明白。從莫雨修關(guān)閉幽雲(yún)六州的邊貿(mào),草原八部就隻有一條出路:南下涼州,占據(jù)西北。這是他們算好的。在這之前,武威侯曾給我來過一封信。大意是讓我不要援助涼州,隻待涼州城破,草原八部銳氣摧折,他便會調(diào)遣大軍出關(guān),和我一起剿滅八部。”
蕭離有點(diǎn)明白了,這是個很早就定下的局。莫雨修關(guān)了幽雲(yún)邊貿(mào),逼得圖魯奇未雨綢繆,南下涼州。武威侯則勸告明善,以涼州損耗草原大軍,一旦涼州城破,則趁勢擊之。
這個局裏,涼州既是目的,也是魚餌。莫雨修和武威侯這兩人,真是打的好算盤,既要?dú)Я藳鲋荩蚕霚缌瞬菰瞬康母尽?br />
不得不承認(rèn),這是個好主意。所有人都在被逼無奈中選擇,卻還要非選不可。
就像圖魯奇說的那樣,草原最怕天災(zāi)。若沒有邊貿(mào)支撐,草原的實力會漸漸損耗,一旦某個年份遇上天災(zāi),說不定八部之間便會發(fā)生內(nèi)亂。所以他隻能找個合適的機(jī)會,圖謀涼州。
明善也是一樣,他的選擇不多。即便黑甲軍和涼州騎聯(lián)合,與草原一戰(zhàn),最樂觀的也就是個兩敗俱傷的局麵。倘若這個時候,朝廷出兵西北,哪還有反抗的力量。所以他隻能接受武威侯的建議。
然而他重占鐵門關(guān),朝廷竟以逆反為名,想要動他。這讓他不再相信朝廷,所以他選擇與圖魯奇合作。
高堂上的那些人,難道就沒有想過這一點(diǎn)麼?也許這就是強(qiáng)者的想法,他們總覺得弱者,隻能走他們給的路,而沒有別的選擇。
蕭離沉默,涼州怎麼辦?若是讓金奢貍知道這些,不用想,她一定三方會盟,讓那些算計她的人後悔。
權(quán)力,真的能讓人迷失。他不信這是花惜的主意,但所有這一切,最主要的目的,不過是除掉皇權(quán)最大的威脅——阿滿。
花惜沒這麼聰明,能擺出這樣局;是莫雨修,這是他最無法理解的。武威侯所為,是為了自己。那他是為了誰呢?因為對於他來說,最好是阿滿做皇帝,因為那樣,武威侯就不能以國戚的名望,隻手遮天。
他又想到淵後,那個好妹妹青蘿公主。若說她沒有心思,又何必成立奉天司呢?他越來越覺得,花惜母子不過是個傀儡而已。因為這三個人,她誰也鬥不過,既沒那份聰明,也沒那個實力。
都是聰明人,眼下的局勢一點(diǎn)就明白。所以明善說:“涼州隻有與草原八部合作一條路,倘若死守硬戰(zhàn),恰好是如了人家的心願。”
圖魯奇也說:“我的承諾不變,與幽雲(yún)六州比起來,涼州又能算得了什麼。”
“當(dāng)然還有更好的法子。”明善看著蕭離:“可是你不願意。”
蕭離知道,他想讓自己站出來,無非是想用自己引出淵後;以涼王的名義調(diào)動秦關(guān)和藍(lán)關(guān)大軍,和草原八部拚上一拚。這就是為難的地方,隻要自己活著的消息一旦散開,先不說金奢貍母子的安危。花惜母子,立刻便會成為淵後的人質(zhì)。
想了想,便對明善說:“我知道她在哪裏?”
明善動容道:“哪裏?”
“我怕說了你不信。”
“你還沒有說,又怎知我不會信呢?”
蕭離說:“其實,她就是公主青蘿。”
圖魯奇不明白他們話中的意思,但看明善的神情,應(yīng)該是個讓他很震驚的消息。
“你看,我就說了你不會信的。”蕭離說:“我想世人應(yīng)該都不會信,除了那幾個真正相信我的人。否則這樣的事情,他們寧可相信我是假的,也不會相信她是假的。”
明善沉吟良久,忽然明白了,問:“是秘術(shù)離魂?”
蕭離有些驚訝:“你也知道?”
“原來是這樣。”明善說:“難怪會有奉天司,難怪奉天司要血洗江湖,很好,真是太妙了。”
蕭離說:“現(xiàn)在你明白了吧,非是我不願,而是我不能。因為她可以隨時握著我的軟肋。還有九公老頭,你我都知道,他心裏愛死了那個丫頭。”
明善點(diǎn)頭讚同,這也許是最大的阻礙。
圖魯奇聽兩人對話,原來這兩位是故交,那事情就好辦了。於是對蕭離說:“先生,將軍的意思你已明白,該說的也都說了,希望你能迴去勸勸王妃。既然被人家算計,那麼我們就應(yīng)該聯(lián)合起來,不要踏入別人的陷阱。”
蕭離一笑,對明善說:“你現(xiàn)在既然知道了,那就該明白我的難處。所以,殺了圖魯奇,仍然不失為一個好主意。”
明善搖頭:“我既然已知道了這個秘密,你就更不能殺他了。我們更應(yīng)該殺進(jìn)聖京,連根拔起,你不覺得他是個很好的幫手麼?”
蕭離愕然道:“有些事,還沒有弄明白。何況要因為私仇,就要讓天下血海滔滔麼?”
明善說:“你迴去好好想想吧。有時候,有些事不需要明白,去做就是了。不管是什麼樣的陰謀,人一死,便什麼都結(jié)束了。”
蕭離眉頭皺起,看來明善是鐵了心要保圖魯奇。收刀入鞘,圖魯奇很滿意的看著他,說:“希望金奢貍早做決定,時不待人……”
蕭離陰陰一笑,身子一閃不見。
圖魯奇問:“將軍,此人究竟是誰?以往從未聽說過,世間有此高手。”
明善說:“終有一天你會知道的。汗王還是早做準(zhǔn)備的好,時機(jī)將至,錯過會很可惜的。”
圖魯奇搖頭說道:“我還是想等一等。涼州,不是那麼好拿的。我相信,金奢貍會衡量利害得失。”
明善笑而不語,他心裏明白。金奢貍確實有眼界,也有智慧,可畢竟是個女人。尤其是現(xiàn)在,她也許隻會在意蕭離的想法,早忘了如何審時度勢。心中突然一股異樣,那是種危險的感覺。
圖魯奇看他神色忽地警惕起來,便問:“怎麼了?”
明善驟然出手,一掌拍在他胸口。圖魯奇不明所以,但這一掌隻是把他震退兩步,卻並未受傷。正想開口詢問,隻見一把長刀從地下猛地鑽出,就像魚兒躍出水麵,正是他剛才所站的地方。
“你還是不死心。”明善大喝,彎腰探身,一掌拍在地上。
轟隆隆的聲音,就像大雨之前的悶雷。大地蜿蜒著裂開,直到一間營帳,轟的一聲炸開。一條人影直飛出來,是蕭離,原來他沒有離開。
他隻是躲在帳篷裏,以天龍出海的手法,用勁氣把長刀打入地下,想將圖魯奇穿成兩半。如此隱蔽,卻還是沒有瞞過明善。
蕭離人在半空,伸手虛抓,長刀再次迴到手中。這兩下電光火閃般的快,等圖魯奇意識到是蕭離,他已揮出了驚天一刀。
他的刀有著胖屠的意境,滅殺萬物,不可阻擋。空中一道十幾丈的長刀虛影,淩空劈下,刀氣四溢。還未落地,地麵積雪已被激的飛揚(yáng)起來。
他想來想去,還是殺了圖魯奇好。若是像明善說的那樣,打入聖京,豈不是天下大亂。過了秦關(guān),花花世界,繁華城鎮(zhèn),沃野千裏。誰能保證自己不動心?他隻知道,用血和命換來的東西,誰也不願放手。就和涼州騎,金歌他們的想法是一樣的。
長刀虛影淩空斬落,圖魯奇來不及躲避。眼前黑影一晃,明善又一次站在他身前。隻見他雙手合十,全身泛起金光,頓時好似金剛羅漢降世……
轟的一聲,長刀虛影剎那破滅。蕭離一個翻身落地,心裏驚駭莫名。他剛才所見,乃是大金剛神力的至極之境——金剛真身。
“小子,你太執(zhí)著了。”明善顯然有了怒氣,飛身而至,一拳砸了過來。蕭離橫刀胸前,這一拳正好砸在刀身上。明善的拳,電光繚繞,近身之時,隱隱有風(fēng)雷之聲。
轟的一聲巨響,蕭離被震的飛了出去。
兩位世外高人動手,那些兵士如何插的上腳。勁氣激蕩,氣勢磅礴,方圓十?dāng)?shù)丈靠近不得。
明善再一個飛身衝拳,迅疾如流星。蕭離橫刀再擋,整個人又被震飛。他提氣暴退,人已遠(yuǎn)離軍營,落在結(jié)冰的大河上。
“你若不使出真本事,絕對贏不了我。”明善說:“使出你涅盤業(yè)火,我來試試大涅盤經(jīng)是否真如傳說中那般玄妙。”
蕭離持刀而立,驚詫問道:“怎麼可能呢?金剛真身,風(fēng)雷手……”
明善一笑:“有什麼好奇怪的。明儒是小桃花源不老怪的傳人,他是我兄弟,我會風(fēng)雷手也是正常。至於大金剛神力,當(dāng)年明浩鴻修習(xí)時年紀(jì)尚小,還是我一句一句解釋給他聽的。”
蕭離道:“隱藏最深的那個人,原來是你。身心合一,九公把你教的不錯。”
明善搖頭:“沒人教過我。我是讀了師公所留的典籍手書,自己悟出來的。所以九公也不知道。若他知道我有這一身本事,說不定也會把我困在太平鎮(zhèn)。”
蕭離冷哼一聲:“我還是不明白,你究竟想幹什麼?”
明善看向聖京的方向:“我們的目標(biāo)應(yīng)該一樣,所以,你最好不要壞了我的計劃。否則,你一定會後悔。你應(yīng)該很清楚後悔是多麼痛苦,就像紅泥的死,淵月的死。”
蕭離握緊了刀,這話聽起來,好像是在威脅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