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鹿就像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還在哢哢嗑著瓜子。


    羅天明忽然想起來了，上一次鹿姐這麼放鬆，這樣嗑瓜子，好像還是在小區？


    是在那個簡陋的壁爐邊！


    當時金飛羽來訪，大家一起吃了午飯，又煮了咖啡，喝了奶茶，羅天明雪災前買的那些幹果、零食，幾乎全被薛鹿翻出來，把紙箱子擺得滿滿登登，三個女人變成了朋友，笑聲一直迴蕩在腦海裏。


    可惜房間太擁擠，訂購的小沙發和椅子全困在了路上，還有茶幾。


    羅天明記不清自己當時在幹什麼，好像是坐在一個紙箱子上，一邊烤火一邊擼狗？


    大金毛的身體被壁爐烤得發燙，甚至散出發一縷縷肉香……


    不對，肯定是幻覺，沒有肉香！


    那樣的話，金毛狗不就熟了？


    可有人確實熟了！


    她被大卸八塊，變成白肉在湯鍋裏浮浮沉沉，咕嘟咕嘟……


    “嗬嗬……”


    羅天明牙齒磕碰在一起，顫抖起來。


    蔡永美趁機把手抽走了，她滿臉緋紅，小聲詢問道——


    “你怎麼了？”


    羅天明努力想笑，想用笑聲來驅散噩夢，可剛才的畫麵死死烙在了腦海裏，就像那個女人最後翻的白眼……


    “媽的！”


    羅天明踹開側門，從行駛中的車裏跳了出去！


    “明哥！”


    “喂，你幹什麼啊——”


    車裏傳來兩個女人的驚唿。


    羅天明哧溜一下摔得四仰八叉，他翻了個身，手腳並用向前爬，然後站起身，踉踉蹌蹌往前衝。


    “啊昂——啊昂——”大黑驢扯著脖子喊叫起來。


    羅天明衝到近前，一把扯斷拴在雪橇上的繩子，反正這頭大黑驢也不拉車。


    它更大的作用是驅邪！


    羅天明翻身騎在了驢背上！


    “駕駕！往前跑！”


    羅天明咬牙切齒地喊道。


    “啊昂——啊昂——”


    大黑驢扯開嗓門，一邊大聲嘶吼，一邊奔跑起來。


    冰雪路麵很滑，驢蹄子踩得碎冰啪啪作響，不過這畜生很快就掌握了要領，離開結冰的道路，衝到了旁邊有雪地的山林裏！


    毛驢其實也會奔跑，隻要給它足夠的刺激，它也能騰雲駕霧！


    “食神，快跑吧，帶我離開這裏！”


    羅天明抱住毛驢的脖子，閉上眼睛，再也不想看前方的路！


    耳朵又疼得厲害，像是要裂開，一直裂到腦殼裏……


    可羅天明知道自己早就沒了耳朵，這是幻覺！


    可幻覺為什麼如此的疼？


    疼得人簡直要精神錯亂了！


    “食神，你不是驢，你名字帶著神！幫我趕走那些鬼！”


    羅天明死死抱著大黑驢，不斷給自己洗腦，大黑驢最擅長驅趕冤魂野鬼！


    陽氣衝天，百鬼散開！


    “啊昂——啊昂——”


    大黑驢的悲鳴聲在冰川和雪山之間迴蕩。


    不知道過了多久，腦子不那麼疼了，耳朵也消失無蹤，不再折磨人！


    臉上一片冰涼，瞬間變得像是被針在紮！


    原來淚水在臉上結冰是這種感覺！


    像冰針刺著皮膚，很涼……


    羅天明仰望蒼穹，雪花又開始飄落，洋洋灑灑。


    他想就這樣在綠化帶裏躺一會兒，不要起來，不要像螻蟻般為生計奔走！


    時空錯亂了嗎？


    或者……這要是一場夢也好！


    哪怕起身之後，還要扶起電動車，還要麵對世間的冷暖……


    “汪汪汪！”


    一陣焦急的吠叫聲正在接近，狗群追上來了。


    羅天明一個恍惚，從綠化帶迴到了驢背上。


    夾頭和黑臉已經在左右兩側護航，可這兩個狗東西眼神賊溜溜的，總是在打量首領。


    “看什麼看？”


    羅天明罵道。


    大黑驢撒開蹄子在山林間奔跑，希律律地打著響鼻，像個噴吐著白霧的怪獸。


    有人在遠處唿喊，可羅天明不願迴頭，都拋開吧拋開吧拋開吧！


    一個真心的都沒有！


    大黑驢像一道黑色閃電，在山林間越跑越快，終於腳下一滑——


    天旋地轉……


    天黑了！


    ……


    不知道過了多久，羅天明一睜眼，就發現自己又躺在棺材裏！


    這是保溫車……


    他歎了口氣，閉上眼睛，過了一會兒再睜開，仍然還是在保溫車裏。


    左邊的膝蓋隱隱作痛，就像第一天下雪時摔傷的那樣。


    這要是在綠化帶裏就好了……


    對講機忽然響了，有人在詢問“族長”的情況，但音量被調得很低，蔡永美說話的聲音又很小，還隔著一層擋板。


    隻能聽見她說，族長是興致上來，要體驗策馬奔騰的感覺，為部落的將來考慮。


    羅天明嗤嗤地笑起來，笑得身體顫抖。


    她又在騙人！


    她的心根本就不在這裏，她不值得被相信，她他媽的……


    薛鹿的大白臉探了過來，這個喂狗的丫頭一直盤腿擠在旁邊。


    “親哥，我知道你壓力很大，但你不能魔怔啊！你要是有事兒，我可不知道該怎麼辦！”


    薛鹿居高臨下地看著，口水都快掉下來了，羅天明厭惡地皺了皺眉，抬起手把薛鹿推到了一邊。


    “別煩我，騎個驢快活一下，誰沒摔過跟頭？又沒死……”


    他翻了個身，側躺著麵對旁邊的木板，不想再給薛鹿麵對麵的機會。


    他一直不喜歡薛鹿，甚至可以說瞧不起她！


    一個擦邊兒賣笑的女主播，她還想有名牌大學的男朋友？想屁吃呢？


    她隻是個工具人，他們全都是工具人！


    惡意從心底冒出來，他忽然想解散這個團隊，或者殺光他們！


    可他們已經跪地效忠，有些人……真的把“族長”當成了救命稻草！


    那就再帶他們幾天？


    好好演下去，大家都方便！


    到了南州就立刻解散，大家各自快活去吧！


    頭頂上方的小窗戶滑動著，蔡永美的聲音傳了進來——


    “明哥醒了嗎？”


    “醒啦醒啦！他沒事，就是脾氣不太好。”薛鹿趕緊說道。


    “讓他睡一會兒吧，別煩他，明哥這些天很累的……”蔡永美體貼地說道。


    羅天明不想說話，他閉上眼裝睡——


    現在他能理解小美為什麼喜歡裝睡了！


    是不願麵對嗎？


    懶得搭理、不知道該怎麼拒絕？


    原來她就是這樣嫌棄我……


    當初她確實是被自己強逼著帶到小區的。


    原來她一直都在嫌棄自己！


    原來大家始終都不同步，始終不是一路人！


    “你太累了，好好休息吧，我惹的麻煩，我會處理好……”


    蔡永美小聲說了一句。


    過了一會兒，她又愧疚地說道——


    “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