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件事。


    從零到一。


    這是最不容易的。


    但現(xiàn)在既然已經(jīng)領(lǐng)悟了。


    剩下的，就是把這個一推演至一百。


    至少，這比從零到一要簡單。


    嘩。


    劉醒非從水下上來。


    他輕輕踏步到了冰層上。


    一身濕漉漉的水分，正在快速化為蒸騰起來的水汽。片刻之間，也就幹透了。


    徐璧從天上下來了。


    他白發(fā)飛揚。


    看起來是意氣風(fēng)發(fā)。


    但其實已經(jīng)外強(qiáng)中幹到極點了。


    他要撐不住了。


    連在天上維持一下都做不到，隻能匆匆下來。


    這時的他，臉上慘白一片。


    原本些許紅潤之色，此刻已經(jīng)是蕩然無存了。


    這便是強(qiáng)行使用了超出其自己極限力量的下場。


    他連最後一分壽元都消耗掉了。


    “你明白了麼？”


    他問劉醒非。


    “我明白了。”


    這不是吹的，劉醒非真的學(xué)到了。


    徐璧口述真意，又親自演練了一招，這哪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一般人此刻可能仍然是丈二的和尚摸不著頭腦。


    但是。


    要知道。


    劉醒非此刻的學(xué)習(xí)能力已經(jīng)到了極其恐怖的程度。


    再說假傳萬卷書，真?zhèn)饕痪湓挕?br />

    對劉醒非來說，有了徐璧的一句話，就差不多了，更何況徐璧還示範(fàn)了。


    這就足夠了。


    為什麼，武林中很多人要搞口口相授之法？你把它寫下來，寫成一本書，不就行了嗎？不是的，因為很多時候，這真東西的訣竅也就是這一句話而已。


    一句話。


    需要拿本書專門來記下來嗎？


    完全不必要嘛。


    這也不存在記錯背錯之說。


    要什麼樣的蠢人，才能一句話，幾個字都記錯？


    通天徹地，神行百變。


    九天神行的核心，就是在雲(yún)龍九現(xiàn)之上加一個變字。


    它的成功與否，不在九天神行，而在於你對雲(yún)龍九現(xiàn)是否上心，是不是真的把雲(yún)龍九現(xiàn)修到了位。


    雲(yún)龍九現(xiàn)是九十九。


    加一個變字是九天神行。


    倘若不行。


    那是因為，你的雲(yún)龍九現(xiàn)隻修到了九十八，或是九十八點九九九，反正是沒到九十九。所以自然不能成為一百。


    不能成為九天神行。


    可能有人會冤枉。


    我覺得我修到了呀？


    不，我不要你覺得，我要我覺得。


    修成了，就是修成了。


    沒修成，差了零點零……一，都是不成的。


    劉醒非擁有超越常人難想的學(xué)習(xí)能力，這才算修成了。


    就像徐璧。


    他花了好幾百年，也才勉強(qiáng)硬成。


    好不容易使用一次，就要死了。


    劉醒非看著徐璧。


    他說。


    “九天神行，行之於空，它不是用拳腳兵器，精神幻術(shù)來攻擊人，也不是用毒蠱陰損來攻擊人，其攻擊之處，乃在於高。行到更高處，哪怕隻是高出一條縫絲線，也是高了無數(shù)……能夠輕鬆把人殺掉。”


    這就好像，一個人給埋在了地上。


    隻露出了一個頭在外邊。


    這時，不要說一隻貓，一隻狗，可以在他的頭上拉米田共撒黃湯。


    即便是往日的螻蟻，都能來把這個人給吃掉。


    九天神行，提升的是自己的維度空間。


    你在更高層的維度空間。


    你就能接觸，碰及到更高層的人，或者是神。如果是低維的人，對你來說，就是靜止不動的紙片人，那些人，縱是武功再高，又憑什麼跟你打？


    雙方根本不在一個層麵上。


    “哈哈哈哈哈……”


    徐璧狂笑。


    他笑得吐出了血。


    強(qiáng)行進(jìn)入更高層。


    徐璧的身體，經(jīng)脈已經(jīng)寸斷，骨頭也沒幾根好的，內(nèi)髒更是破得四分五裂。連內(nèi)髒都四分五裂了，可想而知，徐璧強(qiáng)行進(jìn)入更高層麵到底付出了多大代價。


    倘若他仍然是年輕時的最盛期，也許隻是重傷而不至於死。


    現(xiàn)在這情況——徹底沒救了。


    因為他是天人，天人受的傷，非大藥不能補(bǔ)也，同樣，一般的醫(yī)療手段也是治不了的。


    劉醒非看他。


    知道他是為了成全於自己才要死的，心情也有些不好受。


    徐璧對他的幫助——太大了。


    一下子省了劉醒非可能近百年的苦功。


    他原本是身在深巷裏行走，雖然知道未來一定能走得出去，但眼前始終是一片黑暗的。


    可現(xiàn)在。


    他雖然仍然身在黑暗中，但卻已經(jīng)看到了前方的光明。


    劉醒非知道。


    他欠下了大因果。


    “你還有什麼事需要我?guī)兔Φ模俊?br />

    徐璧笑了一下。


    他雙腿跌坐在冰海麵上。


    唿。


    吸。


    心情格外的好。


    雖然是天人，看起來高高在上。


    但其實，一直以來，他心情都不好。


    沉重的包袱讓他經(jīng)常覺得喘不過氣來。


    如今。


    一切都可以放下了。


    “我這一生很失敗，看起來是高高在上的天人，其實——北涼國，是亡在我手裏的。”


    眼前，是仿佛很多年前，北涼的軍臣。


    他們一一死在徐衛(wèi)的手上。


    而他，恥辱的戰(zhàn)敗。


    甚至要自己封印自己。


    好不容易，活了下來。


    但原本修煉好好的西極戟兵神功變成了西極戟兵邪功。


    一字之失，差之千裏。


    往後很長時間，他都在解決自己因修煉邪功而背負(fù)的傷情。


    是，他是救下了卓仙姿。


    但那又怎麼樣。


    他終究給不了卓仙姿完美的一生。


    他甚至預(yù)算到了，自己死，卓仙姿也會死，但他真的無能為力了。


    與其自己老了，病了，在床上一直麻煩卓仙姿照顧，他真接受不了這個。


    這一次，他死了，卓仙姿不死，那是最好的，若卓仙姿選擇了死，哈，自己也早先死一步了，根本什麼也不知道了。


    還有，自己的任務(wù)。


    “現(xiàn)在死也無妨的，隻是有一件事要拜托你了。”


    “說。”


    劉醒非彈了彈手指，心中無奈。


    欠多了總是要還的。


    希望，不是什麼太麻煩的事。


    徐璧眼睛漸漸失去色彩。


    他失明了。


    他說：“我在此隱居，被蘇文圖找上了門來，答應(yīng)了替他辦一件事，在此看著一個人。”


    這件事，事關(guān)曾經(jīng)兩個天人的戰(zhàn)鬥，劉醒非曾經(jīng)遠(yuǎn)遠(yuǎn)看過，他立刻想起來了。


    “是看守何勿生？”


    “嗬，這都知道？”


    “何勿生曾經(jīng)生活苦楚，在萬般無奈下遁入宮中當(dāng)太監(jiān)，直到最後修至了天人境，天人化生之下，他才重新變成了一個完美的男人，他前半生十分壓抑淒苦，所以一朝得勢就忍不住去尋了你的麻煩，那一戰(zhàn)，你們打得浪潮迭起，好險打翻了我當(dāng)時的船，那船我仍然記得，叫南飛號。南方像飛一般的船。這件事我記憶猶新，仿佛就在昨日，又怎麼能忘了呢？也就是當(dāng)時有個叫蘇文圖的攔下了你們，不然真不知是怎樣的收場。”


    劉醒非對於往事，是曆曆在目，怎麼可能忘掉呢！


    經(jīng)他一說，徐璧也仿佛想了起來。


    “啊，是的，當(dāng)時老遠(yuǎn)有一條船，我沒在意，不過你知道了也好，抱歉，最終丟這麼一包袱給你，我一死，他也許就要出來，你知道的，要盯緊了他。”


    說到這，他聲息漸淡。


    快要沒力氣了吧！


    劉醒非想著。


    忽然他道：“其實你應(yīng)該有方法繼續(xù)生活下去的吧，或者說，延長自己的存在。”


    “有。”


    一個人在暗處迴應(yīng)。


    這人周身是一團(tuán)霧，手中提了一盞燈。


    劉醒非一眼看出來了。


    這不是一個人。


    而是一個鬼。


    雖然這年頭看到鬼已經(jīng)很難了，但並非是沒有。至少這一個，絕對很強(qiáng)。


    劉醒非看到了個鬼，還是一個鬼王級別的，但卻絲毫不怕，甚至他知道，那鬼王在壓抑恐懼的心理靠近自己。即使自己什麼都不做，隻是這樣站著，但自己存在的本身，就對這鬼王產(chǎn)生影響了。


    是的，自己現(xiàn)在是古武修者了。


    憑借自己的氣血，鬼類哪裏能夠靠近。


    當(dāng)然了，對於一些鬼類來說，武者的血肉，顯然更為滋補(bǔ)。


    不過要看情況。


    顯然這個鬼類仍然是懼怕劉醒非的氣血之力的。


    劉醒非也明白了。


    “看來，是他自己不想成為一個鬼修茍且於世。”


    那鬼類也是忍不住歎息。


    “都怪我，在不知不覺中告訴他許多鬼類的秘密，導(dǎo)致他竟然心生此念。”


    一個人死了，若有條件，當(dāng)然是可以選擇當(dāng)鬼的。


    但是沒人知道當(dāng)鬼是要付出代價的。


    其實做鬼是很痛苦的。


    你以為鬼為什麼吃一些爛掉的東西？


    那東西有陰氣，這才讓鬼可以碰到。


    你以為鬼為什麼要吃那些東西呢？


    因為它們真的太餓了。


    如果你不知道餓的滋味，那就不說了，迴去找地方看看三天不吃不喝，你是什麼感覺，到時隻允許你吃餿爛臭的食物，看你會不會吃。


    即使給你個垃圾桶，你也會在裏麵找別人吃剩下的殘羹剩飯，並且吃得津津有味。


    所以，鬼不是想吃那些東西。


    而是它們時刻處於饑餓狀態(tài)。


    並且沒得選。


    另外，鬼時時刻刻都不舒服，不滿意，心裏始終空空落落，仿佛缺了一塊什麼的。


    這種感覺，讓人百爪撓心。


    想要緩解，隻有一個方法。


    看到別人痛苦，看到別人不開心。


    這樣，這個鬼才才會感到舒服一些。


    很多鬼害人，先是恐嚇人，再折磨虐殺掉，除了這樣能更好的殺人外，還有就是它真的是在享受這一過程。


    隻有看到別人痛苦，不幸，這個鬼才能舒服一些。


    徐璧就是不想自己變成這樣，才果斷的一死了之。


    劉醒非看了看這個鬼問：“勞駕問一下您和徐璧關(guān)係是……”


    那個鬼道：“我是他祖宗，唉，你大約是不知道我的，我叫徐天，是北涼一世。不過那是生前的事了，我現(xiàn)在是——北陰法王……”


    它說完苦笑。


    法王。


    末法降臨。


    它這法王也就比普通鬼看上去格調(diào)高一點罷了，也是什麼都不是。


    劉醒非目光落在它手上提著的燈上。


    北陰法王連忙道：“這是不孝子孫，讓你見笑了。”


    劉醒非想了想道：“徐衛(wèi)？”


    北陰法王不好意思地笑了。


    還真是他。


    劉醒非有些明白徐璧了。


    這真是緣，妙不可言。


    當(dāng)年徐衛(wèi)毀了北涼國，還逼得徐璧自我封印了起來。原以為他手筆大，想要修屍解仙道，終究是造孽太大，上天不放過它，引得人難發(fā)做。


    當(dāng)年，劉醒非就是因此，才和另兩個人用笨拙的方法把高原王徐衛(wèi)的墓給破了。


    想想就離譜。


    當(dāng)年三個下墓繩子不夠鏟鍬沒有的青澀蛋子，竟然把徐衛(wèi)的墓給破了，怎麼想都有些不正常，就是因為徐衛(wèi)算盡天地，唯獨算不到自己的運數(shù)。


    造孽太大。


    天地不容。


    這才淪落到這一步。


    落到了北涼一世所化的鬼王手中。


    結(jié)果被北陰法王放在青提燈裏被陰火燒烤至死不休。


    但劉醒非也感覺到了。


    這裏麵的神魂，已經(jīng)快要崩碎了。


    原本是記憶保留不了，燒白癡了。


    現(xiàn)在是連性命也保不住了。


    不要說性命，連靈魂都要完。


    連轉(zhuǎn)世機(jī)會都沒有了。


    北涼國的一世王果然夠狠啊。


    “其實你也快堅持不住了吧？”


    劉醒非看出來了。


    末法環(huán)境，對於北陰法王影響也是很大的。大約是憑借青提燈，北陰法王還能強(qiáng)撐著。但等這燈熄了火，北陰法王又該怎麼辦呢？


    它已經(jīng)沒有材料再放到青提苦燈裏焚燒了。沒有了材料，這燈也就沒用了。


    北陰法王道：“這孩子不成器，連個娃都給我生不下來，老徐家要絕脈了。”


    劉醒非皺眉。


    “這事我可幫不上忙。”


    北陰法王淡淡道：“老徐家，除了第一代世子北涼二世有很多孩子外其餘的都比較專情，所以血脈不昌。但既然徐璧絕嗣，徐衛(wèi)又是逆子，我隻好從別的支脈選擇了，其中有一個孩子不錯，我想你幫我一個忙。”


    劉醒非明白，這是要他做護(hù)道人。


    憑什麼！


    看劉醒非一副不為所動的模樣。


    北陰法王道：“人死如燈滅，我已經(jīng)死了，原也不想再管活人的事，你看，當(dāng)年北涼國滅，我動了嗎？沒有。所以這事我也是不想麻煩人的，不過，你若答應(yīng)了，至少這盞青提燈便有了歸處。”


    劉醒非立刻道：“既然如此在下就義不容辭了。”


    他說著，已經(jīng)順手從北涼國王，北涼一世，北陰法王的手上，接過了那盞青提燈。


    方一接手。


    劉醒非就看到。


    燈熄了。


    裏麵原本屬於高原王徐衛(wèi)的殘魂，最後一絲的真靈被焚掉了。


    另一邊。


    北陰法王的魂體也化為了一場陰蒙蒙的霧，消散了。


    消失了。


    殆盡了。


    就仿佛，原本什麼也沒有一樣。


    一尊強(qiáng)大的鬼王，消失了。


    但劉醒非在青提燈中，看到了一方陰屬性的小世界空間。這是北陰法王原本擁有的一方鬼國，它一直在維持這方鬼國，不然，也不至於死這麼快。


    它可是鬼王。


    應(yīng)該仍然再能撐個十年八年的。


    可惜了。


    這些鬼，都陷入了假死狀態(tài)。


    看上去就像一個封建國家一樣。


    劉醒非黯然。


    這看起來寧靜的鬼國，終究是維持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