滅世老人從界海一躍而起，巍峨的身軀卻是化作一個渾身幹瘦的老頭。


    皮膚黝黑，就像是常年在田埂務農(nóng)一樣，神色之間飽經(jīng)風霜。


    一眼看下去，太普通了。


    一尊準仙帝，當今的最強存在，人形居然會如此普通尋常。


    滅世老人神色漠然，背負雙手，踏在虛空中。


    在其身後，滾滾黑霧如同億萬輛戰(zhàn)車轟鳴而過，就這麼黑壓壓的鋪在老者身後，猶如大幕披風。


    隨著對方大踏步走來，黑霧凝聚披風瘋狂晃動，黑茫驚世而耀目，宛若萬鬼在嘶鳴。


    無法想象的恐怖威壓從老者體內(nèi)湧出。


    像是一雙雙看不見的無形大手，組成的宛若蛛網(wǎng)一樣的枷鎖，將方圓禁錮。


    一旦有生靈路過，似乎便會被強行攝走，而後吸光生機，成為滅世老人的養(yǎng)料。


    這麼多年來，除了以界海深層的“海水”蘊養(yǎng)體表那些猙獰可怖的大道傷口之外，老者便是以這種方法加快自身複原。


    不過那些螻蟻實在是太弱了，這麼長的時間下來，也隻有屈指可數(shù)的幾個來到了界海的極深之地，好在那幾頭螻蟻的底蘊勉強還能過得去，這讓它多少也算是加快了一些恢複速度。


    隻是距離真正的複原還不夠。


    強行想要踏入仙帝境的代價實在是太過於沉重，直接重傷了元神，讓它本應該是在鎮(zhèn)壓世間的時候不得不選擇沉寂界海之中恢複傷勢。


    但即便已經(jīng)沉寂了這麼長時間，體內(nèi)的那些大道之傷依舊沒有徹底複原，元神中還有幾道大道鎖鏈纏繞，讓它一身的實力最多隻能發(fā)揮出八九成。


    收迴心神，眼神漠然之間，滅世老人看向那兩道趕赴而來的偉岸身影。


    對方踏在界海上，像是兩座星鬥橫貫在那裏，龐大至極，身上赫然散發(fā)著準仙帝級別的境界波動。


    自不是別人，能夠知道這裏的，隻能是同一陣營的另外三尊黑暗準仙帝之一。


    “蒼帝、鴻帝，你二人竟能尋得此處，找到老朽這沉眠的枯骨，倒是出乎老夫意料。”


    滅世老人的聲音沙啞而低沉，每一個字都仿佛承載著萬古的重量，讓周圍的空氣都為之凝固。


    蒼帝與鴻帝恭敬地站在滅世老人兩側(cè)，聞言道：


    “我等之所以能夠擁有今天這般成就，全都仰仗於滅世前輩當年的提攜之恩，前輩萬不可這麼說。”


    蒼帝和鴻帝很客氣。


    因為正如它們所言，能夠踏入準仙帝境界，滅世老人出了很大的力氣，它們原本隻是無上巨頭，雖然建立了無上道統(tǒng)，可終究不是帝。


    若不是前者和它們共享成帝經(jīng)文，如今很有可能還在蹉跎時間。


    當然，更重要的原因是即便滅世老人深受大道之傷，一身實力無法全部發(fā)揮出來，但也要遠強於祂們，對方成帝的時間實在是太久了，久到大宇宙都大爆炸了不知道多少次。


    滅世老人立於虛空，周身環(huán)繞著歲月沉澱的滄桑與不可言喻的威嚴，目光深邃，仿佛能穿透層層黑暗，直視到界海彼岸的虛無，很幹脆，直接進入正題：


    “你們來找老朽肯定是有事吧！”


    蒼帝與鴻帝微微躬身，“前輩，我等此番前來，確實是有要事告訴前輩。


    仙域之中，有生靈突破至準仙帝之境，而且兵非一人，而是雙帝。


    尤其是其中一尊，來曆不明，實力很強大，能夠翻手之間鎮(zhèn)壓我的一道黑暗分身，恐怕對我等計劃影響甚大。”


    蒼帝沉聲說道，說出了此行的目的。


    滅世老人枯槁且漠然的麵容上終於閃過一絲異色。


    那雙仿佛能洞察萬物本質(zhì)的眼睛猛地睜開，射出兩道淩厲的光芒，同樣震驚，但更加好奇。


    “哦？仙域，那個自詡為萬域之主的地方，竟也有生靈能觸及此等境界？哼，看來，這天地間的變數(shù)，遠比老夫預想的要多。”


    祂緩緩踱步，每一步都似乎踏在了歲月的節(jié)點上，引起周圍空間的輕微震顫。


    “雙生準仙帝，若是能將其獻祭，汲取其大道本源，對我等而言，無疑是通往真正仙帝之路的捷徑，你們過來，想邀請老朽一同出手！”


    “前輩所言極是，我等已布局多時，隻待時機成熟，便可一舉攻入仙域，將那些高高在上的生靈，盡數(shù)化為滋養(yǎng)我等大道的養(yǎng)分。”


    “曾經(jīng)有一尊準仙帝死在了我等手下，使得那個時代紀元動蕩，被冠以帝落二字，眾生尋不到真正的歸途，隻能由我等帶領那些螻蟻抵達一切意義上的彼岸。”


    蒼帝和鴻帝齊聲說道。


    “眾生迷途，不外如此！”


    滅世老人嘴中呢喃一聲，似乎是在感慨什麼。


    向祂這般的存在，誕生的歲月實在是太古老了，曆經(jīng)了不知道多少紀元，歲月足夠悠久，自然什麼事也經(jīng)曆過。


    隻是下一刻，歎息聲剛剛落下，異變陡生。


    原本並攏在一起的身體突然炸開，斷臂，殘肢甚至是頭顱……像是得到了某種不可抗拒的召喚一般，齊刷刷的朝著後方爆射過去。


    那裏，光輝璀璨，浩瀚，甚至不可直視，絢爛到了極致。


    近了。


    竟然是一個又一個的太古宇宙，古老滄桑的氣息撲麵而來，彌漫乾坤間，很誇張。


    而最終，這些一個又一個的太古宇宙合攏在一起，形成了一大片亮光。


    亮光之中氤氳著顆顆星辰。


    這些星辰，或大或小，或明或暗，它們以各自獨特的光芒，交織成一片浩瀚無垠的星海。


    有的星輝聚集成群，形成璀璨的星座，有的則孤獨地懸掛在天際一隅。


    此刻。


    所有的辰星都在散發(fā)光芒，將滅世老人的殘肢段臂分離鎮(zhèn)壓。


    而後，星輝瞬間黯淡下去，灰蒙蒙的氣息像是長河一樣在所有星辰之中流動，下一刻，這些星辰竟然化成了一座座的黃土墳。


    界海上空，隻剩下三分之二的殘軀還在。


    見到這一幕，蒼帝和鴻帝當即一怔。


    不單單是因為滅世老人是他們的領路人，更因為對方乃是開天辟地的第一帝，祂們都是後來者，自當禮敬。


    “前輩，您……”


    蒼，鴻二帝的聲音中帶著幾分擔憂與急切，試圖靠近那三分之一缺失的軀體，卻又恐自己的舉動會打擾到滅世老人與天地之力間的微妙平衡，導致後者的境況更加嚴重。


    “老朽身上的大道之傷還沒有痊愈，這是天地之力對老朽的反噬。”


    剩下的三分之二殘軀中傳來聲音。


    “那我等要如何做？”


    蒼帝和鴻帝很震驚，蓋因為傳說中滅世老人當初可是險些成帝，隻不過在最後關頭，臨門一腳的時候功虧一簣，沒想到身上受到的大道反噬如此嚴重，比他們預想的還要更加嚴重。


    “等！”


    “等？”


    “再過十萬年，老朽身上的大道傷痕便會徹底痊愈。


    這段時間，若是可以讓仙域中的那兩尊準仙帝迷途知返自然是最好，畢竟大道無情，當歲月流逝到盡頭，世間什麼也剩不下，隻有我等可以超然獨立，吾道永恆，隻有我等才是同類人，其他不過是歲月的附帶品，早晚都會灰飛煙滅，如果可以，還是輕易不要互相殘殺，最後隻剩下自己一人的話太過孤寂。”


    若是忽略掉對方曾經(jīng)做過的事情，說實話，滅世老人的聲音起來甚至有些悲天憫人的意思，不知道怕是還以為其是什麼善人。


    “前輩的意思我們知曉，就像是帝落時代的準仙帝，世間能夠走到這一步的生靈屈指可數(shù)，也隻有我等方才可以結(jié)伴而行，共同探索真正的仙帝之路，隻是有些實在是太過固執(zhí)了，明明都已經(jīng)登臨超脫，卻偏偏還要在乎那些螻蟻，永遠都看不破大道的本質(zhì)。”


    “昔日歲月，我等哪一個不是建立了萬古不滅的道統(tǒng)傳統(tǒng)，哪一個不是子嗣成群，信徒億萬無窮，最終又如何，鏡花水月而已，其實都是成帝路上的限製，唯有斬盡一切，才能真正的感受到道的無情真諦。”


    “若是對方也和那人一樣的話……那便鎮(zhèn)壓了吧，十萬年後，老朽會出手。


    這世間總會出現(xiàn)一些自以為是的救世主，想在黑暗中仰望光明，在黑暗傳播光明。


    殊不知黑暗就是黑暗，若是存在半絲光明，那也就不叫什麼黑暗了！”


    “謹遵前輩真言。”


    蒼帝和鴻帝旋即道。


    …


    村中。


    熾盛的靈氣仿佛無形的潮汐一般滌蕩著這裏的每一處角落，宛若秋風掃落葉，使得整個村子從裏到外，從外到裏，都給人一種好似洗盡鉛華的感覺。


    神竹林中。


    柳神悠悠睜開眸子。


    眼中閃過一抹久違滄桑。


    按理而言，即便是百萬年的光陰流逝都不可能讓她產(chǎn)生這樣的心緒波動。


    但是在這片竹林之中閉關，居然讓她一上來便觸碰到了問心程度，太難以想象了。


    問得真心，方才能尋到真正的大道。


    因此，即便隻是一瞬間，也會讓她產(chǎn)生一生光景走馬觀燈似的變化。


    從世間第一棵神柳開悟靈智，再到如今踏入準仙帝境界，這其中經(jīng)曆的歲月何止是漫長。


    畢竟，若是以紀元為衡量光陰的尺度，仙都會絕對漫長。


    轉(zhuǎn)頭，看向神竹林的深處。


    那道筆挺且偉岸，似乎能夠扛下世間一切狂風暴雨的身影雙眸依舊緊閉，儼然還在閉關。


    柳神有些好奇，不知道對方似乎也想自己一樣，


    不過念及這裏就是人家的地方，應當是早就體會過這片神林的誇張。


    當然，她不知道的是，江槐其實並沒有閉關。


    不是走神，是純粹的找不到感覺。


    畢竟是神竹林的常客，若是次次都能頓悟，他早就踏入祭道境了。


    至於柳神的目光，自然是有所察覺，不過眼下他實在是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麼，避免雙方都尷尬，還不如裝閉關。


    她已經(jīng)有所明悟，繼續(xù)閉關反而適得其反，現(xiàn)在當務之急應該是尋一處地方將腦海中的那些明悟盡快落實，如此方才能真正作用到自身身上。


    當即，收迴心神，柳神放輕腳步，匆匆走出了竹林。


    竹林一角。


    柳如煙懷抱雙手，修長而曼妙的身姿側(cè)靠在一塊一人多高的山石前，眸光看向遠處，複雜而迷離，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她雖然也進入了竹林中，但並沒有閉關。


    倒不是故作矜持。


    自己是村中的女主人，壓根也不需要故作矜持。


    隻是以眼下的心境，壓根就不可能沉下心去閉關。


    畢竟兜兜轉(zhuǎn)轉(zhuǎn)，心中終歸是有些忐忑。


    這般沉思之中，卻是連柳神走到跟前都沒有察覺。


    柳神並沒有打擾女人，而是直接尋了一片平坦安靜的開闊地方，又隨手設下陣法，徹底隔絕外界喧囂。


    做完這一切後。


    柳神這才閉目凝神。


    動亂還沒有終結(jié)，黑暗還懸在眾生的頭頂，她身為祭靈之祖，信仰之道的開創(chuàng)者，心中排在第一位的，隻能是提升自己的實力。


    在這一刻，柳神的心中再無雜念，將之前在閉關中所領悟的種種玄妙，一一付諸實踐。


    很快，其身影被一圈圈柔和而神秘的光暈所環(huán)繞，宛如天地間最耀眼的星辰。隨著柳神緩緩吐納，周圍的空氣開始震顫，一股股濃鬱的靈氣自四麵八方匯聚而來，如同百川歸海，不可阻擋。


    這些靈氣在接近柳神之時，仿佛被某種無形的力量所牽引，逐漸匯聚成一個又一個的漩渦。這些漩渦旋轉(zhuǎn)得越來越快，中心處更是光芒大盛。


    最終，在柳神周身，整整三千個漩渦凝聚成形，竟然化作了三千個大小不一、形態(tài)各異的神國與魔國。


    這些國度有的懸浮於半空，金碧輝煌，神光璀璨，宛如仙境；有的則深藏於幽暗之中，魔氣繚繞，懸在柳神周身。


    同時，有浩大的吟唱之音自那些國度之中響起，悠揚而深遠，仿佛跨越了時間與空間的界限，


    三千國度中，無論是神隻還是魔物，都紛紛跪拜下來，將頭深深地埋在地上，以最卑微的姿態(tài)表達著對柳神的敬仰。


    良久後，所有異象消失。


    柳神緩緩睜開眸子。


    這次的頓悟，使得他所開創(chuàng)的柳神法開辟出來了新的一衝內(nèi)容。


    沐浴萬千雷劫活出第二世，那麼便會有第三世，第四世，真正的不死不滅，即便元神被禁錮，可還會有三世身，四世身。


    歲月的不同階段，元神可盡數(shù)藏而修之。


    當然，雖然進行了一番嚐試，不過距離真正的成型還不夠。


    柳神有預感，一旦將這新法演化出來，自己將會真正的不死不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