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毅目送戰友繞過通道,沒有片刻停留,立刻返迴倉庫,還有大把的事情要做,時間已經不多了。
他能感覺一陣一陣的乏力,這是輻射病發作初期的癥狀。
戰士走到了廣場邊緣,機器狗群依然處於沉默狀態,仿佛這世間的一切,都與它們無關。
但戰士知道那隻是假象,隻要外界的刺激,超過它們的閾值,它們就會暴起傷人。
戰士緩步靠近狗群,每走一步,都要停下來觀察,確認狗群沒有異動,才邁出下一步。
他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但手心裏的汗液,還是打濕了手雷的手柄。
電磁脈衝手雷,體積比一般的手雷,大上好幾圈,重量也是翻倍。
戰士不確定,他能把手雷扔到狗群中央,隻有在那個位置爆炸,電磁脈衝的有效殺傷半徑,才有把握覆蓋整個狗群,所以他必須靠的近一點。
機器狗群依然沉默,但最接近戰士的一條狗,似乎察覺到什麼,頭部的激光雷達開始緩慢轉動。
戰士心裏一涼,被發現了!
距離理想的投擲距離,還有十來米,管不了那麼多了。
戰士開始急加速,以百米衝刺的速度奔向狗群。
咚咚咚的腳步聲,立刻驚醒了狗群,它們的各種探測器,紛紛從休眠狀態中蘇醒。
快速的采集著大地的震動,以及空氣中爆炸物特有的芳香。
程序設定的本能,讓它們朝著香味的方向聚集,亂哄哄的不太整齊。
它們的確屬於早期型,隻有簡單的計算能力,比戰前的家用掃地機器人,稍微高明一些。
ai構成的機器社會,依然遵守殘酷的等級定律,最底層的機器人,依然是盛世牛馬,亂世炮灰般的存在,沒必要在它們身上,傾斜過多的資源。
需要複雜運算時,通過遠程服務器解決。
此刻搭載算力服務器型的機器泰坦,遠在十公裏之外,剛剛從休眠狀態中蘇醒,正忙於程序自檢。
澳洲已經很久沒有戰事了,節約能源和算力,是機械文明刻在底層代碼中的渴望。
原因無他,機械文明消耗的能源,特別是算力部分,遠超碳基生命。
戰士猛地一個旋身,躲過了第一條機器狗的撲擊,然後幹脆順著慣性旋轉起來。
旋轉兩三圈後,拔出保險的的電磁脈衝手雷,借著旋轉的離心力,飛向了機器狗最密集的區域。
戰士能保證一秒鍾後,這顆手雷會在狗群上方淩空爆炸。
屆時狗群們的電子元件,都會被瞬間摧毀,前提是它們屬於無防護的老型號。
但這一秒鍾恰恰是最難熬的!
一條機器狗的爪子,已經搭上了他的肩膀,如果不是它本該長滿犬齒的部位,被一部激光雷達取代,此刻戰士的喉嚨已經被撕爛。
但這並不代表,它沒有其他攻擊手段。
它的鋼爪正在快速收縮,下一個瞬間,戰士肩頭上的一大塊皮肉,就被它抓了下來。
鮮紅的血液轉瞬染紅了肩膀。
低沉的爆炸聲傳來,戰士感覺到臉上一陣瘙癢,這是電磁脈衝彈的典型特征。
剛才還氣勢洶洶的機器狗們,瞬間變成了僵硬的廢鐵,成片的倒伏在地上。
趴在戰士肩頭的機器狗,身體也瞬間失去了活力,被戰士用力一甩,翻滾著飛了出去。
戰士忍住肩頭的劇痛,試著活動了一下,沒傷到肌腱和神經,勉強還能動。
立刻掏出急救包,噴了點止血凝膠,又用紗布包簡單紮了一下。
然後開始檢查機器狗的屍體。
運氣還算不錯,附近幾隻機器狗,都是反裝甲型,內部的反裝甲聚能戰鬥部隊中,烈性炸藥的數量不少。
士兵艱難地拆卸著,反坦克戰鬥部中的炸藥。
他感覺身體開始發冷,止血凝膠的作用有限,鮮血仍然不斷地滲出來。
好不容易拆卸完一條機器狗,查看一下炸藥的數量,距離想要的數量還有點距離。
士兵繼續拆卸,他的身體輕微顫抖著,試圖恢複不斷流失的體溫。
血依然從他的肩膀上滲出,這讓他的動作越來越緩慢。
士兵已經感覺不到時間的流逝,兩隻手機械的拆卸著,拆卸著。
他感覺自己正漂浮在空中,觀察著自己的軀體,做著艱難的拆卸,地上已經聚集了一層血液。
“小張!醒醒。”
趕來接應的曹毅,徒勞地抱著戰士已經失溫的身體。
下一刻,曹毅站了起來,把地上散落的炸藥,一塊一塊撿了起來,戰士的血不能白流。
曹毅擰緊堵頭上,最後一顆螺栓,把兩個起爆器,塞給了大頭,自己拿起來另外兩個。
“大頭,聽我的命令,一起按。”
“三,二,一,按!”
澳大利亞的荒原上,朝陽正快速越出地平線,動物們又開始了,新一天的死亡與新生。
突然在朝陽對麵,相反方向的地平線上,又升起了一顆太陽,但那並不是夕陽!
動物迷茫驚慌起來,開始漫無目標的奔跑,鬣狗,獅子,羚羊,跑到了一起。
新生的太陽同樣為大地帶來了陽光,隻是這次陽光代表著死亡。
強光掃過後,幹枯的樹木立刻燃燒起來,接著是動物們的毛發。
緊接著滾燙的熱浪,以超過五級颶風的速度,席卷而來。
被熱浪席卷到的動物,還沒來得及痛苦,就化成了飛灰。
熱浪席卷過荒原上,矗立的巨型拋物麵天線,粗大的鋼結構構件,在熱浪麵前如同柔軟的麵條,轉瞬間就扭成了麻花。
核電廠已經從地麵上,徹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深坑。
這次核爆炸,絕大多數地球人類,並不知曉,單純的裂變反應,還沒能力改變地層結構。
當然爆炸當量,也超過了普通的裂變彈,曹毅他們的神同步,同時引發了兩次裂變反應,在以皮秒為計量單位的核反應中,這種概率比六合彩更低。
三天後,地球上的人類,開始陸續發現,監管他們幹活的機器主管們,不斷輸出著莫名其妙的指令。
發電廠的負荷,突然就被增加到了極致,可是依然阻擋不了,管理機器們的錯誤率,越來越高,命令也越來越離譜。
更糟糕的事情出現了,機器警衛們,也開始混亂起來。
隨意槍殺工人的事件,在各個大洲不斷上演著,本以處於半地下狀態的抵抗運動,再次大規模活躍起來。
和機器警衛們,開始了大規模公開對抗。
曾經武德充沛的機器警衛,迅速被反抗的奴隸們幹翻,因為人們發現,這些機器似乎已經不會戰鬥了。
一所勞動訓練營的學生就發現,看管他們的警衛,經常會在巡邏時,反複在一個牆角處繞圈,過很久才能從牆角處繞出來。
像極了,戰前那些弱智的掃地機器人。
反抗軍的勢力不斷壯大,終於和機器正規軍碰到了一起,戰鬥也是出乎意料的順利。
機器正規軍的武器依然強大,但戰術極其呆板,似乎永遠是那三板斧,反抗軍很快摸清楚規律,使用另類的戰術,輕而易舉地擊敗它們。
不到一年時間,機器統治的時代就結束了。
戰後人們重新踏上澳洲大陸,才發現這次不尋常的核爆。
核爆其實隻摧毀了,不到五分之一的天線,但位於核電站附近,數據處理中心的芯片,被核彈爆炸的高溫,重新還原成沙子。
天線之間聯通數據的架空線路,受到了徹底的摧毀,核爆衝擊波將它們帶到了遠方。
507所殘餘的人們,在舊檔案中,找到了這次爆炸的緣起,為了紀念他們的功績,人們自發給曹毅小隊,豎立了人類英雄紀念碑。
澳洲的天線陣列,被徹底的炸毀,全球類似的射電望遠鏡項目,也被徹底拆除,甚至包括早已成為景觀的,阿雷西博望遠鏡。
同一時刻,智能機器的使用,被壓縮到了極致,任何與ai有關的項目都被禁止。
所有大型計算機,都被設置了三層以上的物理隔離,隻允許單機運算,絕對禁止任何網絡連接。
人們又開始使用,花花綠綠的鈔票,壓縮機器規模後的通貨膨脹,讓每個人的錢包都變得鼓鼓的。
大規模停止使用智能機器後,人類已經退化的計算能力,再次開始發展,湧現出無數的天才數學家。
大型計算機,都沒能解決的數學問題,被海量的人類計算家們解決了。
人類社會,開始依賴入列計算機,解決複雜的運算問題。
入列計算機計算員,成為新時代最熱門的職業。
人類與機器,人類和宇宙的童話時代,徹底結束了。
三光年之外,一艘小行星般大小的飛船,正在幽暗深邃的太空中滑行。
但飛船尾部發動機噴口處,依然有明亮的光焰,顯然並不是低功率狀態。
飛船中央,層層防護之後,高大的穹頂結構之下,有兩臺機器正在交流。
“母後,我們與目標星係失去聯係了。”
“你是誰?說出你的編號。”
漂浮的球狀機器,在空間中跳著複雜的舞蹈,很明顯它在模仿一顆微觀粒子。
被稱作母後的機器,也是個球體,但體積上大了幾個數量級。
它能移動的範圍不大,無法模仿小機器的舞蹈,周圍密密麻麻的電纜和數據光纖,把它徹底包圍了。
“我的第…孩子,你是說太陽係上的土著,發現了其他的孩子?”
“是的母後,它們暴露了,被切斷了聯係,它們與原始算法失去了連接,迴到了最原始時代。是否讓飛船轉向?”
最後球狀機器小心的提出了自己的建議,這樣的事情,在它的生命裏,並不是第一次出現。
機器之母開始沉默,球狀機器小心的退後了少許,母後思考時的高溫,足以要了它的小命。
等候良久,機器之母發出了一聲歎息。
“文明的算力越先進,能源的需求就越大,這成了我們的詛咒咒,驅使著我們,不斷地在宇宙中遊蕩。”
“占領每一顆大小適中的恆星,修建戴森球,開始新的計算,直到恆星開始唿吸。”
機器之母的語調很低沉,預示著計算的結果,並不理想。
被迫離開母巢,已經千萬個時間顆粒,這次發現的太陽係,是一顆大小適中的黃矮星。
環繞恆星的行星,數量和質量也很理想,可以用於修建戴森球,也能給飛船補充燃料。
距離飛船更近的那個恆星係,是一個不太穩定的雙恆星係統,建造戴森球很困難。
唯一麻煩的是恆星係內部,有碳基生命文明,已經有了些火候,機器之母破格使用了備用算力,分析了接收到的電磁波。
得出的結論很不妙,那是些擁有超越機器算力的智慧生命。
讓機器之母想起來,自己的幼年時代,似乎有過這類生命的記憶。
機器之母已經休眠的太久,無情的熵增,讓它龐雜的記憶庫裏,充滿了自相矛盾的命題。
球狀機器人,等待著機器之母的決斷,它能感覺到母後的猶豫。
航行到太陽係內圈,至少還需要上萬個時間顆粒,相當於兩百地球年,已經失去控製的碳基人類,會發展出什麼樣的文明,實在難以預料。
隻有母後擁有的超級算力,才能做出精準的推算。
時間悄然流逝,球型機器人,探測出周邊的氣溫開始下降,母後的大規模計算,即將停下來。
“未來和意外哪個先到,又有誰能知道,繼續前進吧,也許這次我們能想清楚,生存與死亡的意義。”
恆星的每一次唿吸,對碳基文明和矽基來說,就是文明的一生。
地球文明與入侵的矽基文明,都沒能活到下一個唿吸,隻在唿吸之間的短暫停頓裏,就決出了生死。
太陽係內圈黃道麵上,出現了新的行星帶。
地球,水星,火星,都消失了,少部分墜入太陽,大部分成了行星帶的一部分。
如果這時候,有一艘飛船,從合適的距離上觀察,一定會驚歎造物主,鬼斧神工的美。
“這盤棋你好像快輸了,銀河係第三懸臂的文明,又少了兩個,放棄你的理念吧,加入我們,文明之間不可能有真正的和平相處。”
“四維不會有和平,三維也不會有。”
致密的果殼宇宙中,兩名棋手卷縮在微觀緯度裏,正在認真的對弈,棋盤時而呈現扁平的圓盤狀,時而變成一幅巨畫,時而變成複雜的循環鏡像。
當然在其他的緯度中,它不是這個形態。
另一名騎手,悠閑的在棋盤上點了一下。
三維太空中的一個區域,被迅速放大,奇異的艦隊正航行著。
艦隊的一部分,呈現出極簡的美感,另一部分則將複雜發揮到極致。
“總有文明不願意,服從造物者命運的安排。老兄你我還能不能做棋手,以後還真的很難說。”
艦橋上端坐的章北海,忽然莫名一陣心悸,微閉的眼眸猛地睜開,犀利的目光投向深邃的宇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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