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瓊依拖過椅子坐下,擰了把熱毛巾,從陸澤瑞雙眼、額頭一直仔仔細細擦到脖頸,去換了盆水來,又在他臉上打圈按摩男士潔麵膏。
清潔過後換了水,她才用熱毛巾從他頸部往上,包住臉敷了個u形,又捂了會兒,才塗上剃須膏,撫著他的臉慢慢刮。
白色泡沫一點點從臉上轉(zhuǎn)移到刮刀上,又轉(zhuǎn)移到毛巾上。
那張夏瓊依無法清楚形容的臉一點點露了出來,她心裏堵得更厲害了,可她必須控製好,才能保證看得清,手不抖,不傷他。
她在心裏默念:強者處理問題,弱者處理情緒。越慣情緒會越嚴重,越喂情緒這頭狼越強大就越管不住。高能量才能配得上高級優(yōu)雅的生活。
閉上雙眼的陸澤瑞感官越發(fā)敏銳。
她的上半身,隨著她的動作時近時遠。
她的雙手因為不熟練,顯得慢而專注、悉心。
她的手終於越了界,直接撫上了他的喉結(jié),他的鼻梁,他的人中和嘴角這些私密部位。
她的唿吸和幽香,還是那麼熟悉那麼好聞。
這親密到親近的感覺喲,心和心貼得仍是那般緊,仿若從來都沒分離過,不,小別勝新婚似地更緊了。
如此契合的她與他,還怎麼分得開?
兩顆心因為被她硬生生人為地扯離開那麼久,可她不僅迴來了,還為他做了如此親密之事,讓他還怎麼興師問罪?
從來都如此智慧的小女人,從來都知道該怎麼將他拿捏得死死的!
從來都擅長給予他共情、滋養(yǎng)、接納、鏈接和希望的小女人,集母性原則和父性原則於一身,雌雄同體,吸引力強大。
讓他想要還表現(xiàn)得很生氣很委屈,都沒辦法了,隻因她那雙柔軟的小手在他臉上的私密部位遊移,他就被戳破了氣球。
不,他不能隨隨便便就繳械投降!他必須給這丫頭一點小小的教訓!不能任由她想來就來想走就走!否則她離家出走成了習慣,他以後還怎麼治她!
終於整張臉都修了一遍。為轉(zhuǎn)移情緒,夏瓊依邊用毛巾細細地擦淨刮刀,邊問:“今天江姨家舉行遺體告別儀式,我們必須得去。”
“……嗯……”陸澤瑞沒想到,出走這麼久歸來,她同他說的第一句話,會是這個。
可他也明白,時間不容許他們兩人處理積壓的各種問題,那會幾天幾夜,那會沒完沒了,那會廢話很多,那會傾訴不完,那會情緒崩盤。
他們都不能一發(fā)而不可收拾,理智地麵對更為現(xiàn)實的狀況,才是明智地,體麵地。
“是不是五到七天才能進流食?”
“嗯。”
“那,今天不能輸完液再去儀式上了,你能不能撐得住?”
“嗯。”
“到時候公共場合,你不能顯得體力不支病怏怏的,去的都是有頭有臉的人,他們的猜測會對馨旅不利。你要是不舒服了,就借我的力。小安子到時候也會在你身邊。”
“嗯。”
“是不是還要跟醫(yī)生履行請假手續(xù)?”
“嗯。”
“那等醫(yī)生上班了我就去簽假條。”
“嗯。”
天亮起來了。趁她去衛(wèi)生間清洗毛巾和臉盆,陸澤瑞控製輪椅到窗邊,給安育青打了個電話。
“姐夫您怎麼樣?您一直沒迴消息,我一直擔心來著。”
“你來的時候,給你姐帶份可口的早餐來。”
“那就是您還不能吃飯?好嘞,我保證早早就到。今天是不是還挺多事的?”
“嗯。掛了。”
“姐夫待會兒見。”
夏瓊依把毛巾晾上,捧了幾下水洗了臉,望著鏡中的自己,好在沒哭,前幾日的浮腫此時看上去,沒那麼明顯了。
時間還早,想到今天要在太陽底下暴曬,她還是取了行李箱中的潔麵等用品,好好倒飭了一番。
陸澤瑞眼中望著窗外的景致,耳朵卻在凝神諦聽身後她的動靜。
安育青推開半敞的門,將早餐放在桌上,喚了聲“姐夫”。
陸澤瑞隻“嗯”了一聲,並未轉(zhuǎn)身。安育青走到他身邊,想關(guān)心下他的身體。可瞄了一眼,安育青就決定閉嘴了。
他姐夫坐在輪椅上,麵色黑沉,明顯一副警報還沒解除的模樣。
他姐這藥都自動自發(fā)送上門來了,他姐夫怎麼還沒被愛情滋潤療養(yǎng)呀。
還有,他姐夫怎麼瘦成這樣?臉上的幹淨、精致,襯得顴骨和眉骨高突,眼窩和臉頰深陷,剛毅有形的下巴尖尖的。
他姐指不定心疼成什麼樣。
隻說了句他會等在外麵,安育青就出來了。假條是他去簽的,隔著門他跟裏麵匯報了一聲。
夏瓊依在幫陸澤瑞換衣服。她毫無避諱、神色鎮(zhèn)定地幫他一顆顆解開鈕扣,剝掉病患上衣,再簡單指示他抬手,幫他穿上黑色襯衫,一顆顆結(jié)上紐扣。
該換褲子了。可坐在輪椅上的病號仰著麵,拿他偶爾流露但她卻熟悉的眼巴巴望著她,一副他真殘了廢了需要她全然照顧的眼神,非常無辜,一瞬不瞬。
“自己換!”丟下三個字,夏瓊依鳥也不鳥他,抄起裝黑色裙子的手提袋,就進了衛(wèi)生間。
才不要慣著他的壞毛病。再孩子氣裝可憐也不行。哪怕有短褲遮擋,那也還是關(guān)鍵部位。
陸澤瑞望著她逃難的背影,終於無聲地笑起來。
她還是她啊。仍會害羞,仍經(jīng)不起他逗,仍臉皮嫩,仍特有趣。
指望不上她,還是自己動手,豐衣足食吧。
等夏瓊依從衛(wèi)生間裏磨蹭出來,掃了眼她的小黑裙,陸澤瑞別過眼去通知她:
“殯儀館的儀式就先不去了,直接去墓園就好,我已經(jīng)拜托文斌轉(zhuǎn)達歉意了。”
“我可以的,因為有你在,我就有勇氣。”
“不必逞強。”
“……我考慮過這個問題,到時候我站在你另一邊,不看逝者的臉,避著走,很快就走完了。”
沒等來迴答,她補充道:“總不能一直都逃避吧,以後這種場合免不了,不能因為我就都不參與吧,會失了禮儀,傷了感情跟和氣。”
“不必沒苦硬吃、自討苦吃。”
“那,要不,這次讓小安子陪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