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雲(yún)萬裏,山長水深。
灰山深處有條青石小徑,小徑上長滿了雜草和青苔,像是許久沒有砍柴和行腳商在這石階上踩上一踩。
順著小徑往上走,能看到幾棵開著花的桃樹,桃樹中間圍出一片空地,中間有個茅草屋。
砍柴用的柴刀,墊柴木用的大木臺,用木枝條圍起來的雞窩,小院子裏什麼都有,唯獨沒有接待客人用的桌椅板凳。
茅草屋子後麵有一處空地,空地裏立著個墓碑,年輕俊秀的素麵道人站在墓碑前,長長歎息。
“師傅,我學(xué)了兩年半,到築基,除了功德道法能增加雷法威力,咱經(jīng)書上就無別的內(nèi)容了。我得下山去尋法門了。”
年輕道人不到二十的樣貌,歪歪扭扭戴著高冠,道袍略顯陳舊,右手背在背後,左手握著本道經(jīng),唉聲歎氣,他此刻正在和墓地裏麵的老人說話。
兩年半之前,左辰穿越到了這個世界裏,一睜開眼睛麵前就是個快死的老道士。
“此為亂世,真法不得,不能出山啊!”
老道士吹胡子瞪眼,然後腦袋就從脖子上掉下來,落到了剛穿越過來的左辰懷裏。
差點把左辰尿嚇出來!
這一下子就給左辰留下了心理陰影。
在安葬了老道士之後,左辰也完全不敢出山,就在老道士這破茅草房裏躲著,自己悶頭研究道經(jīng),花了兩年半的時間,勤學(xué)苦練,過了煉氣,成了築基。
隨後問題就找上了門。
這本道經(jīng)隻能支持他修煉到築基期,關(guān)於金丹期則根本就沒有任何記錄和描述。
他修煉到這裏就卡住了!
長長歎息,沒想到在山上茍了兩年半,最終還是得下山尋仙路。
左辰也知道,自己總不可能這輩子一直在山上躲著,山上沒有修煉資源,也沒有天材地寶,靈炁勉強算是充足,但也僅此而已。
更何況,這兩年半不說別的,左辰嘴裏都淡出鳥味來了!
築基期雖然可以辟穀,但左辰嘴饞。
飯都不能吃,嘴裏實在是沒滋味,左辰還斷不了自己的食腹欲,隻能尋求些好物祭奠五髒廟。
可下山之前,左辰心中卻還是心慌。
他還隻是個築基,放在修真界當(dāng)中簡直連豬犬都不如,老道士都被人摘了腦袋,他多個啥?
站在墳前唉聲歎氣,左辰最終還是調(diào)整好了情緒。
當(dāng)時撿了老道士的經(jīng)書,左辰便也叫了他一聲師傅,現(xiàn)在要離開這個待了倆年的小院子,左辰覺得自己還是得和“老道士”說一聲。
自然沒人迴答他。
迴到了茅草房內(nèi),左辰花了點時間,找背了個竹木製成的背笠,把道經(jīng)和用油包紙包住的、自己風(fēng)幹的臘鹿肉塞入其中,把小包背起來,獨自來到了院子裏。
來到院子邊緣,一步三迴頭的看著院內(nèi),最終還是下定決心,踏出了院子。
接下來就是獨自闖蕩了。
希望這個修真界別那麼黑社會。
到時候如果運氣好,能結(jié)一枚金丹,我就老老實實找個門派當(dāng)小供奉,混吃等死就好了。
邊想著邊順著生滿草木的臺階往下走,左辰注意力亦不由得被臺階上麵的草木吸引。
“草長得這麼快?怎麼感覺石階都快壞了?”
左辰覺得有些奇怪。
……
灰山二百裏,山高地險,林木茂盛,山下村寨眾多,用籬笆和木牆把宅子內(nèi)和外麵隔開。
牛子村今兒來了個賣把式的,拖著輛驢車,頂缸砸石頭,撈了不少銅板到手裏。
中午休息,賣把式的蹲在樹下吃餅子,邊吃邊看村子裏的小孩。
招唿兩聲,幾個小孩小跑過來,賣把式的眉開目笑拿出幾顆糖,給小孩們一人一枚。
“村子裏有啥有趣的事嗎?”
“村子裏沒啥好玩的,每天就種田!毙『⒖兄牵骸暗故巧缴希炒蟠笳f有神仙!”
“有神仙?”耍把式的臉微微一僵。
“是啊,說是六十年前,山上有個老神仙,帶著個小神仙。原來村子下麵有什麼事情,隻要老神仙一來就能解決。”
“那現(xiàn)在呢?”
“聽說六十年前有天晚上,灰山上出了一朵雲(yún),劈裏啪啦打了大半夜的雷,然後老神仙和小神仙就再也沒下來過!
六十年啊,那沒事了。
耍把式的安了心。
這年頭,能活四十歲都算是厲害,活六十歲古來稀,活到八十自己都得去找閻王!老神仙六十年前手藝也許不錯,六十年後早就成了一捧土。
小神仙?
估計早就下山另謀他路了。
眼見著天色已晚,村裏傳出了幾聲喚孩子吃飯的唿喊,土娃子們不再和這賣把式的繼續(xù)說話,應(yīng)了一聲之後,轉(zhuǎn)身就想跑,卻不想腳怎麼也邁不動了。
賣把式的一樂,伸出手像是摘果子一樣,把幾個孩子摘了起來。
幾個孩子被他一揪後脖領(lǐng),便立刻老實了下來,動也不動叫也不叫,賣把式的直接就把白天踢的罐子拿出來,把孩子一個又一個扔進(jìn)去。
這能裝一整個成年人的罐子,現(xiàn)在竟硬塞下了六七個小孩,裏麵黑黝黝的,深不見底。
於那之後,他直接拉起車,哼著小曲就往村外走。
“打把勢賣藝難富貴,人參果樹下得機緣……”
“你在幹什麼?”
忽然,賣把式的背後傳來了年輕男人清冷的聲音。
車?yán)揭话胪O,賣把式的脖子有點僵。
他轉(zhuǎn)頭,看向背後。
戴著歪歪扭扭高冠的年輕道士正從山上的方向走下來,眼神落在罐子上。
賣把式的冷汗唰一下就從額頭上流下來了。
這道士什麼時候到我背後的?
他從山上下來的,灰山上有道觀?!
壓下心中驚愕,賣把式的露出憨厚笑容:
“小道長,俺這也隻不過是出門討個生活罷了,咱們井水不犯河水,我口袋裏還有二兩銀子,您要不要收下?”
“是嗎?那還不少!
左辰邊說著邊朝賣把式的走過來,賣把式的也笑嗬嗬的把手伸到了旁邊驢車上。
忽的往外一掏,他竟是從車上掏出來了一張驢皮!
整張驢皮鋪天蓋地就朝著左辰腦袋上罩!
“落皮生根!小道長,我正好還缺一頭牽車的驢!”
賣把式的目露猙獰,他這手落皮造孽能把一膀子力氣的壯漢化作鄉(xiāng)間裏幹活的老牛,這麼個書生模樣的道士,拿頭破他的法!
眼見著皮已經(jīng)鋪到了左辰身上,賣把式的心中一陣得意,可他這小心思還沒雀躍幾秒鍾,就忽然瞧見左辰竟一把把這驢皮給扯下來了!
“這?!”
賣把式的眼睛瞪的比牛鈴都大。
哪怕是門道上練過的,想要破他的造孽也不可能硬扛,要麼用紙紮人替身,要麼幹脆一個鷂子翻身躲開,哪有這種皮都糊臉上了,還能給扯下來的主!
“驢皮遮眼了,你倒是跑啊。”
左辰目光冷淡許多,他右手放在嘴唇處,向前攤平,照著賣把式的就吹了口氣。
這賣把式的直覺寒風(fēng)撲麵,一時間竟像是去到了北極寒地,片刻後他眼眉上結(jié)了冰晶,嘴唇也凍的青紫,身上更是變得毫無血色。
僅一口氣,險些把他凍死!
收迴手,左辰無奈搖頭。
“沒想到一下山就碰到了人牙子,這世道果然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