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迴皇上!說來慚愧,微臣鄙宅……確實偶生事端!”寧則士語氣不甚自然,麵色稍顯猶豫,言畢,目光不悅瞥向甄琮。
“朕觀愛卿……似有難言之隱,愛卿為一國丞相,恪盡職守、鞠躬盡瘁!如同朕之左膀右臂,且愛卿嫡女已同老九締結良緣……”甄睨故作停頓,以眼角餘光掃視甄玄,見甄玄安定從容,神色未有不妥,繼而道:
“亦為至親,有話但說無妨,無需顧忌!”
寧則士聞言揣摩,片刻決斷已定,撩起前襟重重跪拜道:
“微臣大膽,懇請皇上明辨是非對錯,替微臣家中女眷主持公道!數日前,晉王殿下入府拜訪,當下微臣不在宅邸並未接見,豈料晉王不拘男女有別,直闖微臣小女閨房,將小女貼身婢子攆走,妄圖輕薄小女!未曾想小女閨房內安寢之人乃微臣賤妾……可晉王將錯就錯,使家中女眷受辱!彼時盟王殿下正巧趕上,及時阻攔才未釀成大錯!”寧則士肅然聲討甄琮,字字鏗鏘,提及甄逸又不忘迴身拱手,麵帶感激。
“兒臣一時糊塗!但求父皇恕罪!兒臣那日吃了酒,行事若有差錯懇請寧相諒解!”甄琮眼見躲不過去,隻得自認倒黴跪地討饒,麵上似有反省、悔改之意,心下卻疑惑……是否有人告發,甄睨方才尋根問底?
“哼!一個兩個皆用吃酒當借口搪塞朕!真當朕老糊塗嗎!”甄睨一語雙關,震怒不已。
“皇上息怒!”
“父皇息怒!”甄玄不發一言,佯裝不懂,出口之人乃急於討好的甄琮,同一直靜默在側的甄逸。
甄睨凝望甄逸,思及甄逸自誕生之日起……便格外謙和恭謹,從不曾違背自己,哪怕一直送於行宮將養……也順從接受更無埋怨之語,此次太子忤逆,若不是……
越發心有不忍,故而緩和語氣道:
“逸兒,此事你不僅親眼見證,且又同寧相嫡女清白有關,老八荒唐!你卻委屈……”
“迴父皇!兒臣自知寧小姐顏傾天下、才情無雙,父皇垂憐兒臣,兒臣感激涕零!能同寧小姐相濡以沫乃今生幸事!兒臣自幼體疾,但並未手無縛雞之力!也難忍未婚妻任人羞辱!八哥確實有錯!可他畢竟是兒臣兄長!兒臣隻恨自己先天殘疾,不足以震懾旁人欺辱!”甄逸麵上憤恨自責,揮拳砸向雙腿。
“逸兒住手!畢承恩!”甄睨見甄逸自暴自棄,愧疚之感更甚,忙側首示意畢承恩。
“喳!”畢承恩領命快步行於甄逸近前,將雙臂攔於甄逸膝上,生生受了甄逸幾記重拳,直疼得哀嚎苦叫,甄逸方才停手。
甄玄見此畫麵著實忍俊不禁,因顧忌甄睨在場,隻得側身強壓心頭笑意,甄琮愚鈍蠢笨,竟失笑掩口被甄睨逮個正著。
“混賬東西!你竟笑得出!”甄睨怒不可遏,直指甄琮斥罵。
甄琮突聞怒吼再無笑意,蹙眉垂眸等候發落,額間細漢密布。
待情緒緩和,甄睨平聲靜氣俯視寧則士道:
“寧愛卿,此事你能顧忌皇家體麵,未曾四處宣揚,朕心甚慰!逆子行為輕挑,朕定會嚴加管束!快平身罷。”
“皇上聖明!微臣叩謝!”
見寧則士禮畢起身,甄睨微微頷首轉而看向甄逸又道:
“逸兒,你不日大婚,且好生綢繆婚事,父皇等著喝皇兒喜酒!至於老八!朕定會給他教訓!你安心便是!”
“謝父皇主持公道!”
“若無事,都退下罷,老八!同朕去見你額娘!”言畢,甄睨拂袖起身,大步跨出乾坤宮,甄琮則愁眉苦臉緊隨其後。
“二位殿下請!”寧則士側身讓道,作謙讓狀。
“寧相請!”甄逸、甄玄異口同聲。
“既如此,老夫恭敬不如從命!”
寧則士行至最前,甄玄故意放緩腳步稍候甄逸,待甄逸靠近身側,甄玄目視前方低聲道:
“九弟好演技。”
“同二哥不相上下罷了。”甄逸神色如常,亦目不斜視沉聲迴應。
“嗬嗬,七日後,本宮會備份厚禮恭賀九弟大婚……”
“臣弟欣然恭候……”
片刻沉默,二人目光相觸,麵上皆是風清雲淡,而後各行其路。
……
——寧府
“老爺!府中出事了!”寧府新管家陸平已於寧府大門外恭候多時,眼見寧則士踏下馬車,忙上前稟報。
“何事?可與澄兒有關?”寧則士聞聲當下,即刻擔憂清澄安危,近來府中事端種種,矛頭皆指清澄,直讓寧則士頭痛心塞。
“迴老爺,無關大小姐,此事……同二小姐有關!”
“那便好,那便好……等等,二小姐?”
“迴老爺,二小姐昨夜宿醉,醒轉時,人在……遊戲人間,現下,二小姐不知是精神錯亂還是如何,您快些移步四方街去瞧瞧罷!小的不敢直言!”
“荒唐!她一閨閣女子!怎可留宿遊戲人間!咳咳……咳咳!”寧則士隻覺招架不住,柳昕母女竟無一刻讓人省心!氣得咳疾又犯。
“老爺息怒,身子要緊!老爺,茲事體大!關係寧府同二小姐清譽!懇請老爺即刻動身,萬萬不要耽誤!”
“走!”
……
待寧則士心急火燎趕於四方街時,眼前畫麵使他難以置信——寧懷柔衣衫不整,眸色迷離,行為不雅!同一青年乞兒糾纏不休!
但見寧懷柔一麵追趕青年乞兒;一麵撕扯身上衣衫,口齒不清念叨的——俱是汙言穢語!且見青年乞兒似躲避瘟疫般對寧懷柔避之不及,眸色盡是不屑、鄙夷!周遭老少乞丐將街道堵得水泄不通,更是高聲叫囂著不堪入耳之語起哄……
寧則士麵紅耳赤,怒火攻心!徑直走向寧懷柔,高揚右掌,重重揮去……
“啪!”
“爹……”寧懷柔猛然遭受掌摑甚是錯愕,本來混濁的雙目清明不少,待看清來人,才囈語般開口。
“爹?我寧則士前生造了多少孽!才有你這種不知檢點、不要臉麵的混賬東西!”寧則士氣血上湧,青筋暴起,一聲“爹”,如刀槍棍戟般直戳寧則士心房,一生潔身自好、嚴於律己又有何用?臨了臨了,哪怕落個自恃清高的名聲也比眼下強過百倍……
周遭乞丐笑得越發猖狂,寧則士便越發覺著無臉立足朝堂……恥笑、詬病會接踵而至!一世英名竟被自己辛苦教養成人的不孝女……全然斷送!
寧則士心魔作祟,癡癡站立,雙目無神……
寧懷柔見寧則士如此反應不明所以,更不知自己為何身處乞丐窩,且衣衫淩亂……
陸平見自家老爺受挫至此,於心不忍!若讓寧則士一直立於此處當笑柄甚是不妥,忙思量對策道:
“來人!將二小姐即刻送迴府中好生看著,將那乞兒捆了押送寧府!再煩請幾位目擊者入府以便盤查,切記好吃好喝招待著!”
“是!”一幹寧府小廝即刻著手操辦。
“不想引火燒身的快快散了!管好自己的嘴!”
待一切安排妥當,聚眾笑鬧者亦漸漸離去,陸平方才攙扶著漠然呆滯的寧則士上了馬車。
……
——寧府纖盈軒
“大姐廚藝精湛,四妹大開眼界。”寧念柔神情溫婉誇讚清澄。
“不過標新立異罷了!四妹若用得香甜,常來我府中走動便是!”清澄語出真心,淺笑幫寧念柔布菜。
“說來姐姐要謝過四妹,上次命懸一線,多虧四妹精明機警,方才使我得救!”清澄言畢,起身朝寧念柔誠懇道謝。
“大姐毋須多禮,那日搭救……權當我欠你條命,也算恩、過相抵。”寧念柔亦起身迴敬,不知思及何事,寧念柔淺笑道:
“記得前日裏,妹妹來給姐姐道喜,大姐彼時還不情不願,現下……如何?”
“四妹笑起來煞是好看!該多笑笑!”清澄初次見寧念柔清麗淺笑,倍感驚豔。
寧念柔聞聲,緋色漸漸爬上雙頰,眼睫撲閃。
“確是我眼拙!識人不及四妹通透!九皇子,亦有璀璨奪睛處……”談及甄逸,清澄險些開啟花癡模式,麵若芙珧。
寧念柔此刻同清澄深交,才知清澄如此談笑不拘、率性大方,不禁掩口失笑。
“大姐覺著,四皇子如何?”
清澄聞聲,挑眉揶揄道:
“四皇子?看似斯文儒雅、風度翩翩,實則……最喜流連煙花柳巷處,妹妹若與四皇子共結連理,可得好生管教!”
“大姐說笑罷了,落花有意,可歎流水無情……”寧念柔麵上笑意漸淡,轉為落寞。
“妹妹可有聽聞——男追女,隔層山;女追男,隔層紗?呃……想必你定未聽過,反正話糙理不糙,輕言放棄才是可惜!”清澄已然知曉寧念柔心思,從前種種糾葛亦瞬間明朗,對麵前少言寡語、洞察世事的溫婉女子又多添了幾分好感,以往紛爭不過是為一人心……
“噗……嗬嗬……雖未聽聞此語,但此理可取。”寧念柔再次被清澄逗得花枝亂顫,淺笑嫣然。
“你真該多笑笑!甚美!”清澄纖手托腮凝望寧念柔笑顏,癡癡讚歎。
“大姐盡會打趣!”寧念柔含羞嗔怪,垂眸避開清澄狼視,小女兒姿態顯露無疑。(米湯:向把妹高手寧清澄致敬!鞠躬!)
伺候在側的若月見寧念柔竟也被撩撥至此,目瞪口呆之餘,不禁暗歎:小姐又來這招!當真比男子知情識趣!
“大小姐!大小姐!”
清澄聞聲快步踏出閨房,見疾聲唿喚之人乃陸平,輕言細語問道:
“陸管家,何事如此慌張?”
“大小姐,您快去南苑看看老爺吧!”
“爹爹?”清澄同緊步出房探尋究竟的寧念柔對視一眼,麵色皆是狐疑。
“管家行色匆匆,看來此事刻不容緩,四妹,改日我再好生招待你!”
“無礙,你快隨陸管家去瞧瞧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