鑫誠飯店,是山裏最大的飯店,平時村裏的紅白喜事,都在這裏承辦。
飯店的老板叫卞友業,是二村的,前些年包了蛤蟆溝,賺了一筆小錢,在村裏開了這家飯店。為人熱情,是個場麵人,據說下屆村民選舉,很有可能會成為下任太平村的村主任。
雖說這人個人作風差了點,但在農村,尤其是貧窮落後的農村,你有發家致富的本事,大家就會選你。
教育辦要招待縣教育局的領導,自然把地點放在了鑫誠飯店中,陸一川幾人百般推卸,也難逃陪酒的命運。
陸一川酒量平平,許小洛和陳影就更不用說了,每人給領導敬了一杯酒,領導連續三杯下肚,沒事兒人似的,可陸一川這邊都有些微醺。
場麵上的阿諛奉承讓陸一川聽了惡心不已,信口而出的黃段子,更是讓幾個大學生頗有些尷尬。
不過這些都沒關係,為了山裏的孩子,大家坐下來陪領導吃一頓飯,真的沒什麼大不了。
可酒過三輪之後,情況變了。
從之前的種種表現來看,陸一川還以為這位領導不過是架子大、官僚作風嚴重些了而已,個人品德方麵無可挑剔。
可酒勁上來之後,他就再也沒了之前的溫謙有禮。
提酒的語氣明顯強硬,大話也多了起來,什麼隻要陪他喝高興了,就能讓中心校的教學條件上一個檔次。更可氣的是,他看向小洛的眼神,不再那樣清澈。
許小洛臉上的厭惡非常明顯,可領導好像沒有察覺,嘴角掛著附有深意的笑容:“小許啊,來來來,咱倆再喝一杯!嗬嗬,你這樣的漂亮女大學生下鄉支教,真是令人敬佩啊!”
許小洛臉上勉強擠出了一個笑容:“對不起,肖局長,我真喝不了了。”
“嗬哎,哪能呢?咱這不才喝了兩杯麼?”領導舉起酒杯,笑瞇瞇的說:“小許啊,我知道你關心山裏的孩子,這樣吧,你把這杯酒幹了,等下學期開學,我再分派下來一筆價值兩萬元的學習用品,怎麼樣?”
許小洛眼睛亮了一下。
陸一川暗道糟糕
他太了解許小洛的脾性了,這丫頭絕對是全心全意為學生服務了,拿這事做交易,別說一杯酒,就算十杯八杯,她也能逞能的喝下去啊。
眼見著許小洛就要舉起酒杯,陸一川忍不下去了,站起來,一把搶過了她的酒杯,雙手高舉,恭敬的道:“肖局長,小洛真的不能喝了,這杯酒,我替他喝吧。”
領導臉色瞬時一變。
拆我的臺?
教育辦的同誌不停的跟陸一川打顏色,這家夥也泛起了倔勁,不肯讓步。
我陸一川老實、好欺負,你想怎樣都行,這沒關係。
但是對不起,許小洛是我的底線!
為了她,我甘願和朋友絕交;為了她,我也不怕得罪什麼狗屁領導!
領導神色嚴厲,狠狠的盯著陸一川。
陸一川毫不避讓,也那樣凝視著對方,一臉的堅持和倔強。
酒桌上一時冷寂的嚇人。
領導要發火,別人就是想圓場,也怕成了出頭鳥,被領導遷移怒火啊。
兩人就這樣隔著圓桌,注視了十幾秒,領導不知是胸懷坦蕩,還是顧忌到了自己的官聲,直接笑了起來,擺手道:“酒嘛,誰喝還不一樣?既然小陸想喝,那咱就再喝一杯。來來來,大家一起喝一杯吧。”
領導就是領導,對場麵氛圍的把握非常到位,隻一句話兩個表情,就瞬息之間改變了酒桌上的氣氛。
眾人暗籲口氣,趕緊陪上笑臉,又是一番馬屁乖乖奉上。
馬校長看了陸一川一眼,忍不住歎了口氣,他知道,剛才領導許諾的價值兩萬元的學習用品,算是成了泡影。
雖說領導很巧妙的化解了尷尬,可陸一川不是體製人,陰奉陽違的事他真不擅長,就覺得和這家夥做一張卓上吃飯,是一種極大的屈辱,當下也顧不得什麼了,站起來說:“肖局長,您先慢慢吃,我們就先迴去了,還要寫教案備課呢。”
說完,也不管大家什麼眼神,走過去,一手拉著小洛,一手拉起影子,直接走出了飯店。
“陸一川,你瘋啦?”
如果說在飯店裏許小洛還會給他幾分麵子,出了飯店,她直接就甩了他的手,氣唿唿的吼道。
陸一川臉色平靜,注視著她那醺醉後帶著酡紅的臉頰,認真的說:“不,我從未像現在這樣冷靜過。”
許小洛恨恨的道:“你知不知道,就因為你一句話,孩子們可能就會少了那批學習用品!”
陸一川搖頭:“我不知道。”
許小洛氣的就要爆發,卻聽到了陸一川接下來的一句話,“我隻知道,我的小洛價值永恆。”
許小洛眼角直接抖了一下。
一旁的陳影,心都快化了。要是能有一個男人也這樣愛我,那我打死也要嫁給他!許小洛啊許小洛,你怎麼這麼傻呢?放著眼前這麼好的男人不要,偏偏守著那個讀研究生的男友,有什麼意思?
“雨一直下,氣氛不算融洽,在同個屋簷下,你漸漸感到心在變化……”
站在微濛的細雨中,許小洛腦海中忽然閃過了一段歌詞,她的眸子還是水晶那般的剔透有神,卻好像被這雨中的霧氣漫布。
而她知道,這不是雨中的霧,而是淚腺的分泌物。
許小洛鼻子發酸,使勁的吸了吸,低下了頭,避開了他真摯的目光,輕輕的說:“一川,我不開心。”
語氣中,夾雜了陸一川從未感受過的輕順和溫柔。
陳影感受到了小洛語氣變化,開心的笑了:“一川,你陪小洛走走吧,反正這雨也不太大。我迴宿舍趟會兒,有點喝多了,頭疼。”
陸一川竟忍不住眼眶發熱。
這次下鄉支教,本是臨時起意,卻沒想到,竟認識了兩個優秀的好姑娘。一個是他深愛的小洛,一個是他已經認準的好朋友、好哥們影子。
雖說隻是十幾天的交往,可他竟有種錯覺,是一種超越過去二十年的錯覺。
“我們去那邊吧。”
許小洛往大河的方向一指,聲音還是那樣輕柔,輕柔的宛若春風。
“小洛,我知道你關心這些孩子,你放心,我一定會想盡一切辦法,讓他們受到最好的教育。”陸一川斬釘截鐵的說。
許小洛點點頭:“我相信。”
“你相信?”陸一川眼裏閃過了訝異,“難道你不知道我剛得罪了一位教育局領導?”
許小洛嫣然一笑:“一個小破副局長,有什麼大不了?這難不住你,對麼?”
陸一川凝望著她的雙眸,重重的點頭:“對。”
他忽然心血來潮,想要張開雙臂,在這漫天珠雨中,把小洛擁進懷中,去體味她的美好,感謝她的信任。
陸一川談過戀愛,在此之前,他從未對此糾結彷徨,他行事果斷,雷厲風行,從表白到約會,再到開房,一切都順理成章一般沒有絲毫的猶豫。哪怕是分手,他也斷的幹幹淨淨。
他不是個優柔寡斷之人,諷刺的是,在小洛麵前,他緊張的像個孩子,不敢有絲毫褻瀆的行為,就好似凡人對維納斯女神的尊重和敬畏。
兩人慢步到了大河壩上,靜靜的望著水勢上漲的河水,許久之後,陸一川才打破了沉寂:“小洛,你喜歡我,對嗎?”
許小洛抿著嘴唇,望著奔流而去的河水,選擇了沉默。
沉默是金,沉默是心,沉默是積蓄,沉默是醞釀,沉默是寧靜的自信,沉默是美妙的信念……
而沉默,也是最常情的告白!
陸一川明白了,他轉過身來,雙手板著她的雙肩,低頭凝望著她的雙眼,深情款款的表白:“小洛,我愛你,做我的女朋友好麼?”
許小洛揚起頭,望著他濃情的目光,隻是瞬間,整個人就不受控製的,淚如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