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操知道隋唐說的是實情。


    若是由他翎羽軍斷後，怕是不見得能攔住追兵。


    隨著他們相繼離去，頃刻間，朝天門下便空了一大片，隻是這空出來的地方，很快便又被追兵填滿。


    隋唐在左，隗囂在右，雙方人馬加起來也不過五百，而他們要麵對的追兵卻已經(jīng)超過了三千人。


    如此局麵，即便隋唐麾下盤古力士和姑射弓手足夠精銳，也難以抵擋這越來越多的追兵。


    但他沒有辦法，城外地勢開闊，一旦追兵出城，那他們的處境將更加艱難。


    畢竟軍驛尚在數(shù)裏之外，能否及時救援亦是未知。


    如今隻希望能拖到宋平趕迴，隻要薛映和郭氏兄弟接到消息，那他們便有救了。


    “沈闊，大旗向前，給我死死守住，咱們的援軍很快就到了。”


    眼見宋平消失在朝天門外的晨曦之中。


    隋唐厲聲大叫。


    “以手中刀槍為禮，敬天乞活！”


    死字旗迎風(fēng)招展，剩下的兩百多死軍將士同聲唿喝。


    不遠處，隗囂聞言渾身巨震，時隔數(shù)年，他再一次聽到了這個聲音。


    隻可惜，哪怕此刻雙方並肩作戰(zhàn)，但也改變不了成為敵人的事實。


    “攔住他們，為少將軍爭取時間。”隗囂一聲怒吼，狼牙槊向前，將衝上前來的追兵，一槍貫喉。


    無獨有偶，任原的開山鉞也在第一時間，劈碎了敵人。


    黑夜即將逝去，光明觸目可及，然而，雲(yún)霄城中喊殺之聲，仍舊一浪高過一浪。


    雲(yún)喚死了，死在了他壽宴當(dāng)夜，隨著他的死亡，高臥九天、漫步雲(yún)霄的夢也在兵戈之聲中轟然碎裂。


    朝天門下，寂靜隻是一瞬，隨著隗囂和任原的相繼出手，殺戮再起。


    “盤古披甲~”


    “力士無敵！”


    任原虎嘯如雷，聲震雲(yún)霄，他的身後，百名盤古力士身披重甲，手握斧盾，齊聲迴應(yīng)。


    這是一道弧形陣線，在弧線內(nèi)是張弓欲射的姑射弓手，相比盤古力士的慷慨激昂，姑射弓手向來沉默。


    他們性格內(nèi)斂，不太喜歡將內(nèi)心的情感宣之於口，他們習(xí)慣了黑暗，也習(xí)慣了沉默。


    而唯一能證明他們存在的，便是那騰空的箭矢，風(fēng)嘯聲為他們代言。


    死軍向死而生，他們沒有被動等待的習(xí)慣，所以，主動進攻成了唯一的選擇。


    隗囂與那些黑衣人同樣不甘等待，這天下強軍並非僅隋唐一家。


    至少月東來麾下的鎮(zhèn)北軍便不遑多讓。


    為了讓月東來脫困，這些黑衣人悍不畏死，相比全身披甲的盤古力士，隻有內(nèi)甲防護的他們，麵臨的局麵更加兇險。


    辰國士卒在那中年將領(lǐng)的統(tǒng)禦下，攻勢如潮。


    一排排長槍直刺，不是在盤古力士的盾牌上紮出一個白點，便是在黑衣人身上戳出一個血洞。


    時間在推移，黑夜退卻的速度越來越快。


    朝天門下的戰(zhàn)事也愈加膠著。


    宋平逃出雲(yún)霄城已經(jīng)足足過去了半個時辰，盤古力士也已經(jīng)有了傷亡，辰國方麵的援軍也越來越多。


    “統(tǒng)帥，該走了，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姑射弓手的箭囊已經(jīng)空了一半，計都折羅沙啞的聲音中帶著幾分急切，在隋唐身後響起。


    “死軍聽令，全速撤退。”


    隋唐沒有猶豫，計都折羅的聲音還沒有落下，他便一聲厲喝，隨即轉(zhuǎn)頭向著朝天門外奔去。


    此時此刻，對於他們來說，隻有一個字，那就是快！


    “撤，撤退。”眼見隋唐撤了，渾身是血的隗囂，也緊跟著下達了命令。


    兩撥人毫無意外的在門洞之中相遇了。


    隻不過因為有著共同的敵人，所以，原本仇恨深重的雙方竟難得保持了互不幹擾。


    然而，隋唐還是小看了敵人的陰險。


    就在斷後的沈闊舉步將要跨越城門的一瞬間，狼牙槊帶著淩厲的殺意自他身旁急速刺來。


    沈闊猝不及防，匆忙用手中旗桿阻擋，卻僅僅隻是讓那槊鋒稍稍偏離。


    “刺啦！”一聲刺耳的金鐵交鳴之聲響起。


    狼牙槊貼著盔甲的縫隙，重重劃過沈闊左腿。


    “隗囂，我殺了你。”劇烈的疼痛襲來，沈闊一聲悶哼。


    緊接著便想要向前撲去，卻腳下一個趔趄，控製不住的向著地麵栽去，好在他反應(yīng)及時，用手中旗桿柱地，這才保持住了身形。


    隻是這一耽擱，不但隗囂遠遠的跑出了城門，身後的追兵也已經(jīng)近在咫尺。


    出不去了。


    沈闊心中一陣悲涼，他側(cè)目看去，因為隗囂阻攔，而滯留在朝天門內(nèi)的盤古力士還有近二十人。


    “跑，跑啊！”


    沈闊一邊迴身揮動大旗，阻攔身後追兵，一邊盡最後的力氣，放聲高叫。


    這一聲高叫，是對隋唐、對任原、也是對他身邊還未走出城門的盤古力士。


    可惜，在這分秒必爭的瞬間，哪怕隻慢一步，那便是生死兩隔。


    追兵已經(jīng)盡數(shù)湧到身前，剩下的二十名盤古力士，包括沈闊在內(nèi)，被死死的纏在門內(nèi)。


    “結(jié)陣，阻攔追兵，關(guān)閉城門，統(tǒng)帥安危勝過一切，絕不能放他們出城。”


    眼見已經(jīng)出不去了，沈闊當(dāng)機立斷，將手中戰(zhàn)旗直插地麵。


    隨後，拖著傷腿，走向緩緩關(guān)閉的城門。


    沙場自古膂力最盛者扛纛。


    當(dāng)日禦奴城招兵，沈闊與劉方氣力冠絕全城，可以毫不客氣的說，除了隋唐這種非人存在，單論氣力，能比得過沈闊者，絕無僅有。


    後來聚仙閣之戰(zhàn)，劉方為掩護隋唐撤退戰(zhàn)死禦奴城，今日他也要步其後塵。


    可沈闊心中卻並無遺憾。


    “啊！”一聲怒吼，兩扇大門開始在他手中緩緩關(guān)閉。


    已經(jīng)走出城外的隋唐， 陡然迴過頭來，一臉驚恐的看向身後。


    從隗囂發(fā)動偷襲到沈闊關(guān)門，其實也不過短短十幾息而已。


    所以，隋唐、任原等人並沒能及時察覺到身後變故。


    此時，眼見沈闊陷在城內(nèi)，兩人臉色瞬間變了。


    “沈闊！”


    “沈闊！”


    兩人同時驚叫。


    恰在此時，身後的盤古力士中有人高喊：“統(tǒng)帥，統(tǒng)領(lǐng)，是隗囂偷襲了沈大哥。”


    顯然，隗囂方才的偷襲，有人看到了。


    “隗囂，你找死。”任原怒了，眼看著隗囂已經(jīng)跑出了老遠，他立刻便銜尾追了上去。


    隋唐則迴身直奔城門。


    “統(tǒng)帥，走啊，別迴來，走啊！”


    朝天門在沈闊的高聲大叫中轟然關(guān)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