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十八日，長寧郡城。


    隨著豹韜衛的到來，隋唐布置在長寧郡的總兵力已經超過九萬。


    除了他原先占據的沙城之外、林、滑、茂三城為樓蘭金甲所占，寧、棉二城則為彭休所部攻滅。


    可以毫不諱言的說，隻要隋唐再拿下長寧郡城，那麼，長寧郡將會被隋唐徹底攻占。


    “咚咚咚！咚咚咚！”天色昏暗，風聲唿嘯，劇烈的戰鼓又一次響徹長寧郡城。


    這樣的鼓聲在過去的一個月裏，每一天都在響起，但今日卻顯得尤為淒厲。


    城頭上，包括秦不屈在內的那些秦家軍士兵，死死的盯著城外那麵碩大的死字戰旗。


    連綿敵營，恢弘箭陣，沿著城牆構築的死亡和流淌成河的鮮血。


    絕望開始滋生，而隋唐麾下的將士卻仿若脫胎換骨，那是用袍澤屍骨鑄就的剛強，那些最初還閃耀著期待和興奮的眼眸，此時此刻，已然化作冰冷。


    何為死軍，就是現在！


    “殺！”隨著一聲震天的怒吼，黑雲再一次籠罩城頭。


    隻是這一次比以往有所不同，因為在那黑壓壓的箭雨之中還夾雜著一枚枚形狀不一的巨石，這些巨石來自於投石機，而他們的目標是城頭上的弩機。


    “轟！轟轟轟！”


    巨石落下，那些可以對死軍造成致命威脅的弩機，紛紛碎裂，甚至連堅實的城牆都在巨石轟擊下，開始碎裂。


    “諸位，今日即決戰，望我等兄弟勠力同心，一戰定長寧。”連綿軍陣之中，隋唐聲音凜冽，目光平靜。


    “統帥放心，我等必克此城。”在他身前，眾將齊聲迴應。


    這一戰雖名為景清複仇，但所有人都知道事實並非如此。


    長久的隱忍，終於邁出了這關鍵的一步。


    死軍征伐天下的路途，從此刻開始。


    “兄弟們，隨我登城。”西門外，戰昆侖手持畢燕撾，率先向著城頭攀去。


    在他身後大批搖光軍的將士緊隨其後，頭頂是滾木、是礌石、是箭雨，是死亡的臨近。


    然而，沒有人後退，圍城一月，已到了最後時刻，誰也不願落後，有人慘叫著跌落，自有後來人補上。


    “兄弟們，城頭已近，不要放棄，即便是死，浩氣堂裏也將供奉你我的軍牌，英魂碑上也將銘刻你我的功勳。”


    就在戰昆侖的頭頂，一個渾身插滿箭矢的老兵發出了生命裏最後的唿喚。


    “殺上去。”戰昆侖一聲怒吼，隨後，踏上城頭。


    樓蘭金甲的三位主將中，俞沐哥防禦第一、方向鳴速度第一，而若論悍不畏死，當數戰昆侖。


    麵對四周蜂擁而來的秦家軍，戰昆侖沒有絲毫畏懼，他手中畢燕撾，左右揮舞，很快，便為身後掃清了障礙。


    越來越多的搖光軍開始攀上城頭。


    “殺下去，將他們殺下去。”秦驍在怒吼，然而，他怒吼聲還未停歇，戰昆侖便已殺到他的身前。


    “嗨，小子，咱們又見麵了。”戰昆侖一聲大笑，手中卻不見停留，畢燕撾依舊帶著萬鈞之勢向下砸來。


    “是你。”秦驍雙目之中閃過一道怒色，隨即便與戰昆侖廝殺在了一起。


    兩人第一次見麵，便發生了爭鬥，那時秦驍、秦勇兄弟二人合力方才與戰昆侖打了個平手。


    秦驍向來自視甚高，此戰之後，他引為平生之恥，如今，終於有機會逃迴來了。


    秦驍年少勇猛，槍法尚在其父秦開之上，隻可惜，命運不濟，遇到戰昆侖這樣的怪胎。


    兩人僅僅相持四十迴合，他便已然險象環生，幸好秦勇也在此時趕到，兄弟二人聯手，這才堪堪穩住局勢。


    然而，即便如此，此時的搖光軍也已然在城頭穩住了陣腳。


    形勢已經危急到了極點，秦厲眼看兩個侄子都被戰昆侖纏住，他連忙指揮士兵，向著正在不斷攀上城頭的搖光軍殺去。


    隻可惜，還未等他殺到近前，郭躍已經帶著鐵林軍翻過了牆垛。


    秦厲見狀，眼中陡然閃過一絲殺意，隨即手中一抖，便要將郭躍刺於槍下。


    “當！”一聲清響，槍鋒正中盾牌。


    “槍法不錯，是個好對手。”郭躍嘿嘿一聲冷笑。


    僅憑盾牌上傳來的力道，他便斷定此人絕對是敵方大將，隨即便揮舞戰斧殺了上去。


    西城牆上一片膠著，南城牆上，武川龍也已經和秦滅殺在了一起。


    隨著越來越多的士兵殺上城頭，秦家軍的陣線開始全麵垮塌。


    “老將軍，久違了。”西南兩城交界處，眼看著一身金甲的連橫現出身形，秦不屈那老邁的眸子裏終於掠過一絲絕望。


    “當真再無轉圜的餘地？”秦不屈沉聲問道。


    “老將軍，若非景清景大人死在貴公子手中，你我雖也免不了兵戎相見，但想必不會是如此局麵，可惜，這世間沒有如果......”


    連橫聲音之中帶著幾分悵然，畢竟永生教之亂時，兩人曾並肩作戰，誰能想到今日會是如此局麵！


    當真是造化弄人！


    “哈哈哈哈，既然如此，那就來吧，金戈連天嶽、縱馬橫八荒，連橫連將軍，老朽秦不屈向你討教。”


    秦不屈手中長槍一抖，一股濃鬱的殺氣喧囂塵上，對於秦開之事，他不做辯解。


    秦家蝸居長寧數十載，好不容易可以有一個直抵京都的機會，他如何肯放過？


    隻不過，遺憾的是，他敗了而已。


    秦不屈坦然接受自己的失敗，也坦然接受自己的死亡。


    望著眼前那如山嶽般雄壯的身軀，還有那一柄殺氣四溢的龍紋鎦金戈，秦不屈率先出手。


    長寧郡城西南城角，金光暴漲，遮天蔽日。


    九月十八日，秦家軍全軍覆沒，秦不屈力竭而亡。


    他完美契合了自己的名字，即便是麵對連橫這樣的對手，依然戰到了最後。


    盔甲龜裂，白發披散，那老邁的身軀之上，傷口遍布，血染袍服，可他依舊站著，不屈的站著，脊梁筆挺，怒目圓睜。


    “老將軍戎馬半生，英雄蓋世，即便今日為敵，但連橫依舊欽佩，傳令，任何人不得損毀老將軍屍身，待一切安定後，再為其歸棺入土。”


    連橫側過頭去，望著那一輪血色殘陽，雄渾厚重的聲音響徹城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