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廟外圍,一棵大樹腳下。
除了馬小刀與沙如煙二人,其他所有人皆退到了三十丈外。
“沙大嬸,你是真人不露相啊,不僅僅是我,連老爹也被你瞞過了!”馬小刀身上血跡斑斑,盤腿坐在沙如煙旁邊的地上無奈笑道。
沙如煙碩大的身軀靠著大樹而坐,臉上神色很是虛弱:“小捕爺,你覺得老捕爺那麼精明的一個人,真的會瞧不出我的身份底細(xì)?”
馬小刀愣了一下:“難道……”
沙如煙點頭:“從當(dāng)初我進(jìn)城尋找小主人,支棱起那個餛飩攤子作掩護起,他老人家就來吃了第一碗餛飩!當(dāng)然,他並不隻是來吃餛飩的,還對我說了許多話!”
馬小刀有些不解:“這我就不太懂了,說一句不好聽的,你是從絨狄來的黑山欄子,老爹不是應(yīng)該把你抓起來才對嗎?”
沙如煙搖了搖頭:“我也不懂老捕爺為何會放過我,後來幾次想問他原因都沒有問出口,一直就拖到了現(xiàn)在,不曾想他會出那樣的事,以後想問清楚也不可能了!”
馬小刀神色有些黯然,想起一事,問道:“你和阿空姑娘之間有什麼關(guān)係,她到底是什麼人?”
沙如煙沉默了片刻,突然問道:“小捕爺,你知道舊絨狄王麼?”
馬小刀點了點頭:“前些年聽老爹無意中提過一下,十六年前我們天奉與你們絨狄在關(guān)外苦寒大荒一戰(zhàn),那時候的絨狄王好像叫什麼名字來著?對了,叫耶律誥天,不過後來好像是換人了!”
“不錯!”沙如煙沉聲道,“苦寒大荒一役後,舊絨狄王耶律誥天身染重疾,在病榻上沒撐過兩年就薨了,後來他的親弟弟,也就是當(dāng)初苦寒大荒一役統(tǒng)率絨狄全軍的兵馬大元帥耶律經(jīng)天繼位,這人一共生了七個子嗣,四男三女,你這些天遇見的那個耶律天穹就是他最小的兒子,也是最為疼愛的一個!”
“果然是貴客!”馬小刀冷笑道,“難怪敢到拒蠻關(guān)裏來撒野!不過嬸兒,這跟阿空姑娘有什麼關(guān)係?”
沙如煙問道:“你見過她眼睛的顏色,知道這代表什麼嗎?”
馬小刀皺著眉頭道:“我猜,阿空姑娘在絨狄的身份肯定也是非富即貴!難不成她也是絨狄王室中人?可是這說不通啊,如果真是這樣,耶律天穹為何要殺她!”
“你猜的已經(jīng)很接近了!”沙如煙苦澀一笑,“她的父親,是舊絨狄王耶律誥天,在她之前,耶律誥天的第一任妻子還生了兩個兒子,不過兩兄弟最後都在苦寒大荒一役中戰(zhàn)死沙場了!”
“什麼,都死了?”馬小刀心裏一訝,喃喃道,“這也有夠倒黴的!這樣說來,阿空姑娘是舊絨狄王耶律誥天唯一存世的女兒了?”
“不錯,而且是舊絨狄王一脈最後一個後人了,因為她的兩個哥哥死前都還沒有成家!”
馬小刀喃喃道:“原來是獨苗啊,可憐了!”
“郡主殿下的全名叫耶律明空,是絨狄曾經(jīng)最正統(tǒng)的郡主殿下!”沙如煙繼續(xù)娓娓道來,“舊絨狄王雖然不在了,但忠於他的舊部還有很多,郡主殿下的母親也還在世,這些人手裏多少都還握有一些權(quán)力,一直都是耶律經(jīng)天的心頭大患,再加上耶律經(jīng)天繼位以後王室中又有人傳出了一個驚天秘密,讓他更加覺得有人會威脅到他的王位!”
馬小刀的好奇心被挑起,連忙追問道:“是什麼秘密?”
沙如煙臉上隱隱有痛苦之色:“有傳言說,絨狄王耶律誥天當(dāng)初並不是病亡,而是被人下劇毒害死的!”
馬小刀沉思了一會,身軀一震:“難不成是那耶律經(jīng)天弒兄篡位不成?”
沙如煙沒有正麵迴答,繼續(xù)說道:“後來老絨狄王的那些舊部被耶律經(jīng)天不斷打壓,王妃察覺到了危險,為了保住老絨狄王最後的這點血脈,便派人把郡主殿下帶離絨狄送到了拒蠻關(guān),那時候她才不過十餘歲!”
馬小刀不解地道:“這好像說不通吧,天奉與絨狄從來都是勢同水火的,送哪裏不好,為什麼偏偏要送到天奉來?”
沙如煙似是強撐了太久,臉色更加蒼白:“因為王妃本來就是出身天奉,而我就是她其中一個隨嫁丫環(huán)!”
馬小刀這下是完全呆住了,半晌後才迴過神來:“所以,嬸兒原本就是我天奉的子民!”
“對啊,我本來就不是絨狄人!”沙如煙淒然一笑,“這一次總算是圓了心願,可以死在故土了!”
“嬸兒別胡說——”馬小刀聽了心裏難受,本想好好安慰對方,一時竟不知說些什麼才好,突然想起一事,問道,“既然迴了天奉,為什麼不帶著阿空姑娘去找她的娘家人?”
沙如煙苦澀地道:“你不懂,嫁出去的女兒就是潑出去的水!更何況,王妃的身份與常人不同!唉,總之就是一言難盡!”
馬小刀愣了愣:“一言難盡?她的娘家是哪裏的?”
沙如煙俎欲言又止:“就在……就在那天奉城裏!”
馬小刀思緒萬千,悄悄握住沙如煙的手道:“嬸兒,有什麼我能做的,你盡管說!”
沙如煙緩緩睜開雙眼,定定地看著他的眼睛:“小捕爺,我知道你是個值得托負(fù)的好人,我想求你幫我照顧她,如果有機會,就替我把她送迴王妃身邊去!”
馬小刀皺眉道:“對於她來說,現(xiàn)在的絨狄不是更兇險萬分嗎?”
沙如煙搖頭道:“你也看見了,這拒蠻關(guān)裏也不見得有多安全,既然這樣,還不如讓她迴到她母親身邊,如果能活下來,也許還可以爭上一爭,奪迴那些失去的東西!”
“嬸兒,你對她的期望是不是太高了些,她不過是個小姑娘!”馬小刀苦笑著搖頭,“再說了,我也不過隻是拒蠻關(guān)裏一個小小的捕快,可沒有你想的那般厲害啊!”
“絨狄跟天奉不同,並沒有律法表明女兒身就不能榮登帝位!”沙如煙目光堅定地望著他,苦苦哀求道,“小捕爺,求你了!”
“嬸兒,這你也太敢想了吧!”馬小刀震驚無比,腦海裏掙紮了許久,才咬牙道,“好吧,其它的不好說,但正好我要出關(guān)一趟,我來幫你把她送出去!”
沙如煙臉露喜色:“關(guān)外某處住了一個王妃的舊友,應(yīng)該能幫上一點忙,你把耳朵湊過來,我悄悄告訴你!”
“嬸兒,這裏就隻有你我沒有別人!”話雖如此,馬小刀還是湊了過去,聽她說了一通後點了點頭,縮迴腦袋道,“行,我記住了,嬸兒還有什麼要交代的嗎?”
沙如煙急促喘息了幾下:“我想和郡主殿下說幾句話,可以麼?”
馬小刀點了點頭:“當(dāng)然,你等著,我去叫她!”
看著他走出了幾步,沙如煙突然又叫了一聲:“馬小捕爺!”
馬小刀停步,迴頭,看著她。
沙如煙靠在樹幹上,勉強咧嘴笑了一笑:“今生無以為報,下輩子再給您和老捕爺煮餛飩!”
馬小刀眼眶一紅,笑道:“好嘞,可還得在老地方,不然不好找!”
迴到陸零等人身邊,馬小刀走到耶律明空身前,伸手輕輕撫摸了幾下她的頭發(fā):“去吧,她想跟你說說話,無論她對你說了什麼,好好聽著,好好記著,知道嗎?”
耶律明空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轉(zhuǎn)身撒腿向著大樹那邊跑了過去。
陳墨走過來輕輕拍了拍馬小刀的肩膀:“小刀,你跟沙大嬸的對話要跟我複述一遍!沒辦法,這是度望府的規(guī)矩!”
“知道了,此間事了再告訴你!”馬小刀點了點頭,抬頭看去,大樹腳下一大一小兩人相對,不知道在悄悄說著什麼!
過了沒多久,一陣撕心裂肺的哭聲突然響起,哭聲稚氣響亮,傳遍了眼前的整片荒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