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亮。
距離互市五裏外一座小山坡上新起了一個墳堆，裏麵埋的是捕快李標！
果真如刀疤圖吉死前所說的一樣，李標中的毒無解，終究還是沒能撐到天亮！
呂全手中捧著瓦碗，馬小刀從腰間解下金黃色的小葫蘆，二人各自把酒傾灑在了土堆前麵。
呂全緩緩道：“標哥，害死你的人已經被小刀殺了，你的大仇算是得報，可以安息了，記得去找一下老捕頭，你們就在那頭相互作個伴！”
馬小刀默默看著眼前的墳堆，輕聲問道：“呂全，你說要是我出關早些，標哥是不是可以不用死？”
呂全輕輕拍了拍馬小刀的肩膀，一切盡在不言中！
侯悔牽著耶律明空站在不遠處，後者看著馬小刀難過的樣子自己也很是難過，眼眶都紅了：“侯爺爺，為什麼好人都要被壞人害死啊！”
“這倒是個好問題！”侯悔語氣平淡，“女娃兒，你的那個堂哥，的確不是個好東西！”
耶律明空很是委屈：“他是不是還想殺我呢？”
侯悔撫摸了一下她的小腦袋，安慰道：“不用怕，隻要有侯爺爺在，這世上就沒幾個人能傷你分毫！”
耶律明空點點頭：“我就知道，侯爺爺絕對是個很厲害的人！”
侯悔用手指輕輕刮了一下耶律明空的鼻子，笑著打趣道：“你記住了，侯爺爺不喜歡被人拍馬屁，在侯爺爺麵前，做迴真實的你就行了！”
“哦，我記住了！”耶律明空點頭應道。
“你還年輕，經曆不多，很難理解死亡這種事情，老朽顛沛大半生，才稍稍明白了人生何故多死別，不外乎因果二字，隻是這因果也有好壞之分！”侯悔扭頭看著土堆前的馬小刀，突然扭頭問耶律明空，“你有沒有想過，迴到絨狄見到娘親後，想做個怎麼樣的人？”
耶律明空搖了搖頭：“侯爺爺，還沒想過呢，可能我娘叫我做什麼我就做什麼吧！”
侯悔怔了一下，笑道：“也是，她是你的親娘，想來是不會害你的！”
“嗯嗯！”耶律明空點了點頭，“我還小啊，很多事情都沒有你們大人懂啊，我要學的東西還有很多啊！”
“不打緊，慢慢來！”侯悔輕輕摸了摸她的腦袋，心裏突然想到些什麼，收起笑容正色道，“耶律明空，要是有一天你得到了那些天大的權利富貴，還會不會時常想起在拒蠻關裏那些好的迴憶？”
耶律明空點點頭：“會啊，我想起它們就會開心，不會忘的！”
侯悔點點頭：“”記住了，要是被欺負了，隻對付那些害你的高高在上的壞人，別去傷害那些低低在下的好人，尤其是那些從來不曾傷害過你的人，可以不？”
耶律明空想了想，神色有些惘然：“可是侯爺爺，我會有那一天嗎？”
侯悔沒有迴答，扭頭看了墳堆前麵的馬小刀一眼：“你在這裏等一下，我過去跟你小刀哥哥說幾句話！”
耶律明空點了點頭：“好！”
侯悔走到馬小刀身旁的時候，山坡腳下突然響起了陣陣的馬嘶聲！
呂全對馬小刀道：“肯定是你關在馬車裏的那個矮冬瓜又不安分了，我先替你下去看看！”
馬小刀點頭道：“行，我再待一會！”
“不急，好了你再下來！”呂全說完，轉身向山坡下麵走去。
侯悔扭頭看著馬小刀：“你早該想到，關外就是這般殘酷的，酒祭過了就好，傷春悲秋不宜太久，當節哀順變！”
“話雖如此——”馬小刀苦笑一聲，“但我還是做不到太過冷漠！”
“看多了你就習慣了！”侯悔沉默了一會，突然問道，“你那兩柄短刃，可是毆冶天純的手筆？”
馬小刀點頭道：“不錯，老爹在這互市裏得了一塊罕見的鐵隕，專門托歐冶前輩幫我量身定做的！”
“你那種看上去像是四兩撥千斤以柔克剛的正反手刀法，是馬方安教的？”
馬小刀搖了搖頭：“十歲那年，有個老道士來到拒蠻關探訪老爹，心血來潮就教了我一套修煉功法，他說是見麵禮，裏麵包含了練氣、正反使刀和輕功身法，他走後，老爹一直讓我堅持練，到現在已經六年了！”
“小子，機緣倒是不少！”侯悔神色有些驚訝，“看來你是真的想成為一名斥候？是因為馬方安是斥候百長的緣故？”
馬小刀詫異道：“前輩知道老爹的身份？”
侯悔仰起頭看著天：“我跟他認識很久了，比你想象的還要久！”
“其實也不全是！”馬小刀想了想，迴答道，“十六年前，是老爹從苦寒大荒把我撿迴拒蠻關的，我一直都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什麼人！隻有成為一名斥候，我才能去尋找自己的身世！多年前，我姐的父親以及都護大人的獨子都不明不白死在關外，我也想幫她查清楚背後的真相！”
“真相？還有你的身世……”侯悔皺了皺眉，欲言又止，神情看上去顯得有些凝重，“也罷，既然你這般愛折騰，老朽也不勸你了！”
“不用勸的！”馬小刀咧嘴一笑，“冥冥之中皆有安排，一切順其自然！”
“說得好，因果總有循環！”侯悔走迴耶律明空身旁，牽起她的手開始下山，“你與耶律天穹約定的期限已到最後一天，沙如煙囑咐的事還沒辦好，時間不多了，我們走吧！”
“來了！”馬小刀最後看了一眼李標的墳堆，轉身下山。
到了山腳，馬小刀就看到換了一襲黑裙的盛紅豆領著牽馬幫的幫主盧玉鵬不請自來，等二人走到身前後，馬小刀淡淡笑道：“紅豆姑娘鼻子挺靈的！”
盛紅豆手中抱著一個二尺餘長的銅箱子，聞言瞪了他一眼：“馬小刀你說什麼呢？好歹你我也算相識一場，你要走了我這個做姐姐的當然得來送你一程！再說了，你幫我們牽馬幫擺平了刀疤圖吉，盧爺說要親自過來給你道謝！給，這是我們牽馬幫的謝禮！”
馬小刀慌忙接住盛紅豆輕輕砸過來的箱子，打開看見裏麵竟是滿滿一箱金銀珠寶，一臉為難地道，“盧爺，這可使不得，這禮可太重了！”
一旁的盧玉鵬上前正了正衣襟，對著馬小刀拱手彎腰道：“相比小刀兄弟殺刀疤圖吉救我牽馬幫於水深火熱這份大恩，這小小的一箱錢財算得了什麼？以後小刀兄弟就是我盧某人和牽馬幫的大恩人，有什麼需要盡管吩咐，我定當帶著百餘號兄弟赴湯蹈火，在所不惜！”
“盧幫主言重了，以後大家都是朋友！這樣吧，這個箱子我就不客氣收下了，不過俗話說得好，禮尚往來，我也有一份小小的禮物迴贈兩位，請稍等片刻！”馬小刀轉身向著守在馬車旁邊的呂全招了招手。
呂全瞬間會意，走到馬車後麵開了門，從裏麵扒拉出手腳都被牛筋捆住的耗子，直接拖到了幾人身前。
盛紅豆看見仇人，眼晴都幾乎要冒出火來，上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領罵道：“你也有今日！”
耗子嘴巴被一團破布塞住，嚇得差點沒屁滾尿流，扭頭對著盧玉鵬嗚嗚嗚地不停告饒！
盧玉鵬臉色鐵青，對盛紅豆道：“這個人就交給你來處置！”
盛紅豆扭頭看著馬小刀：“來時沒帶兵器，可否再借短刃一用！”
馬小刀點點頭，先把箱子交給了侯悔：“前輩先帶阿空上馬車吧，我稍後便來！”
侯悔冷冷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瑟瑟發抖的耗子，點了點頭，一手抱著箱子一手拉著耶律明空上了馬車，還把車廂側麵的窗簾放了下來！
馬小刀走到盛紅豆身旁，把雀爪遞了過去：“給！”
盛紅豆執起雀爪直接捅入了耗子的心髒位置，握住刀柄轉了兩圈後才猛然拔出，一股滾燙的鮮血頓時噴湧而出潑了她一臉，“這就是你背叛牽馬幫和欺辱我的下場！”
馬小刀看著那張沾滿鮮血的清秀臉龐，頓時對這個女人有了一種刮目相看的感覺！
旁邊的盧玉鵬縱是老江湖，也有點被盛紅豆朋上的兇狠神色嚇著，張了張口說不出話來！
耗子的身軀劇烈抖動了幾下，然後斷氣死去，死時雙目圓睜一臉的恐懼！
盛紅豆起身走到馬小刀跟前，把雀爪在衣裳上擦幹淨後遞迴他的手中，紅著眼柔聲道：“多謝了！”
馬小刀接迴雀爪納入衣下皮套之中，輕輕點頭：“舉手之勞！”
盛紅豆張開雙手想擁抱馬小刀，很快察覺到自己身上沾滿了鮮血，作罷縮手後又退了一步，牽強笑道：“本來想抱抱你當是告別，算了，下次你再路過互市，記得來找姐姐喝酒！”
馬小刀點頭應承：“一定！”
“我迴去了，你要保重，可別死在那苦寒大荒了！”盛紅豆說走就走，一襲黑裙在風中不住輕揚，眨眼人已在數丈之外！
“小刀兄弟多保重，在下也不遠送了，下次再見，喝酒算上我一個！”盧玉鵬對著馬小刀再次拱手。
馬小刀點頭還禮道：“盧爺不必客氣，請迴吧！”
呂全看著牽馬幫兩人走遠，才緩緩來到馬小刀跟前，張開雙臂給了他一個大大的擁抱，笑道：“關外黃沙千萬裏，借用盛姑娘那句話，你要多保重，可別死在苦寒大荒！”
“你也保重，下次還來互市看你，喝酒也算上你一個！”馬小刀打趣道。
“行！”呂全笑道，“忘了說了，你要的東西都在馬車裏了！”
“那就齊活了，我現在就啟程，耶律天穹那廝還在苦寒大荒等著我呢！”馬小刀轉身上了馬車執起韁繩，對著呂全點了點頭，揚韁策馬，“駕！”
呂全在原地默然目送，直到馬車揚著灰塵漸漸遠去，然後變成了一個小小的黑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