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望鄉山。
馬小刀喘著氣爬上了南坡斷崖,發現崖上已經有了兩個身影,其中一個正是陳墨。
另一個竟是個年紀大得出奇的老者,看上去至少得有八九十歲的光景,瞇著一對成線的渾濁眼眸,一頭散發白若銀絲,穿著一身鬆閑的灰色長袍癱坐在馬方安的墓前,正一口一口地喝著一個金色葫蘆裏的美酒!
老者手上的葫蘆跟馬小刀的很像,就是更大了一些,看那成色也被盤得金黃玉潤的,肯定下了不少功夫!
馬小刀沒想到這裏竟還有外人,心裏有些驚訝,走到陳墨身旁道叫了一聲:“陳叔!”
“來了?”陳墨點點頭,“先去給你老爹祭個酒!”
馬小刀隻好走到那老者身旁,從腰間取下金黃色的小葫蘆,恭敬地在墓前灑了三撇酒:“老爹,對不住了,你的仇我隻報了一半,耶律天穹已經被我殺了,還有一個叫奴也的箭手給他逃掉了!不過你放心,以後我肯定會找著他的!”
旁邊老者在旁邊默默聽著,自行灌了一口酒,還吧唧了兩下嘴巴!
祭完酒,馬小刀狐疑地打量著身旁的老者,問陳墨道:“陳叔,這位老先生是誰啊?”
“別多問!”陳墨淡淡道:“你隻需知道,胡老是自己人就行了!”
姓胡的老者瞇眼看著馬小刀腰間的小葫蘆,千溝萬壑的臉上露出了讚賞的表情,聲音很是沙啞地道:“沒想到,守寧竟把它給了你這小鬼?”
馬小刀低頭看著手中的金黃小葫蘆,有些訝異地道:“老先生,你認得我的葫蘆?”
胡老拿起自己的葫蘆跟馬小刀手中的比了比,嗬嗬笑道:“當然,你這個跟我這個可都是同一條葫蘆藤裏結出來的,是我多年以前送給你老爹的!”
“對哦,這一看還真像!”馬小刀點頭道,“你這個也盤得不錯,老先生平時也沒少把玩吧?”
“那是!”胡老臉上有些得意,伸出右手把葫蘆遞向馬小刀,“裏麵裝的可是這天底下一等一的美酒,你要不要嚐一口?”
“真的?”馬小刀聽見美酒二字,眼睛不由得亮了起來,猶豫著要不要伸手去接。
“胡老……”一旁的陳墨帶著一絲埋怨輕輕喚了一聲。
胡老一愣,笑著縮迴了枯枝一般的右手:“呃呃,小墨墨不給,那就算了,下次吧!你們聊,老頭子我年紀大了,得去放放水了!”
“放水?”馬小刀看著胡老起身蹣跚著走向不遠處的草叢,狐疑地望向陳墨。
陳墨沒好氣地道:“他是去解手了,年紀大了,憋不久!”
“呃呃!”馬小刀聽了頓時覺得有些尷尬,“陳叔,這胡老先生挺有趣的!”
陳墨臉上露出意味深長的表情,點頭道:“那是!”
馬小刀盤腿在馬方安的墓前坐了下來:“說吧陳叔,找我來幹嘛?是不是這次我在關外表現出色,你同意讓我入度望府了?”
不遠處,剛解完手的胡老駝著背走了出來,對著二人擺了擺手道:“你們聊,我到崖邊看看風景!”
陳墨在馬小刀對麵盤腿坐下,看著他道:“你覺得自己這次出關表現出色,立下了大功,對嗎?”
馬小刀撓了撓頭道:“我方才就是隨口一說,陳叔可別當真!”
“你出色還是不出色,我想夜幽小隊的幾人最能證明!”陳墨臉色有些肅然,“想不想聽聽夜幽伍長白芒是怎麼評價你的?”
馬小刀心中一突,訕訕笑道:“陸姑娘是怎麼說的?”
陳墨淡淡道:“其實就兩個字!”
馬小刀頓感不妙,小心翼翼地問:“是哪兩個字?”
“衝動!”陳墨緩緩吐出二字。
馬小刀心一涼,整個人愣在了當場!
陳墨打量了他一眼,繼續道:“要知道,這兩個字可是斥候的大忌!往輕了說,它可能會害你在戰場上丟掉性命;往重了說,它可能會讓你害死許多同僚夥伴!”
馬小刀神情灰黯,低下頭啞口無言。
陳墨道:“小刀,做斥候並不像你想象中那般簡單,因為它不僅僅關係到個人的生死,可能還關係到身邊同僚夥伴的生死,任務的葬送,一場戰役的勝敗,甚至一個王朝的覆滅!馬小刀,它不是一件鬧著玩的事情!”
“我知道它不是一件鬧著玩的事情,我知道的!”馬小刀抬頭看著陳墨,沮喪地道,“所以我入不了度望府,成為不了一名真正的斥候,對嗎?”
陳墨沉默了一會,歎息了一聲,從懷裏掏出一塊玄黑色的令牌遞給馬小刀:“小刀,希望以後你不會後悔!”
馬小刀看著令牌上麵刻著的‘度望府’三字頓時愕然:“陳叔,你這是什麼意思?”
陳墨沉聲道:“從今天開始,你正式成為天奉王朝度望府北府斥候中的一員,補上夜幽小五的缺位!”
馬小刀還是不敢去接那令牌:“可是你方才不是說……為什麼?”
陳墨笑了笑,道:“因為白芒除了說你衝動,還說你很聰明,而且天賦異稟,能預知身邊危險的發生並及時作出應對,說你還有一往無前的勇氣,不服輸不認命,最最重要的一點,是你可以為了夥伴犧牲自己!”
馬小刀聽著聽著,雙眼慢慢變得通紅起來!
陳墨接著道:“她還說了,這一次關外之行,就算換了再厲害的斥候前輩,做的也未必有你出色!再加上夜幽其他三人的一致認可,所以馬小刀,你現在是天奉王朝轄下一名真正的斥候了!拿好這塊令牌,他就是你作為天奉斥候的憑證!”
馬小刀伸手擦去眼角的淚水,伸手接過令牌,翻到背麵一看,上麵刻著的是夜幽二字!
陳墨拍了拍他的肩膀,扭頭看了一眼馬方安的墳墓,很是感慨地道:“師父他老人家一直反對你做斥候,原因無它,就是不想你丟了性命,可是他忘了,他自己也是一名斥候,覆巢之下安有完卵?王朝大難在即,誰又能獨善其身啊?”
馬小刀把令牌小心收入懷中,問道:“陳叔——”
陳墨伸手阻止他道:“從今天開始,你不能再叫我陳叔了,得叫拾長!”
“是,拾長!”馬小刀連忙點頭。
陳墨道:“每個天奉斥候都有一個斥號,方便在外執行任務時隱藏身份,你也給自己想個斥號吧!”
馬小刀想了想,抬頭道:“就叫小刀好了?”
陳墨點點頭:“行,就叫小刀!”
馬小刀好奇問道:“拾長的斥號是什麼?”
陳墨笑了笑道:“我的斥號,叫啞巴!”
馬小刀一聽愣住,笑著搖了搖頭,突然想起了一事,連忙從懷裏掏出兩物遞給了陳墨,“對了,這是你轄下另一個斥候小隊星冥的伍長星落臨死前托付給我的密報!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他們整個小隊已經都犧牲了!”
陳墨臉上的笑容一頓,顫抖著伸手接過密報,深深吸了一口氣,低聲道:“我知道了!”
馬小刀問:“拾長,接下來我要做什麼,是到度望府接受訓練和考核嗎?”
陳墨想了想,搖了搖頭道:“這次關外一行已經算是你的考核了,很顯然你完成的相當漂亮!至於係統的訓練肯定還是要的,不過可以先放一放,不急在這一時!”
馬小刀點點頭:“那我當下要做什麼?”
陳墨想了想,道:“你先和夜幽其他夥伴一起,在拒蠻關中休息三天,三天後,你的伍長會告訴你下一步要做什麼!今天就到這吧,你去給小五也祭個酒,完事了先下山,我和胡老再呆一會!”
“是!”馬小刀走到小五墳前,把金黃小葫蘆裏的所有燒刀土釀盡數倒在了那柄泛著藍光的天刃之前,“小五兄弟,占了你在夜幽的位置,對不住了,以後我一定替你多殺些絨狄欄子,得空了肯定拿上好酒來與你一同暢飲,安息吧!”
說完,馬小刀對著陳墨和崖邊的胡老一起拱了拱手,轉身順著上下山的小徑離開了望鄉山南坡!
陳墨走到胡老身旁,和他一起目送著馬小刀的背影遠去,把手中兩份密報遞給對方道:“果真如您的猜想一般,天奉的那位又不安份了!”
胡老看完兩份密報,直接扔進嘴裏嚼爛吞掉,吧唧了兩下嘴巴,笑道:“這一次得出奇兵,不能再讓他全身而退了!”
陳墨有些疑惑:“奇兵?在哪裏?”
胡老嗬嗬笑道:“奇兵之一,剛剛才下了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