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申時過半。
所有的天奉斥候與封夷關守軍皆已退去，城頭上隻留下了兩個身影！
他們的衣物和城頭上的旌旗一樣，被罡風吹得獵獵作響！
這兩人，一個是大師兄方天青，另一個是小師弟馬小刀！
關城之外，千裏蕭瑟，層林盡染。
“奉天承運，匡扶四極！”站在城垛旁邊的馬小刀一手扶著師父的骨壇，一手輕輕撫摸著身前青磚上麵八個筆走龍蛇的刻字，眼神中隱隱有些驚訝，“好字！”
方天青在他右側半丈外，扭頭看著他的動作：“小師弟，這是很多年前，陛下親手刻的字！”
馬小刀聞言，臉上的驚訝更明顯了些！
“那時候他隻是十三王子祈光，還不是如今的奉天帝！”
“當時陪在他身旁的，都是如今聲名赫赫的人物！
“有護國大將軍夏侯相宜！”
“禮部尚書兼太子太傅徐塵！”
“原來的護國公兼兵部尚書洛驚浩！”
“度望府北府的千候官胡犁！”
“東府前後兩任千候官，雷動九霄雷九，和咱們的師父東風雨方白！”
“還有司禮監掌印馮驥！”
“第九個，是擎龍衛的大都統，大先生！”
“最後一個人，就是那一襲名震天下的白衣！”
馬小刀深吸了一口氣道：“江白衣！”
“加上陛下，一共十個人！”方天青舉目遠眺，“天奉王朝能有如今盛世，這十個人至關重要，功不可沒！”
“當然，還有犧牲在戰場上千千萬萬的天奉戰士和斥候同袍！”
“當然，還有天奉十八郡中的每一位黎民百姓！”
“這些人就是一塊塊堅硬又堅韌的青磚和壘石，才打造出拒蠻關和封夷關這般牢不可破的禦敵城牆，才有了天奉百姓這麼多年的安居樂業！”
“這就是，守護的意義！”
馬小刀默默聽著，意氣激昂，心潮澎湃！
方天青突然又拚命咳嗽了起來，這一次直接咳出了滿手的鮮血！
“大師兄……”馬小刀心中一沉，“你的病……”
“小師弟，你也看見了！”方天青把那隻觸目驚心的右手伸出城垛之外，沾滿鮮血的掌心對著自己，苦笑一聲道，“大師兄已經病入膏肓，時日無多了！”
“很快，我也會去麵見師父他老人家！”
“師父死得突然，在他心裏肯定還有很多遺憾！”
“師父的這些遺憾，大師兄會盡力去替他老人家一一補上！”
“如果大師兄做不到，後麵就靠小師弟了！”
馬小刀淚水滑落臉龐，哽咽著道：“大師兄，我怕我力有不逮，會辜負你和師父的期望！”
方天青扭頭看了馬小刀一眼，淡淡地道：“小師弟！”
“我在！”
“以後你肩膀上的擔子會越來越重，不要輕易在人前流淚！”
“是！”馬小刀趕緊伸手擦去臉上的淚水。
方天青伸出左手拍了拍馬小刀的肩膀，笑道：“小師弟還很年輕，人無完人，不要給自己太大壓力，凡事全力以赴，其它交給天意就好！”
馬小刀點點頭道：“大師兄，我記住了！”
方天青繼續道：“師父的遺命，夏侯大將軍已經讀給你聽了，現在大師兄再給你逐條補充幾句！”
“第一條，在大師兄死後，東府千候官一職由你兼任，等和東夷、絨狄的戰事結束之後，如果天奉還在，如果你還活著，你馬小刀就是天奉王朝有史以來第一位度望府的萬候王！”
轟～
方天青的話如同一道驚雷炸入馬小刀的腦海之中，把他轟得半晌迴不過神來：“什……什麼？”
方天青淡淡地道：“這個事情，陛下和大先生已有共識！”
“當然，前提是天奉還在，你還在！”
馬小刀思緒瞬間淩亂，整個人都呆住了！
“第二條，師叔會陪你迴雲極山，等安頓好師父之後，你接任雲極山第十六任掌門之位，以後雲極山的興衰榮辱，就靠小師弟你了！”
馬小刀聞言再次懵住！
“第三條，不能在這裏說，你隨我來！”方天青轉身向鎮東閣的方向走去，走出兩丈後迴頭，“小師弟，別發愣了，快來！”
馬小刀身軀一震，迴過神後抱起方白的骨壇追了上去！
兩個人一前一後走過城頭過道，走過木頭懸棧，走入了鎮東閣！
柳緋緋也不知在閣門外守候了多久，看見兩人迴來後，上前兩步道：“大師兄，其他人都已經離開鎮東閣了！”
方天青點了點頭，柔聲道：“我先帶小師弟入人傑殿！”
“好！”柳緋緋肅然點頭道，“我會在這裏守著！”
方天青點點頭，帶著馬小刀走入了鎮東閣！
柳緋緋在後麵替他們關上了大門，嬌軀一轉，親自值守鎮東閣！
方天青緩步走到案桌後頭的櫃牆邊，伸手依次拉出推入三個隨機分散的抽屜，有機括聲哢嚓響起，三丈外西邊的一堵白牆裂開，突然出現了一個向下的甬道！
“跟我來！”方天青直接走進了甬道之中。
馬小刀連忙抱著骨壇跟了下去！
前方突然亮起了朦朧綠光，兩旁一人高的牆壁上，每隔一丈嵌著一塊拳頭大小的綠色寶石！
“明月珠？”馬小刀失聲道，他突然想起了國公府的地下寶藏，眼前的景象竟有幾分相似！
“這個地方不能有明火，所以隻能以明月珠照明！”方天青解釋道。
馬小刀點頭道：“明白！”
甬道兩旁一眼看去都是階梯一般的木架子，九層的架子上放滿了好像靈位一樣的木牌，但上麵刻的不是名諱，而是相同的兩個字後跟著不同的數字：
“鬼雄叁百玖拾貳！”
“鬼雄肆百捌拾柒！”
“鬼雄壹仟陸百陸拾伍！”
“鬼雄一萬玖仟伍百叁拾玖！”
……
一眼望去，甬道兩旁的木架子上密密麻麻全是這樣子的靈位！
馬小刀邊走邊看，頭皮發麻！
前路一折，甬道仿佛開始往反方向延伸，一個大約高兩丈寬五丈縱深十丈的密室出現在馬小刀的眼前！
密室四周全是靈位，牆壁上也是嵌著明月珠，東邊牆壁上中間是一張寬兩丈的圓形檀木桌子，前方盡頭有一個一丈高的神龕，兩邊貼有斑駁陳舊的黑色對聯：
生當做人傑！
死亦為鬼雄！
神龕的橫楣上是筆跡相同的三個黑色大字，這些字跡也和封夷關城頭青磚上那八個字一樣，都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人傑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