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之相探手一抓,已然握住了那柄星沉劍,他將氣息融入了這柄劍之內,融入了那滴淚光之中,劍光綻放,半天絢爛,與襲來的那些靈魂劍雨相互湮滅,居然稍稍擋住了進攻。
他的口中開始吟唱,他吟唱的歌聲越來越高亢,這個時候,那個美麗精靈出現了,懸浮於上空,唱響了美幻絕倫的天籟之音。
一麵襤褸戰旗,在後方虛空唿啦啦展開,無盡先靈層層疊疊出現,他們同仇敵愾,齊齊唱響那首戰歌。
一團光芒在沙之旋渦內驟然爆發,麻衣人看見,心中雖然吃驚,口中依舊喝道:“聚沙成塔,鎮!”
更為密集的打擊攻向那一團光芒所在。
光芒頓時被鎮壓,漸漸趨向暗淡。
識海之內,情之相明滅不定,就像風中之燭,隨時會有熄滅的危險。
若然情之相崩潰,必然牽連本尊遭受重大打擊。
這個時候,那一麵戰旗背影之中,一具具太鹹先靈驟然化作一粒粒星火,投射到情之相身上,使得即將潰散的情之相頓時恢複了一點生機。
而這種挽救卻是以犧牲作為代價,這些先靈響應本尊號令,通過發動最終獻祭,拚命將情之相從崩潰邊緣拉了迴來。
此刻,情之相手中的劍變了,並非向外攻擊,而是攻向了自己的身體。
隨著一縷縷流光逸散而去,情之相的高大輪廓,再度變得單薄,若然不是那些先靈奮不顧身持續獻祭,情之相早就分崩離析了。
美麗精靈的歌聲轉而淒厲,已然感受到了情之相遭遇的困局,她的美麗的眼眸中溢出了血淚,歌聲變得愈發淒婉,充滿了決絕和悲愴的氣息。
更多的先靈飛蛾撲火而來,以毀滅的代價,生生將行將崩潰的情之相挽留住。
情之相手中的劍變得愈發淩厲,他在以這柄寄托著祝福和希望的劍,一劍一劍淩遲自身,期待能夠找到破解之法。
這種極端痛苦實在難以言喻。
與之相比,沉浸在無邊沙海中的本尊所遭受的痛苦,顯然更為慘烈。
無數先靈化作流光,投射到情之相殘缺不全的身體上,情之相一劍一劍切割自身,何其果決,愈見從容。
直至最後,這麵太鹹戰旗寄托的先靈已然喪失殆盡。
情之相此刻隻剩下一顆碩大的頭顱,他依舊毫不猶豫,役使著星沉劍,在自己這顆動人的頭顱之上,淋漓斬殺。
此刻,上方那尊美麗的精靈,顯然精華已盡,她在發出一聲尤為高亢的怒吼之後,毅然發動了獻祭,化作一道流光,聚合在一起,銘刻在了情之相的額頭上。
倏忽間,那柄星沉劍扶搖直上,直入九天,瞬間拖曳著漫天星輝,從天而降。
如此一幕,頓時令外界的麻衣人呆了一呆。
與此同時,哢嚓一聲,識海之內,情之相剩下的那顆猙獰的頭顱,瞬間被星沉劍擊碎。
破碎的光影消散,本尊終於被暴露了出來,隻是在本尊的眉心間,卻鑲嵌著一枚不規則的物事,它散發出柔和的光芒,在那漫天劍雨襲擊之下,居然絲毫不曾消減,終於擋住了鋪天蓋地的攻擊。
於是,盤膝而坐的本尊,在這枚奇異結晶的庇護之下,忍受著萬千痛苦,將自己的精神世界,全部釋放了出去。
外界,麻衣人望著風暴旋渦中那一團光芒徹底熄滅之後,仍舊持續打擊了一段時間,方才偃旗息鼓。
隻是在他探手一抓,欲要收迴他所掌控的世界的一刻,卻驟然發現,那片無窮無盡的劍之海洋,居然並沒有聽從他的意願。
這一驚非同小可。
他連連發出召喚,卻屢屢沒有得到迴應,沒奈何,隻得放棄嚐試,站在那裏靜靜等待。
也不知過去了多長時間,他終於看到了那個遍體鱗傷的家夥出現了,一步步走到他的前麵。
“還剩最後一劍,這是約定,必須送給你!”
桑北出劍,平凡的就像在砍柴。
麻衣人啞然失笑,然而他的笑聲卻戛然而止,因為他突然發現,自己已然迷失在了這片熟悉的沙海之中。
“我無法消解這世間的痛苦,當然也殺不了你,我隻想保留那一份剎那間的永恆,你既然與這片痛苦沙海為伍,那就永遠與之相伴好了,生於此,歸於此,這是你的宿命!”
麻衣人聽見對方淡淡的聲音,不由得勃然大怒,他的一隻腳猛然一跺,頓時掀起漫天黃沙,他駕馭著他的痛苦沙海,風馳電掣而去,然而他無論向任何一個方向拚命狂奔,卻永遠找不到走出這片痛苦沙漠的方法。
他本為一個看守的靈魂,他因痛苦悟道,漸漸迷失本我,直至墮落為一介器靈。
這片痛苦沙漠已然被桑北徹底改造過,麻衣人早已失去自覺,無論如何也走不出去了。
站在這片沙漠的邊緣,看著那些無窮無盡劍之沙粒,正如在痛苦中反複熬煎的蕓蕓眾生,誰能徹底逃脫痛苦的折磨?
握住那枚堅硬且光潔的結晶體,桑北隻覺得自己正握住了一份如山的重托,若無那些先靈的犧牲,自己又怎麼可能死裏逃生,且將那份思念於無盡痛苦之中千錘百煉,最終煉化成了永恆。
“我愛,我在,我永遠不會忘了你們,因為,這就是我桑北!”
經曆了這片痛苦沙漠的洗禮,他的心境之強幾乎牢不可破。
我非我,我隻是我,無論風動,還是心動,倘我不滅,我隻是來自螣北的一個小小的少年。
他的眼中有些濕潤,禁不住望向天邊,便仿佛看到那些熟悉的身影,他已然與他們的命運深深融合,而他們的未竟之願當由他來接力,直至生命的最後一刻!
找到第七層出口,桑北深吸一口氣,走了進去,很快來到第八層通天閣。
“人世一苦海,唯有找到彼岸,方能超脫,挑戰者,六個時辰之內,找到登臨彼岸的方法,否則,抹殺!”
一個聲音,不知從何處傳來,如同救世主的口吻。
這種口吻尤其讓桑北憤怒。
這個世界,沒有人能夠主宰他的意誌,他會拚死抗爭到最後一步,決不屈服。
依舊是一片無邊無際的大地,虛空中縈繞著淡淡的霧氣,整體看去,和第一層通天閣並無區別。
哢嚓哢嚓的倒計時之聲,遠遠傳來,正如喪鍾。
桑北沒有貿然行動,而是盤膝而坐,仔細梳理著從第一層到第七層的所得。
“沒有誰能限定我的自由,也沒有誰能主宰我的命運,我不會屈服,當我找到幕後的你,我會讓你為說出的話承擔應有的懲罰!”
心如風,我本非我。
桑北很快恢複了平素的理智。
他不由得想起了定君謀用過的那張弓,名曰此間,人世一苦海,就是此間麼?
如此,彼岸是什麼?
乃是毫無痛苦天堂樂園麼?世界上當真有那樣的存在麼?
他尚在思忖間,一朵火苗不知在何時出現在他的身上,他想要將之熄滅,卻發現根本做不到。
火苗如同蠟燭一點點燃燒,桑北頓時察覺到,這朵火苗燃燒的,不止是時間,還有他自己的生命!
它是這一層通天閣給予自己的倒計時。
恍惚中,桑北的眼前看到了戰爭,瘟疫,疾病,同類的複仇和傾軋,中傷,算計,嫉妒,謀害,種種人世間的紛爭和痛苦,猶如滾滾浪潮,紛至遝來。
蠟燭燃燒的是生命,流逝的是寶貴的時光,不知不覺中,那個聲音再度響起:“時間到,挑戰者,告訴我答案,你隻有一次機會,迴答我!”
桑北微微抬起頭,望向一片空無一物的虛空,臉上浮現莫名的微笑。
數息間隔稍縱即逝,那個聲音以審判的口吻道:“時間到,挑戰者沒有給出答案,抹殺!”
話音未落,天地驟暗,就見一道深邃劍痕劃破天際,落下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