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言道天公一抖擻，地上抖三抖！
要說眼下的應天府最忙累，卻又樂在其中的一批人，當屬牙市之中，負責田土買賣的牙人！
剛一下朝，在應天府境內有著土地的官員，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遣人迴府傳話！
即刻、馬上、一刻鍾也不要耽誤！
趕緊將咱名下所有的土地，盡數還給那些佃農！
還有，即刻召來牙頭，哪怕作價五成賤賣，也在所不惜！
一座官宅之內，府內管家一頭霧水的看向來人，“這話你確定是我家老爺說的？沒走錯門？”
“我家老爺之前早有交代，作價七成已是最低價格，卻為何突然降至五成賤賣？”
來人拱了拱手，如實作答道，“郎中大人說了，此事十萬火急，別問為什麼，讓你即刻、馬上去辦！”
“若是誤了大事，小心你的……”
剩下的話來人沒說，但管家卻是渾身一顫，趕忙將慌亂的目光轉向了一旁的小廝，厲聲道，
“你它麼聾了還是瞎了？還不趕緊去將買賣土地的牙頭叫過來？！”
“若是誤了老爺的大事，小心你的狗皮！”
兩刻鍾過後，差點跑斷了腿的小廝迴到府中，已是氣喘籲籲滿臉煞白，“張……張管事不好了！”
“那些個牙…牙頭全都被……被人叫去了！”
“眼下整……整個應天府，都……都在賣地…”
這可真是大白天見鬼了，這應天府的達官貴人，都他娘的抽的哪門子瘋啊！
就連多多益善的老爺，竟也跟著嫌土地燙手了！！！
如聞晴天霹靂的管事渾身一顫之後，一腳將小廝踹翻在地，“找不到和尚念經，你他娘的就不能請道士作法？”
“找不到買賣土地的牙頭，你就不能將買賣商鋪的牙頭叫過來對付一下？”
幾近力竭的小廝掙紮著站起身，欲將功贖罪，“小……小的再…再跑一趟，一定……”
“再跑一趟，你他娘的怕是得死在路上！”
沒好氣嗬斥了一聲，管事趕忙招來另一位小廝，“你，再跑一趟牙市，無論如何都得將人請過來！”
畫麵轉向另一頭的李府……
從事牙頭十數載，向來被人視作低賤職業的牙頭李鐵柱，今日罕見的受到了從未有過的尊重！
原來達官貴人府上的茶水，…也不過如此！
“李牙頭，若是你能夠受累，將老爺在六合縣八百四十二畝田地作價五成賣出的話……”
說到這裏，李府管事伸出一根手指，“每畝田土你可從中抽取一錢銀子！”
本以為許之重利，牙頭定會喜出望外，不曾想李鐵柱卻是滿臉肉疼道！
“不敢欺瞞李管事，自打朝廷在應天試行新政，局勢已經大變了！”
“眼下是賣地的多，買地的少，就連那些個靠田地收租的土財主，都開始賣起了土地，欲轉投其他的買賣！”
“眼下僅僅隻是作價五成，一時間隻怕也是很難出手啊！”
聞言，李府管事忍不住仰天長歎道，“這，究竟是怎麼了？”
“以往都嫌手裏的土地不夠多，現如今可倒好，竟好似一夕之間，開始燙手了！”
“難道大明的官老爺們，已經深明大義到這個份上了？
都不為子孫後代考慮了？”
喝了人家的茶，總得給人出個主意不是！
雖說這個主意，有點過於殘忍！
“咳咳，眼下的情況，就是這麼個情況！”
“貴府上的土地若想盡數出手，還得著落在農戶的身上！”
原以為山重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聽到農戶二字，李管事眼中的將將燃起的火苗，迅速熄滅！
“那些泥腿子兜裏才幾個大子兒，何德何等，能吃下如此多的土地！”
“農戶的積蓄雖不多，卻架不住他們人多啊！”，李鐵柱接過話茬，繼續說道！
“若是貴府老爺肯作價三成的話，應天八府的農戶們，想來就是砸鍋賣鐵，也定能吃下所有的土地！”
“畢竟，土地不是貴人們的命根子，卻是農戶祖祖輩輩的命根子！”
見李管事一副要吃人的模樣，李鐵柱訕訕一笑，道出了心中的猜測！
“事出反常必有妖，且又有新政在前，恕小的直言，隻怕再過不久，即便是作價三成，也不易出手了！”
話雖刺耳，但李管事卻不得不承認，眼前的牙頭說的話，的確有幾分道理！
“你暫且在府上歇歇腳，待老爺迴府之後，再行定奪！
“來人，上茶！”
………
男人，皆習慣於與摯愛分享自身的高光時刻！
老朱雖是九五至尊，也不例外！
端起一碗茶水，老朱似不經意的問道，“妹子你可知道，眼下應天府的一畝上好水田，作價多少？”
身為枕邊人，自家丈夫眼中的得意又豈能瞞得了馬秀英的慧眼！
且在她看來，朝廷在應天試行新政，田畝土地的價格大跌本就是必然之事！
“這誰不知道，應天府畢竟是大明中樞，一畝上好的水田，最不濟也要三四兩銀子！”
眼中劃過一抹笑意的馬秀英用眼白撇了丈夫一眼，低下頭繼續秀起了枕套！
“哈哈哈哈………”
一陣暢快大笑過後，朱元璋得意的豎起了兩根手指，“今時不同往日了妹子！”
“眼下應天府境內一畝上好的水田，但凡你能開價二兩銀子，立馬成為香餑餑！”
“上好的水田，你要多少那就能買到多少！”
難得自家丈夫如此高興，馬秀英不介意繼續捧哏，故作驚詫道，“什麼，二兩銀子？”
“難道是因為重八你在應天試行新政的緣故？”
朱元璋故作深沉的搖了搖頭，“倒也不全是！”
“無非是兩權相害取其輕，兩權相重取其重罷了！”
“新政在前，開海在後，一邊是三瓜兩棗，一邊是海外金山，但凡長了個腦子，都不會死抱著土地不放手！”
在馬秀英滿眼崇敬的注視下，濃眉一挑的朱元璋腳步微移，負手佇立在曬落門口的驕陽之中！
“說到底無非是為了利益罷了，但凡能夠讓他們將手裏的土地吐出來，分給我大明普天下的農戶！”
“咱朱元璋，許以一場更大的利益，又有何妨！”
“橫豎，賺得都是外人的錢，也無須咱朱元璋咳咳……無須朝廷掏上一文錢，一粒糧！”
“皆大歡喜，何樂不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