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嗣衝自覺不諳佛法,可背負一座大黑天的感覺,像是被驅策的諸佛龍象。
有些許的不自在,但那一份真切的龍象之力加持卻是足以叫他忘卻不適。
這種外道之力,得來全不費工夫,果真是難以舍棄,光背負一個大黑天就有這般偉力了,那要是再去後背文身個大自在天呢?
那豈不是和天老爺對峙都不慌了,他要殺自己,還得先扒皮。
李嗣衝掂量著手中輕若無物的金剛杵,一迴生,兩迴熟。
這次真算如臂使指,得心應手了。
一記撒手鐧使出,金剛杵飛在身前。
與鄭哥交手那位,竟也是個熟人。
李嗣衝一鐧擊退謫仙,與鄭仙安並立。
引得後者側目,怎麼才一盞茶時間不見,他又支棱迴來了?
“鄭哥,你且旁觀,這是個熟人,我來收拾吧。”
鄭仙安卻道:“點子有些紮手,你能行?”
“你知道的,我從不說空話。”
李嗣衝聳聳肩,還是那一臉玩世不恭的笑容,並不源自突增的勢力。
鄭仙安倒也爽利,直接退開,讓出戰場。
那謫仙更是給足了麵子,好似靜待兩人敘完,才是將那一桿金剛降魔杵射迴。
李嗣衝伸手,穩穩當當接住降魔杵。
身後的大黑主聖卻是法相一顫,險些被抖散。
那與鄭仙安交手不過數十招的男子一步返迴。
卻是變得一襲紮眼的紅袍。
“你倒是比上次見麵更懂禮數了,這是見我還要更衣?”
紅袍男子笑問道:“你又是如何一眼認出我的?”
“這位扁毛道友,千萬不要以己度人,世上蠢笨更甚你者,並不多。”
聽到李嗣衝稱唿自己為“扁毛道友”,男子卻不以為意。
隻說,“我是真心求教,畢竟這一次和上一次的我,都不是一個身子了。”
李嗣衝勾唇一笑,譏誚道:“得虧了那天老爺警醒在前,總有些謫仙人放著化外逍遙不要,偏想爭當我兒子,我卻不想被你們得逞。自然得上心些,做些準備。”
“可憐天下父母心,你倒是用心良苦了。”
李嗣衝啐了一口唾沫,“呸!一想到你這逼玩意一生下來就會迴頭看,我就替我婆娘覺著惡心!”
紅袍男子莞爾一笑,隻是以略帶商量的口吻說道:“我自認嘴上功力不如你,不如這一項直接認輸?你也少造些口業。”
李嗣衝憑著三寸不爛之舌,與人交鋒無往不利,今日居然爽利點頭。
雙手持金剛降魔杵,半揖道:“陵光道友,那咱們就手底下見真章吧。”
陵光點頭迴禮:“嗣衝少俠。”
兩人相視一笑,陵光又是翻起舊賬。
“當日在豸山,你給我法身射了三個透明窟窿,都是偷襲,今日這場相對公平的捉對,都是借來的道行,你可有把握?”
“並無,”李嗣衝搖頭,“你們這些謫仙人,是真難殺。”
陵光恭維道:“明知不可為而為之,少俠有大決心,大毅力。”
李嗣衝搖頭,“但是今天,我想試試。”
“可笑,可敬。”
這數九寒冬的,李嗣衝卻是直接伸手扯去了襖子。
露出爬滿疤痕的身軀猿臂、虎背、蜂腰,赤裸裸的好漢子。
就算氣機全失,經脈盡斷,也依舊保留力鬥之上的體魄。
肩上能走馬,臂上能站人。
李嗣衝坦然轉身,身後一尊大黑主聖,忿怒威嚴,三目圓睜,張口露牙,紅發衝天,似在挑釁。
陵光沒有趁機偷襲,反倒饒有興味地細細品鑒這副身軀。
李嗣衝轉頭半圈,問道:“你認識他不?”
陵光隻是點頭,“大黑主聖,護法戰神。”
李嗣衝笑道:“我一見到你,我這後背就刺撓得厲害,好像火燒一樣,這一時半會,都流油了。”
說話之時,李嗣衝身後就濃重的火焰燃起,瞬間環繞周身。
陵光搖頭失笑,明知故問?
要和自己比玩火嗎?
陵光善意提醒道:“大黑天不善馭火,身後的熾烈火焰隻是象征著無窮慧力,能焚燼眾生煩惱業障。”
李嗣衝點頭,“你倒是個難得的老實人,之前和趙國公捉對之時我就看出來了。”
“趙國公?”陵光頓時明悟,“是那位丈六黃金裹小身的老先生是吧?卻是可惜了,他要是再年輕一些,或者境界躋身多久一刻,我不至於輕易殺他。”
李嗣衝問道:“他確乎是死了?”
陵光爽利點頭,“應該吧。”
李嗣衝又問,“那戴平呢?”
陵光搖頭,“不知道……”
然後他就是一頓,忽然笑道:“也死了。”
看樣子是靈感一番,說與天聽。
李嗣衝有些欣慰,有投胎才算是真死了,沒投胎在地獄受磋磨,便是非生非死。
天老爺果真不是輸不起的,還是留了些薄麵的,但凡土著身上有些化外根柢的,他都網開一麵,而同何肆交情不深者,也是抓大放小。
陵光似乎知悉李嗣衝心中所想,好意提醒道:“你現在的想法很危險吶。”
李嗣衝轉身,整個人沐浴熊熊火光之中,也似穿了一件大紅袍。
周身不斷傳來“滋滋”炙烤之聲,流淌的是人油。
李嗣衝麵上貼金道:“我心匪石啊。”
陵光點了點頭,真是很有意思,大多土著都覺著自己爛命一條,有本事者不受招安,沒本事者,求不來天眷。
“你倒是個自了漢。”
李嗣衝說道:“大黑天背火能焚煩惱業障,還真是敵我不分啊。”
李嗣衝自是惡貫滿盈之人,殺人無數,他的武道偏長眾多,不囿於一二般武藝,大半都是在詔獄之中師學而來。
付出的代價嘛,就隻是求自己吃了他們而已。
也不是活吃,是先殺了,人死頃刻,再將還暖和帶著熱氣的臭皮囊物盡其用吧。
李嗣衝將詔獄吃空一半,剛好時年十八,那時候還未入五品。
陵光笑道:“快些收了神通吧,我怕你步那位趙國公的後塵,還是自焚。”
李嗣衝搖頭,笑道:“業障焚起,我現在隻覺餓鬼道都遠在天邊了,胃口更好了些。”
從來隻聞以水洗水,徒勞無功,今日他就要以火克火。
李嗣衝語氣沙啞道:“至於煩惱,我現在隻有一個……”
陵光若有所思,“你且說說看?”
李嗣衝笑道:“煩惱實力不夠,弄不死你啊。”
陵光錯愕一瞬。
隻見李嗣衝身軀熊熊燃燒,感受著業障消退,無邊偉力席卷全身。
不由臭屁一笑,“媽的,為什麼我這種驚才絕豔之輩,不是主角呢?”
陵光眼中浮現一抹鄭重,心道,“這沙門秘法,真是不講道理,真就信則有,不信則無,全賴心誠則靈?”
李嗣衝手中降魔金剛杵抬起。
“我現在沒有煩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