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九若,是蕭何意的祖父。
他本就是揚州人,自小在揚州城外梅落村長大。
他年幼時,曾結識了一名忘年交,那忘年交曾同他講述遊曆各州時的風土人情、奇聞異事,令他心生向往。
後那忘年交死前告訴了他一個秘密,說她那草屋的梅花樹下,有一把寒梅劍,削鐵如泥。江湖人尋之不果,她將此劍埋在樹下,為的便是不惹爭端。如今她大限已至,無法再守護此劍,並將這寒梅劍托付給了蕭九若,讓他替自己繼續守護著。
那時他才十歲,但那日應下的承諾,卻是終生都未曾忘記。
後來蕭九若的父母送他去鄉中私塾念了書,年紀大些時,又入了鄉學。
而每日下學後,他便來這梅花樹底下念書,直到天黑了才肯迴去,為的,也是守護這所謂的寒梅劍。
他也曾好奇的在這樹底下挖掘過,想知道是否真有此劍。
而他也確實看見一長木盒埋在底下,拿出木盒打開,竟真是一把寶劍,他緊張的望了望四周,見無人,又趁夜色將土蓋了迴去。後又在上方及四周種了幾株鳳仙,以作記號,若有人翻動了這裏的土,他也能及時得知。
好在梅落村偏僻,多年來相安無事。
後蕭九若進京趕考,登了科,又任了工部侍郎,便舉家搬到了京州。而蕭九若迴鄉時,亦特地將那寶劍從梅花樹底挖出,帶迴了京州,又在府中修了暗室,安放這寒梅劍。
然他並不知道,這並不是什麼寒梅劍,而是七星龍淵。
兜兜轉轉,這劍終究又是迴到了京州。
而蕭九若不曾想到,便是這把龍淵劍,最終讓他家破人亡,引來這一切厄運的,不是他人,而是其子蕭寒遠。
可這蕭寒遠亦是無辜的人,隻能說,是交友不慎,是沒料到人之私欲,人心之惡。
蕭家七代單傳,到蕭九若這一代仍沒有多少改變,隻得了蕭寒遠這一個男丁。
在蕭寒遠十五歲時,蕭九若便將他送去了陵州的楓城書院念書,與之同行的,有當朝刑部尚書的兒子,周進,字晉一。
二人年紀相仿,自小相識,在一塊兒念書、習武,故而關係也算得上親密無間,有蕭寒遠所在之處,那周晉一也大都是在的。
在陵州求學時,二人彼此照應,誌趣相當。雖他們是工部侍郎及刑部尚書之子,卻都不願托父輩的關係在京州謀個一官半職,隻覺那是無能之人才有的想法。他們亦不想走科舉之路,故而平日最愛研究的,便是兵法。他們所向往的,便是投軍報國,在戰場上殺敵,守護這大好河山。
“晉一兄。”夜裏蕭寒遠在周進處研究兵法時,突然心有所感,“我朝地域遼闊,然天高皇帝遠,南邊蠻夷之地,西邊遼州異族之地雖對我朝俯首稱臣,然邊遠之地終歸難與我中原一心。曆朝曆代,邊遠之地暴亂、謀反一事數不勝數,使邊民流離失所,動蕩不安。你我出生富貴,可一想到百姓之苦,終究是不能獨善其身。”
“是啊,若能披巾斬棘,除蠻夷,平動亂,建功立業,你我又何愁一身抱負無處可施。無涯,待學成時,你我便去肅州投軍可好?”周進聽到蕭寒遠這些話,也是心中讚同,便提議起了從軍之事。
蕭寒遠連連點頭,為有一個誌同道合的好友而欣喜萬分,然迴過頭來,卻有一絲猶豫:“不知家父知道此事,是否會同意……”
“你既未曾問過,又怎知他會不同意?”周進安慰道。
“這倒也是。”蕭寒遠安下了心。
在陵州求學五年,略有小成。蕭寒遠與周進也動身迴了京州。
到京州時,二人分頭各自迴家,亦各自向父親說明了從軍的意願。
當蕭九若知道蕭寒遠的誌向之時,並無多驚訝,其實他就料到有這一日,故而早做了準備。
當年蕭寒遠出生之時,有一流浪道士來到了蕭府門前,徘徊不前,手中搖著銅鈴,高聲道:“生之禍,死之福,生死相依,貴人涅盤重生,福澤萬年!”
蕭九若在府內隱隱聽見這話,好奇不已,生怎是禍,死又怎會是福?於是忙走出府外,隻見一著青灰長袍,模樣仙風道骨的長髯道士在門外微微笑著,似是料到他會出門。
“道長有禮了。”蕭九若俯身揖禮,“在下不解,不知道長適才所說的生之禍,死之福是何意?口中的貴人又是何人?”
道士默默不語,隻一副高深的模樣笑著。
蕭九若摸不著頭腦,不知其意。
過了一會兒,那道士捋了捋胡須,又伸手指向大門。
“哦,失禮失禮。”蕭九若這紅著臉才反應過來,忙道:“道長請。”
流浪道士隨著蕭九若進了書房,這才開口道:“據我所知,侍郎府中方才降下一子。”
“道長請說。”
流浪道士定了定神色,繼續道:“禍因他而起,福因他而生。生不一定是好事,死也不一定是禍事,凡是皆有定數。”
“那道長可否讓在下知道這禍是什麼禍,福又是什麼福?”
“不可說,不可說。一切都是天意。”流浪道士搖了搖頭。
“既是如此,那在下便不問了。隻是,道長口中的貴人……可是吾子?”蕭九若追問道。
“非也,非也,貴人出世,還需再等三十年。”
蕭九若想了一想,再過三十年,那定是蕭寒遠的後人了。
“侍郎府中,可存有一把寶劍?”道士問道。
“道長如何得知?”蕭九若有些訝異。
“世上之事,我多少都知曉半點,侍郎之子,雖不是貴人,但將來依然會建功立業。若來年他有投軍之意願,侍郎切莫多加阻攔,屆時將那劍交給他,他定有所成。”流浪道士囑咐道。
“道長所言,在下謹記。”蕭九若點頭道。
“若幹年後,蕭府會有一劫,然此禍事又未嚐不是福澤,此後貴人因禍得福,自是青雲直上,福澤萬年的。”
“這……”蕭九若有些擔憂,不知怎麼開口,“此禍可是大禍?”
道士並未迴答,隻說:“是福是禍,皆有定數。人生在世,總歸是禍福相依的。盡人事便可,無須執著於天命,也莫問前程。”
蕭九若見再問不出什麼了,便也不開口了。
道士又問:“新兒可取名了?”
“取了,名叫蕭寒遠。”蕭九若點頭道。
“寒遠。有些淒涼了。”道士又斟酌一番,“生無窮,死無盡。有福有禍,終是無涯。我便為他取字無涯吧。”
“多謝道長。”蕭九若躬身一揖,起身時卻不見了流浪道士的蹤影。
隻隱隱聽見,那銅鈴聲遠去,逐漸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