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兩千名精兵在蕭何意四周圍散開來,將其保護(hù)在圈中,他們拿著兵器,死死盯著麵前的這一萬多兵馬,絲毫不敢懈怠。
赫連察並未將垂死掙紮的他們放在眼中,如今想要捏死他們,如同捏死一隻螞蟻般容易。
“給我殺!”赫連察大聲嗬道,這些遼兵便前赴後繼地往前撲著,一刀刀砍向保護(hù)著蕭何意的精兵。
樹木參天,搖曳的枝葉阻擋著刺目的陽光,投下片片晃動的陰影。
鮮紅自倒下的身體上濺起,越過從枝縫中穿透而來的光芒,肆意飛濺著,覆蓋在陰影上,沾染在蕭何意的盔甲上、麵上、眼中。
刀光劍影。
蕭何意與最靠近他的那圈精兵拿弓弩往外射著箭矢,遼兵倒下不少,可隨即又有新的衝上來。
僅僅兩千精兵,總歸是耗不過一萬多的遼兵。他們一個(gè)個(gè)地倒下,直到遼軍離蕭何意越來越近。
赫連察在一旁冷冷看著,如今這態(tài)勢,他完全沒有出手的必要。那餘下的遼兵一人給蕭何意一刀,蕭何意便已是千瘡百孔了,何必要廢這點(diǎn)力氣,他隻等著蕭何意倒下,割了人頭便可。
而蕭何意紅著眼,瞄準(zhǔn)這些不斷撲上來的遼兵,一箭、兩箭……持續(xù)射出箭矢,一擊奪命。
可箭矢終歸有限,隨著遼兵倒下的,還有保護(hù)著他的精兵。
眼見著危險(xiǎn)一步步向他逼近,難不成今日真的要?dú)屆c此麼?
不,絕不可能!
蕭何意緊緊捏著拳,從盔甲腰間的一個(gè)暗袋中摳出了那小塊黑玉,放在掌中,又合掌成拳,閉上眼念念有詞。
“天地萬物,能者為上,滴血之盟,陰兵為臣!”
口訣已念,蕭何意睜開雙眼。他望著天,靜靜等候著,等這天變臉,等那轉(zhuǎn)危為安的一刻。
他那眸子依舊是波瀾不驚,可手心早已淌滿了汗,連帶著陰兵符都黏膩不堪。
他有多緊張,隻有自個(gè)兒知道。
遼兵對他這莫名其妙的行為有些摸不著頭腦,隻以為他在這臨死之際,求哪個(gè)神明保護(hù)罷了。
他們根本不將他放在眼裏。
畢竟他已算是單槍匹馬,再怎麼翻騰,也掀不起驚濤駭浪來。
可就在他們不屑一顧之時(shí),這晴空萬裏,終是悄然離去。
陰雲(yún)瞬息之間布滿頭頂,天光斂收,枝影消去,周身的密林更顯昏暗。隻能看見陰雲(yún)之中,所滲出的片片暗紅,如同地上快要幹涸的血一般,倒映在眼中。
可攻向蕭何意的遼兵們無心去觀察著諸多變化,直至他們殺死守護(hù)蕭何意的最後一名精兵時(shí),自個(gè)兒也應(yīng)聲倒下。
那名被長槍刺入胸口的遼兵,不可置信地盯著胸膛,口中湧出的血順延而下,一直滴到了鞋尖,沒入鞋中。
可他終究是無法迴過頭去,看看殺死他的人到底是誰,他隻能在同伴震驚的眼神裏,轟然倒下。
原是死去的士兵複活了。
不論是遼兵,還是朝兵,都如同被操控的木偶一般,帶著一身的髒汙,沒有思想,隻是拿著武器,衝這些還活著遼兵攻擊著。
這是陰兵之魂附與亡兵完整的肉身之中,不死不滅,便是將這些肉身踐踏成肉泥,他們也能另尋一具完整屍體。活人如何再與死人對抗?畢竟死人已死,魂魄不滅。
現(xiàn)下的遼兵如同遇到了一個(gè)永遠(yuǎn)都打不倒的敵人,隻能一點(diǎn)一滴地將氣力消耗下去,直至被殺死。便是死去都無法安生,他們會被陰兵附身,被迫成為殺死他們的陰兵同伴,被蕭何意任意的支配。
“怎、怎麼會!”赫連察大驚失色。
此時(shí)此刻,他終究是無法再置身事外看著朝軍的熱鬧了。
且他怎麼也想不到,這死去的士兵竟是複活了,這般震撼的場麵,不論是誰都會瞠目結(jié)舌的。
這赫連察前一刻還自信滿滿,如今這般狀況,也夠讓他憂心的了。且遼兵的數(shù)量急轉(zhuǎn)直下,蕭何意的陰兵不斷增多,不論遼兵如何砍殺,這些陰兵都不曾倒下。
眼見著身邊的士兵一個(gè)個(gè)倒下,赫連察的心亦是漸漸涼了下來,他揮動著雙錘,用盡全身的力氣往眼前的陰兵身上砸去。可這一切都是徒勞無功罷了,眼前陰兵紋絲不動,蒼白的臉上,唯有那雙眼睛泛著幽幽綠光,望向人的眼裏,讓人心中戰(zhàn)栗不堪。
“啊——”赫連察聲嘶力竭地喊著,他失了理智,雙臂胡亂揮動著,雙錘不斷打在陰兵的身上,除了噴出的血液不斷濺在他的臉上,再無其它。
終於,最後的遼兵都成了陰兵,赫連察終是無力地垂下了雙臂,他累了。
也終究是絕望了。
他不再抵抗,便那樣直直地站著,等著陰兵一步步地靠近。
這些冷漠的陰兵,如同暗夜裏嗜血的狼群,將他拆穿入腹。
入肉的兵器有些冰涼,從四麵八方而來,穿透他身上的每一個(gè)角落,唯餘那顆驕傲的頭顱還微微仰著,完好無損。
血,從被穿透的鎧甲處滲出,滴落。砸到地麵上,綻開出一朵朵豔紅的花。
他勾了勾唇,露出慘然的笑來。
世子,阿敏,我來見你們了。來生,我們再完成那個(gè)心願罷。
沒想到最後千瘡百孔的人竟是自己,可真是諷刺,他心想著,可怎麼也合不上眼。饒是有再多都不甘,身體卻還是斷了氣。
冰冷的兵器再度從身體抽離,身體如同木偶斷了線,頹軟倒地。身上的血一點(diǎn)點(diǎn)被抽幹,赫連察的雙錘落在滿地的血汙中,無力地滾動著,最後靜止。
蕭何意踱步過去,靜靜地看了一眼,便抽出長劍。
手起刀落,那顆還未合上眼的頭顱便立在了他的手中。
說起來,不論是赫連察對耶律宗緒的忠心,或是在戰(zhàn)場上的強(qiáng)悍都讓蕭何意有些佩服。如若不是手中的陰兵符,那此刻被割下頭顱的便是自己了。
“退下吧。”他淡淡地說了一句。
瞬間,兵器掉落,亡兵亦如同被抽了絲一般,重重倒地。
陰雲(yún)在不知不覺中消散,光芒重新灑落在地,照著這地上還在流動的鮮血,閃爍著星光來。
仿佛適才所發(fā)生的一切都是錯(cuò)覺,可鼻尖充斥著的令人作嘔的血腥味,以及手中那仍有餘溫的頭顱又真真切切地提醒著他。
這一切都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