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兵之中，亦有聰明之人。


    盡管此時他們身份低微，不過是小小士兵而已，衝在最前頭，也不知死亡何時便接近。可曆史上不乏出身低微的將領(lǐng)，他們也是如今這些卑微士兵的信仰。


    誰都希望出人頭地。


    許多事情，時間一久便能顯示出些許端倪，而人的貪念一起，實在難收。軍營之中不安分之人多得是，也沒那般好糊弄，這時間久了，總會起疑心，隻不過大多數(shù)人缺了些魄力罷了。


    施立與江遠(yuǎn)澤是同鄉(xiāng)，雖說是同鄉(xiāng)，家境卻是大相徑庭。


    他二人是陵州人，千裏迢迢從江南處跑到這苦寒的蒼州。


    江遠(yuǎn)澤為縣令之子，此來蒼州從軍，是瞞住了家人，隻留下一封書信，便私自離家，隻為了自個兒的一腔孤勇，男兒郎的抱負(fù)。而施立卻是陵州鄉(xiāng)下窮苦人家出身，從軍隻是為了這點軍餉罷了。


    他們本無半點交集，卻因從軍而相識，又因同鄉(xiāng)而走近，成了知心之交。


    雖是最普通不過的士兵，可在戰(zhàn)場之上，亦是赤膽忠心，為家國而赴湯蹈火，而這，旁人總都是看在眼裏的。


    校尉何郢對營內(nèi)二人讚賞有加。


    雖說如今沈?qū)幇策h(yuǎn)在邊關(guān)，蒼州軍營內(nèi)周進(jìn)一人獨大，可營中不少將士仍是忠心於他，而對周進(jìn)嗤之以鼻。奈何等級懸殊，總也隻能將這些個不滿咽在肚子裏了。


    何郢想著，江遠(yuǎn)澤與施立二人，一人有謀，一人有勇，若是蒼州戰(zhàn)事平定了，定是要同沈元帥好好舉薦此等忠心奮勇之人。


    施立對江遠(yuǎn)澤總歸有那麼一種敬仰之情，他自以為是個大老粗，雖也在村中的教書先生那兒粗粗識過幾個字，可卻也僅僅能識幾個字罷了。而江遠(yuǎn)澤則不同，身為縣令之子，自是自小便請了先生來家中教習(xí)的，而他自個兒也是聰明伶俐，若是參加科舉，定能考取個好功名，然他自小聽話，卻在一事上任性了。


    便是參軍。


    此事他亦同父親提起過，可不用想，定是要遭到反對的，故而後來，他便留下了一封家書，私自來到這蒼州。


    故而施立總欽佩於江遠(yuǎn)澤的一翻學(xué)識，而他亦並未因其的出身高些便覺礙於某些情麵，而少於其接觸來往。施立是個厚臉皮的人，遇到不懂的事兒便問江遠(yuǎn)澤，盡管有些問題並無難度，可江遠(yuǎn)澤總也會耐心迴答，他亦是不曾有門第之見的人，更不會以為施立愚笨。


    一來二去的，二人情同手足。


    而在這軍營之中，二人亦有好的配合。雖說施立讀書不多，可體格卻格外健壯，他身長八尺，膚成麥色，身材魁梧，毛發(fā)都比常人旺盛些，十足十的彪形大漢。又能吃能喝，力氣也是這軍營中數(shù)一數(shù)二的大。


    反觀江遠(yuǎn)澤，雖不至於是文弱書生，卻也是個溫文爾雅的白淨(jìng)男子，外人一看便知出身富足，自小便未吃過多少苦頭。


    可雖未吃過多少苦，不代表不能吃苦，如今他來這蒼州，便是吃了最大的苦。施立虛長他兩歲，便以兄長自居，又覺得他比自個兒瘦弱，又是同鄉(xiāng)，平時自是會多照顧他幾分。


    而在戰(zhàn)場之上，江遠(yuǎn)澤體力比不上旁人，卻往往能以智取勝，施立一身蠻力，與他配合起來，倒也有了十足的用處。


    二人於戰(zhàn)場上衝鋒陷陣，而後又在機(jī)緣巧合之下救過何郢一命，故而何郢這才記住了他們。


    這軍中一時立了這莫名其妙的獎懲製度，江遠(yuǎn)澤嗅察覺了些許的不對勁。


    “施立，你可曾覺得，這罰軍餉的行為，可有不對勁之處？”江遠(yuǎn)澤皺著眉頭道。


    施立坐在地上，抱著頭大大咧咧笑道：“有啥不對的，我覺得這倒是挺好的，好讓這軍營裏頭少了些渾水摸魚之人。”


    江遠(yuǎn)澤搖了搖頭，無奈道：“可這罰什麼不好，非要罰軍餉，但凡軍中有不出格的事，都按軍規(guī)處理，少有扣軍餉一事，我總覺得這裏頭有鬼。”


    “哈哈。”施立又大笑一聲，“我看你是書讀多了，看什麼都彎彎繞繞的，隻要咱自個兒不違反軍紀(jì)，這些事情咋會落到咱們頭上！”


    “雖如此，過段時間自然有分曉。”江遠(yuǎn)澤彎了彎唇角，眼底卻帶憂慮。


    江遠(yuǎn)澤的憂慮，沒過多久變成了現(xiàn)實。


    來從軍之人，窮苦之人不在少數(shù)，故而他們大多為了軍餉，這扣軍餉一事，自是不可能次次都是同一些人。


    一開始仍可以以態(tài)度消極、軍紀(jì)不嚴(yán)等為由扣除軍餉，可那些被扣了軍餉之人，若真有軍紀(jì)不嚴(yán)者，次月自是會吸取教訓(xùn)。而無法以該理由克扣軍餉之時，又該如何？


    人之貪念自然不會停止，更何況已經(jīng)嚐到了甜頭。


    而這時，扣軍餉又落到了那些無功無過的普通士兵頭上，而後，竟是表現(xiàn)還算不錯者竟也被扣了軍餉，且借口五花八門，這可如何了得？


    其中便包括施立。


    施立自是奇怪，自個兒不說有多大的功勞，可自入軍營以來，他向來是不曾犯過錯的，如今這軍餉扣到了他的頭上，他如何能坐的住。


    “子元！連我的軍餉也被扣了，竟真被你給說中了，此事還真是不太簡單！”施立帶著四分怒氣，四分不解，兩分敬佩。


    瞧著施立眉毛都要被氣得豎起來，江遠(yuǎn)澤不禁有些好笑。


    “你說說，那這事兒是哪裏不簡單？”


    “這……”施立的眉毛一下便塌了下來，他撓著頭，愣是沒想出個什麼所以然來。


    畢竟想來便是江遠(yuǎn)澤說什麼，他便跟著說什麼的。


    “那你說說，這是為啥？”施立疑惑道。


    江遠(yuǎn)澤翹起的唇角，一下便消失了，他淡淡道：“許是……被上頭的人私吞了。”


    “啥？”施立震驚道，“什麼人這麼大膽？”


    他向來將這些個情緒溢於言表，不會隱藏。


    江遠(yuǎn)澤搖了搖頭：“這我便不知了。不過……沈元帥剛被調(diào)往邊境不久，軍營中便有此事發(fā)生，而他在時，並未有此風(fēng)頭。且此事發(fā)展到如今的地步，吃相如此難看，想來幕後使者拉幫結(jié)派並未多久，故而沈元帥定是不知道的，而且我以為，天子許也是不知曉的。”


    “那這事兒不是天子的主意？”施立倒聽明白了，“可這是殺頭之罪！”


    “若不曾有人告到天子那兒，誰會追究？天高皇帝遠(yuǎn)，沈元帥也去了邊境，如今隻有個周將軍在，可他……”江遠(yuǎn)澤麵色凝重。


    “他咋了？”


    “我總覺得，周將軍是知道此事的……”


    “那他便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誰知道呢，或許事情沒那麼簡單。”


    “啥？”


    “沒什麼。”江遠(yuǎn)澤長籲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