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臺上的慧心立於眾僧之中，雖是卓爾不群，仍低斂著眉眼同眾人講經。


    他又抬眸往泱泱眾人望去，卻在眾多敬重、歎服及虔誠的目光之中，似乎感受到了與旁人不同的一絲灼熱的目光。不知不覺與暗中往那目光來處搜尋著，終於不遠處的那棵高數上瞧見了熟悉的亮色身影，不禁又勾起了唇角，微不可察。


    趙舒玉本在枝丫上顧自欣賞著慧心的風采，不曾想臺上人的目光卻直直望向她，又快速掠過。她不禁心中一緊，麵上一熱，忍不住抬手摸了摸臉，想掩飾自個兒方才腦中的遐想。


    然她卻不知，此番行為更顯得有些失態。


    慧心隱晦克製的目光及神色自是不曾被眾人所察覺，然趙舒玉卻是難以忽略，畢竟那眸光本就向她而來。細心的她更是捕捉到了慧心唇邊那轉瞬即逝的笑意，一時間，她隻覺心髒跳的更歡，而心一慌，便險些腿軟要往樹下栽去。


    好在理智很快迴歸，她下意識緊緊扶住了枝幹，這才不至於出糗。


    而在這陣突如其來的奇怪情緒暫時壓製下去後，趙舒玉便又恢複了那沒心沒肺的模樣。她壯著膽子，大大方方地看向慧心，露出明媚的笑容，還用力地同他揮了揮手臂，吸引他的注意。


    她的行為顯然在眾人中格外突出，不可避免地落入慧心的餘光之中，他眼皮一跳，壓下眉眼，隻當做不曾察覺。


    時間緩緩流逝，地上人影長長短短，不斷遷移變化，相互交疊。


    趙舒玉的身影沒於樹影之中，等待著講經結束，眾人離去，臺上僅留三兩僧眾之時，她縱身一躍跳下了高樹，等待著。


    慧心同其餘高僧一一行禮道別，便緩緩往趙舒玉所在方向走來，步伐從容。


    “慧心哥哥！”趙舒玉又向著他揮了揮手，高興喚著。


    “令你久等了，舒玉。”慧心微笑著迴道。


    “不久不久！”趙舒玉搖著頭否認道，轉而又興奮讚歎，“你講的好生精彩，好生厲害！我終於明白為何你這般出名了，就衝這出眾的風采和經論學識，想不出名都難！”


    自然，還有你這樣貌更是一頂一的好。


    她隻敢在心中暗暗說著，亦暗中吐了吐舌頭。


    “還算不得厲害，相較於師父還差上許多。”慧心搖了搖頭，謙虛道。


    眾人已遠去，慧心注視著一個個消失於眸中的背影，不禁抬眼望向天邊，轉而順著天邊將目光落在眼前這棵趙舒玉方才所在的樹上，逐漸往下，最終定在地上那搖曳的樹影之上。二人雖相隔有些距離，可身影卻交疊於這片陰影上，若隱若現，令他一時有些恍惚。


    快速收迴眸光，慧心正了正神色，道：“天色尚早，不若我帶你逛逛岐州城罷，畢竟明日便要動身去寧州了。”


    趙舒玉亦發覺了地麵的影子，愉悅之餘，她起了些玩心，正偷摸挪動著手，手的影子便順勢挪到了慧心頭的影子上。她的手影捉弄似的摸了摸慧心圓潤的頭影，不禁瞧著好笑，不自覺露出了狡黠的笑容，且一時忍不住笑出了聲來。


    “……噗呲。”趙舒玉玩得不亦樂乎，便也沒注意慧心的話語。


    慧心無奈地瞧著她的小動作，笑著搖了搖頭，躲開了趙舒玉對他影子的捉弄，又故作不知地問道：“在笑什麼呢？”


    “啊？啊！沒什麼！”趙舒玉這才反應過來，撓著頭訕訕一笑，“慧心哥哥，你方才問了什麼？我一時沒聽清……”


    “我方才說，要不要去逛逛？”慧心狀作頗無可奈何。


    “當然要去了！畢竟明日便要走了不是。”趙舒玉眼神一亮，下意識地想要拉住慧心的袖子快些走。


    目光落在那被攥住的衣袖上，慧心眉尖微蹙，隻覺有些不妥當，故而微微用勁，不動聲色地將衣袖從趙舒玉的手中掙脫開來。而趙舒玉本未多想，然感覺到手心變空時，難免有幾分不解與淡淡失落，抬眼望向慧心，那醒目的僧袍與平和的眉眼映入眼眶時，她便又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眼前的慧心早已是皈依三寶的出家之人了。


    她訕訕地收迴手，有些尷尬地轉開目光，邁開腿走在前頭：“走、走罷，慧心哥哥。”


    “好。”慧心點了點頭，跟在她身後。


    岐州雖難比京州的繁華，然於自小生活在那繁華之地的趙舒玉而言，岐州別有一番特色，更可見許多於京州不曾見到的新奇玩意。少女到底純真，方才的些許失落轉瞬即逝，便被獨具特色、熱鬧非凡的岐州夜市所吸引。


    前日她剛至岐州，後又在城中如無頭蒼蠅般亂晃，隻為尋找可以帶她去肅州的車夫，終不曾好好玩樂玩樂。而今有慧心帶路，雖明日便要啟程，總歸隻能逛岐州城的一小部分，卻也玩得分外盡興，東買西買了一大堆玩意兒，吃到肚子撐成了個圓球，直至深夜才迴去。


    這一迴去，不僅她的手上拎滿了東西，便連慧心亦不可幸免。


    “……阿彌陀佛。”趙舒玉這歡脫的性子，相比那不著調的如蔓還要誇張不少，想是因為年紀小罷。慧心暗自歎了一口氣，懷中還是老老實實地抱著不少東西，險些瞧不清前方的路，行路不複往日的從容，多了幾分虛浮，顯得有些滑稽。


    月色之下，一旁的趙舒玉哼著小曲兒，雙臂掛著不少買來的新玩意兒，懷中半抱著一包肉幹，吃得正歡。


    “慧心哥哥，你當真不吃麼？”趙舒玉拿出一片肉幹，在慧心麵前晃了晃，笑嘻嘻道，“這肉幹可香了！”


    肉幹的香味縈繞在慧心的鼻尖，難得惹得他暗中咽了咽口水。雖他早已戒了葷腥，可曾經畢竟嚐過酒肉的滋味，又怎能忘掉其美味之處呢？然他到底不想再破了戒，且如今他的忍耐力自是比年少時強多了。


    故而他暗中咬了咬呀，平淡地撇開了眸光，道：“我已出家受戒，食素多年，今後亦不會沾染葷腥的。”


    “是……麼？”趙舒玉轉了轉靈動的眸子，又是狡黠一笑，將那塊肉幹塞進了嘴中，“啊！真美味。我還記得慧心哥哥你以前吃肉吃得可歡了，唉！真是可惜了，以後你再也吃不到那麼多好吃的東西了。”


    慧心露出苦惱的神色，有些苦笑不得，隻能無奈地搖著頭，故作生氣，溫聲責道：“舒玉！”


    這故作惱怒的模樣，絲毫沒有威懾力，趙舒玉壓根不怕。她吐了吐舌頭，終還是收了玩笑的神情：“好啦好啦！慧心哥哥，我不誘惑你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