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州官走後,為表對慧心法師的重視,管家仍留小廳接待慧心。
“慧心法師,若是有什麼需要的,盡管吩咐我便是。”管家微微俯身,敬重道。
慧心點了點頭,不出半會兒,那素齋便紛紛上桌了。麵對滿桌的素菜,他不自覺將目光轉向一側的趙舒玉麵上,果不其然,她的麵上有微微的不愉,雙唇微微撅起。隻瞧她不動聲色地抬起眼,打量著隔壁的主廳,咽了咽口水,眸色中更有幾分不耐與渴望。
趙舒玉迴過神來,察覺慧心正瞧著自己,不免可憐兮兮地鼓起了腮幫子,給他投去了求助的目光。
慧心微微頷首,眸中透露出幾分好笑與無奈,對她示以安慰的神色。而後他便溫聲喚了一聲管家,麵色略帶歉意,眸色又有幾分詢問與懇切。
“羅管事。”慧心指了指一旁的趙舒玉,衝管事解釋著,“貧僧旁邊這位小施主,說是我的隨從,其實算得上我的一位恩人,今日隨我來貴府赴宴,亦是想來見見世麵。他算不得下人,亦不忌葷腥,留他於此卻是委屈他了,不曉得府中可有他的去處,總好過眼睜睜地在此餓肚子強。”
管家疑惑的神色逐漸了然,拍了拍腦袋,一邊笑著,一邊吩咐身旁站著的仆從:“自是有的!今日賓客甚多,府中宴廳還有幾處,自是不缺座位的。程三,你便帶這位客人前去尋常賓客落座的側廳罷。”
那仆從領了指示,便帶著麵色重新舒展開來,恢複了雀躍的趙舒玉離開了小廳。
如此,宴會很快便開始,各廳大都是觥籌交錯,熱鬧不已,暢談之聲更是不絕於耳,又以慧心隔壁的主廳最盛。盡管耳旁熱鬧不已,慧心卻也隻是低著頭安靜地用著素席,精心備製的素齋自是口味不錯,然他並未貪嘴,隻吃了個八分飽便放下了碗筷,隨後便撥弄起了佛珠,閉目養神。
既是於側廳能窺見主廳的概況,自然主廳處的賓客自也能瞧見獨在側廳的慧心。
見他已然放下了碗筷,便也逐漸有三三兩兩不曾醉酒的賓客前來打招唿,以示對這位聲望頗高的慧心法師的敬意。
夜幕逐漸降臨,原還有幾分明亮的天色,此刻已然發灰發暗,府中各處陸續掌起了燈,大小燈籠絢麗多彩,為廳堂中添了十足的亮色與豔色。
又過了些時候,趙舒玉亦吃飽喝足,暗中打了個飽嗝,神色愉悅地迴到了慧心的身旁。
趁著打招唿的賓客離去的間隙,趙舒玉麵帶滿足,笑嘻嘻地湊近他,俯身輕聲道:“來邊關這麼些天,終於吃上真正的大餐了,這寧州的菜肴真是別有風味!不過話說迴來……看得出來這州官當真是有權有勢的人物。”
“你飲酒了?”一股醉人的香醇之氣自她身上傳來,慧心不禁微微蹙起眉頭,有些無奈。
“你怎曉得?”趙舒玉狡黠一笑,作弄似的往慧心吹了一口氣,雙頰有幾分酡紅,顯得有些許嬌憨,“嘿嘿,寧州城的葡萄美酒,果真是名不虛傳!”
慧心輕笑著搖了搖頭,卻又不免溫聲提示,“你年紀尚小,少喝些酒。”
“哎呀!我又不是小孩子了!”趙舒玉皺了皺鼻子,略帶不滿地嗔道,“慧心哥哥我可同你說啊……小的時候,我兄長還偷偷給我喝過好幾次酒呢!不過後來被父親發現了,可將他狠狠打了一頓,哈哈哈……”
說起起幼時的趣事,趙舒玉不免噗呲一聲,捂著嘴哈哈地笑了起來,可懷念之餘,又掛念起如今兄長的下落。她抿了抿唇,不禁有幾分黯然神傷。
趙舒玉的失落難免被慧心收在了眼裏,他撥動起手串,想著該如何安慰她幾句。
然餘光中遠遠瞥見似是方才離去的管家又往這處而來,便又打消了念頭,二人皆正了正神色,挺直了背,靜待那管家的動作。而那管家亦正如二人所料,不出半會兒便徑直來到了小廳,同慧心行了個禮,隨後便欲邀慧心前往別處。
“慧心法師。”管家恭敬道,“州官大人現已招待完賓客,現下便煩請法師同我走一趟,前去別處偏廳與州官大人小敘一番罷。”
聽聞此言,慧心便隻阿彌陀佛地念了聲佛號,站起身來,同管家點頭道:“既是如此,便煩請羅管事帶路了。”
隨後,管家便走在前頭帶路,穿過一處花園,又過了幾處迴廊,隨後來到一處較為清幽的,與一亭子相鄰的小院偏廳。廳內置有茶桌棋盤,亦掛著不少書畫珍玩,想來此廳是個修身養性及待客之處。
慧心落座後不久,州官大人便緩緩而來,然卻非獨自一人。
其身旁瞧著是位與他年歲相差不多的貴婦人,衣衫皆是上好的料子,頭戴金簪,左腕上是上好的羊脂玉鐲子,然右手中卻是纏著尋常的檀木佛珠手串。手串經過長年累月的撥動與摩挲,已然光滑發亮,想來這貴婦人亦是個信佛之人,而能與州官並肩而行,許是府中主母這般身份。
而貴婦人的身後,又跟隨者一位年紀尚輕,卻容貌衣著都十分普通的女子,懷中抱著繈褓。這女子想來是奶娘之類的人,而其懷中抱著的,許是府中剛剛滿月的長孫。
剩下的便是跟隨其後的其餘仆從。
慧心收迴目光,站起身小走幾步上前同來人行了個禮:“見過州官大人。”
“抱歉,令法師久等了。”州官點了點頭,踏入廳中,又迴了一佛禮,便後便指著身側的兩人同慧心介紹,“這位是府中夫人,後頭乳母懷中抱著的,便是府中剛出世不久的長孫。”
“見過夫人。”慧心順著州官的介紹同州官夫人施了一禮。
那州官夫人自瞧見慧心真容,便有些隱隱的激動,神色崇敬,若非年歲已長多了些閱曆,想來早便控製不住笑容了。故而她隻淡淡地點了點頭,露出穩妥的笑容,敬重地向慧心施了一禮,發自內心誇讚道:“久聞慧心法師的名號,今日終於得見真容,屬實榮幸。”
一番簡單寒暄過後,州官攜著夫人便落了主座。
“本官非寧州人士,二十多年前自楚州而來上任,雖居此已諸多年份,偶有接觸佛法,卻算不上篤信。而年少時熟讀四書五經,故而多研儒學為官處世之道。然家中夫人為寧州本土人士,自小深受佛法熏陶,頗為篤信,她同我彼此信仰不同,卻也不影響夫妻之間感情深厚。
多年來受她影響,對佛家亦有些許皮毛的了解,然卻始終無甚機會見識講經場麵,領教佛家真理。恰逢今日法師賞臉赴宴,不若令我夫妻二人領會一番如何?”
州官之言,慧心自是沒有推辭的道理,故而點了點頭,道:“大人與夫人有心,自也是貧僧的榮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