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自己是不是在哪裏見過對方。
路明鶴有一瞬間的怔忡,心髒的位置不知道為何陣陣緊縮,莫大的悲傷如同潮水般向他湧來。
他無意識地握緊了手中的粒子槍,然後向前了兩步。
那是個想要靠近的姿勢。
但當他意識到自己似乎被眼前這個突然出現的年輕人影響過深時,又是迅速將自己伸出去的長腿收了迴來,那雙清正而又成熟的雙眸不由自主地冷了幾分,帶著丁點的警惕。
畢竟。
從前他從未如此失控。
這個衝出來的陌生人身上有古怪,會影響到他的理智。
路馳歡卻並沒有那麼多的顧忌,他的目光落在不遠處的路明鶴身上以後,眸光亮晶晶的。
這會兒幾乎是不顧危險地向著對方所在的方向穿梭而去。
他的身形敏捷。
這會兒就好似隻靈活而又有力的小豹子般。
他輕輕鬆鬆將手一撐、整個人瞬間騰空而起,那柔韌的腰身在半空之中略微彎折,很快就翻身閃躲過了那粘液攻擊而來數十條的觸手。
落地以後又是反手用火焰噴射器對著粘液用力一噴。
隻聽見刺耳的尖叫響起。
那粘液被滾燙的火焰燙得縮迴了觸手,因而路明鶴也有了鬆口氣的餘地,現下危機迎刃而解。
“接著!”
路馳歡將自己儲物環中剩餘的火焰噴射器丟給了路明鶴以及其他星盜,那清亮的聲音因為罩在防毒麵罩裏,因而顯得有幾分沉悶。
“它們的弱點是火。”
路明鶴條件反射地將火焰噴射器緊緊抓到了手中。
然後。
又無意識地抬起頭。
直勾勾地盯著眼前這個陌生的年輕人看個不停。
也不知道……
是不是身體的不適癥狀加重了幾分。
以至於他看向那年輕人的時候,心髒連帶著手臂都重重地顫抖了幾下,掌心帶著濕滑的汗水,現下險些拿不住手中的火焰噴射器。
這人到底是誰。
為什麼對方會帶著臺機甲突然出現在這人跡罕至的蟲洞之中,又為什麼會主動出手幫助他們。
難不成自己曾經認識他…但因為某種原因失憶了麼。
這個離譜的猜測出現在路明鶴的腦海之中以後,他又是忍不住伸手重重地捏了捏眉心,唇角輕輕扯動,然後幾乎是自嘲般的搖了搖頭。
自己當真是失心瘋了。
現如今眼前的危機尚且還沒有解決,竟然就在這裏想有的沒的。
他深吸了口氣。
將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丟出腦海之中以後,便是目光冰冷地拿起火焰噴射器,對準了眼前揮舞著觸手、開始發狂攻擊的粘液。
然後。
專心致誌地加入了戰鬥。
熾熱滾燙的火焰如同一隻兇猛的巨獸般撕咬著那粘液。
巖洞的山壁被火光映襯得通紅一片,那團聚攏起來的粘液吃痛般地縮迴了自己的觸手,止不住地發出慘叫,聽起來略有幾分瘮人。
就在星盜們以為他們可以一鼓作氣,將這粘液消滅時。
那粘液卻是被刺激得發了狂。
那被火焰燒得通紅的觸手向著其它人橫掃而去,這動作的力度實在是太大,速度又太快,以至於其他星盜壓根就沒有反應過來。
這會兒幾乎是人仰馬翻。
那粘液有一定的思考能力,這會兒被激怒以後似乎認定了…罪魁禍首就是路馳歡與路明鶴,因此那幾十條觸手向著他們倆彈射而出。
勢必要將他們絞殺。
路馳歡取迴自己的光刃以後反手抵住了那粘液掃射而來的觸手。
好不容易將其解決。
他一抬頭就看見數條觸手一左一右地捆住了路明鶴的手腕,這會兒用力地將其向前拖行,似乎是試圖將他拉入身體之中進行寄生。
路馳歡眼瞳一縮。
在他的大腦尚且還沒有來得及反應過來時,身體的本能就已然是是促使精神海之中的精神力如同開閘的洪水般,頃刻之間釋放了出來。
那精神力兇狠地席卷而過,迅速扯斷了困在路明鶴的觸手。
並且將其碾碎。
“沒事吧?”
路馳歡迅速小跑著來到路明鶴的麵前,見他麵色蒼白地半跪在地上以後,又是焦灼不安地握住對方的手腕、然後仔細檢查了下。
上麵被勒出來的紅痕很是明顯,但所幸並沒有出血。
路明鶴不習慣與陌生人接觸。
這會兒他不自在地縮了縮自己的手,然後迅速抽了迴來,現下調整了下自己的唿吸以後才是搖頭迴答道,“沒有什麼大事。”
“我拉你起來。”
路馳歡心裏半信半疑。
但現下眼前的危機尚且還沒有解決、他也不方便追著路明鶴問個不停,所以他僅僅隻是伸出手,五指穿插著扣住了路明鶴的手指。
想將對方從地上拉起來。
他習慣了與路明鶴進行肢體接觸,畢竟他們曾經在同一個屋簷下生活了近二十年的時間。
不僅日常打鬧時不可避免地會觸碰、並且擁抱到對方,而且還小的時候甚至還睡過同一張床。
那時候。
路馳歡因為害怕不知道會從什麼地方鑽出來的鬼怪,還會緊緊握住路明鶴的手不肯鬆開。
因為過於熟悉。
所以。
他並不覺得自己這麼做有什麼不對,然而在路明鶴的眼裏,這個舉動未免過於親昵了。
他抬頭瞥了眼路馳歡。
目光複雜。
眼前這個年輕人未免過於自來熟了吧,是天性如此。
還是故意的?
他沉著眉眼打算說點什麼,然而看在路馳歡剛才幫了他的份上,原本已經卡在喉嚨的話又是重新咽了迴去,這會兒淡淡地說道:
“不用。”
“我可以自己來。”
然而路馳歡壓根沒有發現他哥的抗拒,這會兒彎了彎那雙漂亮的眼睛,聲音聽起來軟軟的。
“你和我還客氣什麼。”
“舉手之勞而已。”
驟然看見他哥這麼拘謹冷淡,他還有幾分不適應。
他有心想將自己的身份說出來,但是這會兒如果坦白的話,勢必要重新解釋他不是這個世界的人以及怎麼來到這個世界的。
這不是三言兩語能解釋得清的東西,肯定要費點口舌。
這會兒眼前的粘液危機尚且還沒有解決,因此實在不是說話談心的好時機,不如等他們解決了這粘液以後,再說別的。
說著。
路馳歡的手臂微微用力。
便是將路明鶴從地上拉了起來,他將人拉到自己的身後,“你不舒服的話就躲在我的身後。”
“我保護你。”
從小到大都是他哥保護他,幾乎是把他看得跟眼珠子似的,哪兒磕了又或者是摔了都要心疼半晌。
一旦有什麼人故意欺負他。
這仇幾乎都不會過夜。
他哥當即隻會把人找出來教訓一頓,因此路馳歡上學的時候、附近的小混混幾乎都繞著他走,從來都不會找他要錢又或者打架。
大家都知道……
他有個很厲害的哥哥。
路明鶴看見眼前這個年輕人那雙彎起的杏核眼以後,腦海之中電光火石間好似迅速閃過了什麼,隻不過太快了,快到他幾乎抓不住。
他僅僅隻是恍神了片刻。
就已然是被人從地上拽了起來,看著眼前這個略顯單薄的背影,以及對方剛才親口所說的要保護他之類的話,他眉頭又是一皺。
如果他沒有記錯的話——
他們似乎才剛認識吧。
到底在什麼情況下,一個陌生人才會主動保護另外個陌生人,甚至如此放心地將後背交托給他。
要知道。
以現在這情況。
如果他想對眼前這個年輕人下手的話,可謂是輕而易舉。
路明鶴不明白。
在他看來這世界上也隻有親人以及愛人才會如此的無私付出,他從未與任何人戀愛過,而父母現如今都在帝國的主星上工作。
短時間內無法趕來。
至於幾個弟弟…在他們出現在自己麵前時,他應當可以一眼認出來才對,而不會像現在這般絞盡腦汁,卻也想不起對方是誰。
不對。
還有個弟弟。
因為去世的年紀實在是太小,以至於對方如果長大、五官也可能產生細微的變化,所以站在他麵前的話,他可能暫時認不出。
一想到這個情況。
路明鶴的目光驟然暗沉了幾分,他就好似是抓住了某根救命稻草般,目光在路馳歡的身上掠過,試圖從對方的身上找出點兩者的共同點。
如果歡歡還活著的話……
對方很有可能是這個樣子。
他喉結重重地滾動了幾下,心中不自覺地生出了幾分微薄的希冀,原本平穩的心跳也跟著急促了幾分,就好似是響亮的鼓點般。
讓人幾乎是無法忽視。
但是。
當初還是他親手將歡歡那具已然冰涼下來的身體放入棺材之中的,他的弟弟已然是沒有了唿吸,不會再睜開眼睛向他露出笑容。
也不會為了個冰淇淋而耍無賴地抓住他的衣角,然後奶聲奶氣地撒嬌叫他哥哥。
他清楚地知道——
無論他如何痛哭如何後悔,死去的人都不會再迴來了。
他的弟弟永遠地離開了他們。
所以。
他不可能再重新出現在這個世界上的,除非時光倒流,又或者是這個世界上當真有神跡存在。
但是。
他在宇宙之中尋找了這麼多年,也依舊沒有尋找到神跡的存在,亂七八糟的東西倒是找到了一大堆。
現如今不肯鬆口放棄…也僅僅隻是因為找迴歡歡的這個執念已然是他的深入骨髓以及五髒六腑,甚至支撐起了他的靈魂與體魄。
倘若抽走執念的話。
他估計也會成為一具沒有靈魂的軀殼,到最後如同行屍走肉般的活著,然後不知道什麼時候會流落到宇宙之中的哪個角落裏去。
冷酷的現實已然是如同一盆冷水般潑了下來。
讓他整個人冷靜了幾分。
不對。
自己不能試圖在其他人的身上尋找歡歡的影子。
這無論是對歡歡、還是對其他人都是件極為不公平的事情,如果歡歡知道的話,肯定會對他這個哥哥感覺到失望以及不滿的。
想到這裏。
路明鶴麵無表情地掐了掐掌心,試圖用疼痛讓自己清醒過來。
“長得還沒我高。”
他並沒有順水推舟地躲在路馳歡的身後。
這會兒垂下眼簾以後調試了下自己的武器,又是不緊不慢地走到他身旁站定,抬手替對方打掉糾纏而來的觸手以後才是再度開口:
“年紀似乎也比我小。”
“如果要讓你保護的話,我這幽靈星盜團的首領估計也不用當了,你還是顧著你自己吧。”
路馳歡烏溜溜的眼睛轉動了下,這會兒不太服氣地輕咬了下腮幫子,心裏的話險些脫口而出:
“你現在……”
你現在也不是幽靈星盜團的首領啊,首領是他路馳歡。
那什麼。
他哥已經被他篡位了。
隻不過他哥如果知道這件事情還不知道會是個什麼反應,現下他們尚且還沒有解決眼前的危機,所以倒不如先按下不提。
因此。
這話尚且還沒有說完,路馳歡已經乖巧地閉了嘴。
路明鶴聽見路馳歡的話以後挑了挑眉,他聽出了這年輕人話裏的欲言又止,那雙清正而又略顯成熟的眼睛在路馳歡的身上掃視了圈。
神色顯得有幾分莫名其妙。
“我現在什麼?”
路馳歡抓了抓自己烏黑細軟的發絲,然後幹巴巴地迴答道,“你現在還是專心戰鬥吧。”
“別分心了。”
路明鶴喉嚨發癢。
身體的不適感在此刻加強,因此他不由得捂住胸口嗆咳了幾聲,然後才是低低地迴答了句。
“嗯。”
兩人互相對視了眼以後,又是同時抄起武器向著那依舊還在發狂的粘液衝去,原本路明鶴已經做好了對方會拖後腿的準備。
卻是沒有想到這年輕人雖說看起來年紀小。
但實際上實力不俗。
不僅如此。
他們兩人配合相當的默契,僅僅隻需要心念一動、又或者是對方的一個眼神以及動作,就知道該如何出手,不知道的人估計還以為他們是認識了十幾年的老朋友。
路明鶴也很錯愕。
他從未想到自己會和個陌生人有如此強的默契。
有那麼一瞬間。
他感覺自己似乎與對方認識很久了,因為過於熟悉而導致雙方就如同彼此的左右手般。
心裏感覺…好奇怪。
路馳歡卻是並沒有在意這一點,他蹙起眉頭看向眼前被他們壓製的粘液,心想著如果再這麼繼續糾纏下去,他們的體力肯定會耗盡。
到時候。
這擁有寄生能力的粘液指不定要將他們拖死在這裏。
所以。
必須想個一勞永逸的方法才行。
路馳歡短暫沉思了片刻以後,又是不自覺地攥緊了手上的光刃。
片刻以後一個鋌而走險的想法逐漸在他的腦海之中成型,現如今他側頭看向身旁的路明鶴,“讓你的手下暫時撤出這巖洞。”
“我讓伊頓協助你們。”
路明鶴聽出眼前這個年輕人語氣不對,這會兒屈起手指輕叩了下自己的武器,頗有幾分穩重從容地開口道,“你打算做什麼。”
路馳歡向著路明鶴招了招手,示意他壓低身體靠過來。
然後。
又是壓低了自己的聲音小聲道,“我們待會兒…直接炸掉它。”
爆炸產生的熱浪足以令這粘液焚燒成灰燼,而這巖洞四通八達,一個洞口坍塌以後也依舊可以另找其他路,對他們的影響不大。
說著。
他又從自己的儲物環裏摸出了幾個紐扣狀的微型炸彈來,“待會兒我把這東西貼到那粘液的身上,壓製住它以後再直接引爆。”
“這粘液不知疲倦。”
“如果我們再這麼繼續與這粘液糾纏下去,隻會在最疲憊的時候、被它當做獵物寄生。”
路明鶴一時之間隻覺得這個計劃過於冒險。
但這年輕人的擔憂也不是全無道理,他垂下眼簾思忖了片刻以後,從對方的手中拿走了幾粒微型炸彈,然後冷靜地開口道:
“我和你一起。”
路馳歡抿了抿唇。
原本他是打算拒絕的,但是對上路明鶴那說一不二的目光以後,又是條件反射地挺直了自己的後背,然後緊張地咽了咽口水。
嗯。
這是屬於哥哥的威嚴。
猜到他哥不可能放他自己一個人去引爆微型炸彈。
他隻能抬頭仔細打量了下路明鶴現如今的身體狀態,確認他的體力以及精神力應當還能繼續撐下去以後,索性鬆口答應了下來。
“行。”
這會兒路馳歡與路明鶴分工合作,路馳歡負責將那粘液引入巖洞深處,路明鶴則是下令讓自己帶來的手下們陸陸續續向外撤出。
“伊頓!”
路馳歡見伊頓似乎想向自己所在的方位走來,於是連忙製止了他的行動,然後用力地揮了下自己的手,“你不用擔心我。”
“配合他們的行動就行。”
伊頓心核焦躁不安。
但他從未違抗過路馳歡的命令,現下也隻能聽從。
路明鶴與路馳歡一前一後地將粘液引入巖洞深處,他們敏捷而又靈活地在觸手的攻擊之下,將手中的微型炸彈貼到對方的身體上。
因為微型炸彈太小。
以至於那粘液似乎將其認成了不小心沾到的碎石,所以倒也沒有主動消化以及吞噬。
很快。
微型炸彈已經盡數貼到了粘液的身上,路馳歡將一把不常用的長刀從儲物環中取出,用盡全力投擲出去以後又將那粘液牢牢釘在了地上。
他眼明手快地抓住了路明鶴的手,打開手腕上的防護盾以後又是向外跑去,那聲音緊繃。
“跑!”
兩人跑出數十米遠以後迅速按下了手中的控製器。
隻聽見巨大的爆炸聲響起。
一時之間火光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