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不破壞絲繭的完整性。
路明鶴在絲繭上劃出了個小口子以後,便是幾分謹慎地將匕首插入其中,然後又是順著絲繭上打開的方向小心翼翼地向下割開。
一股難以言喻的味道瞬間在這個不大的空間裏彌漫開來。
不臭。
但也說不上好聞。
而與此同時,略顯粘稠的液體也從絲繭被打開的地方汩汩流淌下來,看起來就好似是披薩上被烤得金黃而又濃鬱的厚厚芝士般。
讓人忍不住想動手扯一下,看看能不能拉絲。
路馳歡扭頭看了看四周。
發現其他人麵上的表情要麼凝重、要麼則是露出幾分嫌棄,他頓時不好意思地撓了撓自己的臉頰,然後又輕摳了幾下自己袖口上的紐扣。
咳咳。
這種情況下他竟然還犯了饞。
他有罪。
在心裏做了個祈禱的手勢以後,路馳歡似乎是想到了什麼,又是懊惱地拍了拍自己的腦袋。
他低下頭。
在儲物環裏挑挑揀揀了半晌,才拿出了個空置的容器,這之後又幾步走到路明鶴身邊。
路明鶴輕瞥了他一眼。
他頓時露出個乖巧而又討好的笑意來,白皙的指尖則是小心地抓住對方的袖口,然後輕輕晃動了幾下,就好似在撒嬌般,“哥。”
路馳歡與路明鶴在同一個屋簷下生活了十幾年的時間。
整個世界上——
沒有誰能比他更了解路明鶴了。
以至於他清楚的知道路明鶴的弱點以及軟肋在什麼地方,也知道這個人最吃自己的哪一套。
他哄路明鶴的方法可以說是五花八門,甚至爐火純青。
這會兒。
他可憐巴巴地拉著路明鶴示弱的樣子就好似隻找不到家、因此急得喵喵叫的流浪小貓般。
任誰看了都會心軟。
路明鶴一看路馳歡這副樣子,心裏即便是有再大的火氣,這會兒都已然是消弭於無形。
算了。
他無奈地歎了口氣。
這會兒喉結滾動了幾下以後,垂在身側的手指也跟著輕輕抬了抬,片刻以後才是搭在路馳歡的腦袋上,然後故意用力地揉了揉。
“嗯。”
他低聲應答了句。
一得到路明鶴的應答,路馳歡立刻收起了臉上那副可憐巴巴的表情,看起來就好似是鬆了口氣般,那右手也跟著拍了拍胸口。
“嘿嘿。”
他忍不住笑出了聲。
仰頭看向路明鶴時那雙漂亮的杏核眼幹淨而又水潤,唇角的小酒窩也跟著若隱若現。
看起來很是討喜。
路馳歡向來是個陽光開朗的性子,現在哄好了路明鶴以後他得意得小尾巴都忍不住翹了起來。
因此又是控製不住自己內心吐槽的欲望,這會兒嘀嘀咕咕地小聲說道,“哥你是不知道,你冷下臉的時候簡直是太嚇人了。”
他這麼一說。
路明鶴不由得一怔。
他聽著路馳歡口中強調著的“太嚇人”這幾個字。
那向來穩重從容的眸光不由得顫了顫,神色看起來則是有幾分遲疑,似乎是忍不住想要照照鏡子、看看自己現在到底什麼樣子。
應該……
沒有那麼可怕吧。
自己剛才嚇到了歡歡嗎?
“抱歉。”
即便這件事情並不是他主觀意願上的錯誤,但路明鶴依舊是垂下眼簾,第一時間道了歉。
因為他很在意路馳歡,所以不想讓對方有任何不舒服的地方。
這會兒。
路明鶴輕輕捏了捏路馳歡的耳垂,他的眼眸好似一片靜謐幽深的湖水般,有種能讓人平心靜氣的魔力,這會兒他沉著又認真的開了口:
“不是故意嚇你的。”
路馳歡沒想到能從路明鶴這裏得到如此正經的迴答。
他強壓著忍不住想要翹起的唇角,手指扣住對方冰涼修長的手輕晃了幾下,那聲音聽起來輕鬆而又隨意,“沒關係啦。”
“剛才的那句話不過是隨口一說而已,而且……”
“誰叫你是我哥呢。”
在他這裏。
路明鶴永遠擁有豁免權。
更何況從前他即便是與路明鶴冷戰,最長的時間也不會超過一個小時,所以又怎麼會因為這種小事情,而非要與路明鶴斤斤計較呢。
說著。
他也沒忘記自己過來要做的事情,現在抽了點時間半蹲下身體,將那些從蟲繭之中湧出來的粘稠液體裝入了帶來的容器裏。
路明鶴注意力也被他的動作吸引了過去,眉頭不自覺地擰了擰。
“這是打算……”
他不明白路馳歡這麼做的理由。
路馳歡伸出手戳了下眼前這隻白色的絲繭,發現觸感柔滑而又略帶幾分韌性,似乎並沒有他所想象的那麼綿軟而又脆弱。
聽見路明鶴的話以後。
他又是托著自己的下巴解釋道,“蟲族的嗅覺比較靈敏,我擔心這絲繭沒辦法完全隔離我們的氣味,所以就打算把這液體收集起來。”
“一旦情況有什麼不對的話。”
“可以把這液體往身上抹點兒,如此一來的話這液體的味道就會蓋住我們身上的味道。”
“也算是以防萬一吧。”
路明鶴盯著那容器之中裝著的粘稠液體,一想到待會兒他可能要將這東西抹到自己的臉上以及手上,那唿吸就不由得慢了半拍。
倒也不是有什麼潔癖。
在創立幽靈星盜團之前,他連死人堆都躺過。
隻是一想到。
這東西其實是絲繭之中某種昆蟲的生物組織液化而來的,因此如果換個方向思考下的話,這幾乎是與屍水沒有什麼區別。
而把類似於屍水的東西塗抹到自己的身上…這聽著就讓人有點不太適應,最起碼……
路明鶴有點接受不來。
路馳歡抬頭時看著路明鶴繃緊的唇角以及後退小半步的動作,頓時頗有幾分忍俊不禁。
他拍了拍路明鶴的肩膀。
“這僅僅隻是為了防止萬一而已,說不定之後用不上呢,哥你也不用這麼嫌棄這東西。”
他們正說著話。
那蟲繭之中的粘稠液體已然是倒了一大半左右。
“可以了。”
路明鶴注意到以後便是停了手,他屈起手指以後叩擊了下麵前的這隻白色絲繭,然後又是估算了下重量以及絲繭目前的狀態。
“倒這麼多正正好。”
剩下的粘稠液體既可以幫忙掩蓋住他們身上的氣味,而且也可以保持絲繭原本的形態不變,不讓蟲族發現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來。
“接下來——”
“我們就來商量下到底誰鑽入絲繭之中潛入蟲巢吧。”
路明鶴平靜地開口道。
雖說他口中說的是商量,但是語氣聽起來卻是有幾分斬釘截鐵,好似早已經準備好了答案。
現在隻是想要順水推舟地將答案說出口、並且獲得大家的認同而已。
這話一出。
路明鶴帶來的幽靈星盜團精銳紛紛開口響應,“首領讓我去吧,我的實力還不錯,肯定會把這件事情完成得漂漂亮亮的!”
“得了吧。”
“首領你可千萬別聽他的,他這人膽子小得很。”
“先前不過是看了部恐怖電影而已,結果晚上竟然不敢自己去上廁所,硬生生把我們這幾個室友給強行叫醒,萬一那蟲母太可怕的話,指不定他要嚇得尿褲子呢。”
“不是說好了不提這茬麼!”
“首領讓我來!”
“我可不怕什麼蟲族又或者蟲母的,直接幹就完事兒了……”
“就你這個粗心的馬大哈,讓你去的話,蟲洞的核放在你眼前、你估計都找不到,不僅如此你指不定還會把爆炸裝置給裝錯地方!”
一群人吵吵嚷嚷。
雙方甚至爭執得麵紅耳赤,半晌都沒得出個結果來。
也幸虧打開了保護罩,否則就他們現在這抬高了聲音吵架的架勢,指不定能把蟲族吸引來。
路明鶴任由他們吵。
片刻以後才是釋放出自己的精神力,頗有幾分強硬地打斷了他們之間的爭論,待到眾人安靜下來以後,他又是慢慢吐出幾個字來。
“我去。”
這話頓時就如同一滴冷水濺入了油鍋裏麵般。
場麵安靜了一瞬間。
然後又是如同炸了鍋般亂了起來,幽靈星盜團的精銳們你一言我一語的,讓人幾乎聽不清在說什麼。
“首領您何必出手呢,這件事情交給我們處理就可以了!”
“我們原本就是為了協助您而來,要是現下什麼也不做的話,豈不是毫無用武之地麼。”
“對啊。”
“萬一您潛入蟲巢之中發生什麼意外的話,咱們幽靈星盜團豈不是群龍無首,基地那裏還需要您重新去主持大局呢,希望您再考慮一下……”
“首領!”
“首領你千萬不要衝動!”
路明鶴即便是性子沉穩從容,但現在聽見自己手下們的話,隻覺得有八百隻鴨子在耳邊嘎嘎叫,吵得他的太陽穴酸脹而又刺痛。
他抬手捏了捏鼻梁。
“安靜。”
這聲音聽起來似乎並不大,但是路明鶴帶來的那批精銳們卻是如同受到某種威脅的動物,後背微微發涼的同時神色也跟著一凜。
他們立刻閉上了嘴。
一時之間幾乎是鴉雀無聲。
路明鶴居高臨下地掃了他們一眼,然後用那沉穩的聲音將自己的理由娓娓道來,“目前這個蟲洞的核尚且還不知道在蟲巢的哪一處地方。”
“因此。”
“等潛入蟲巢免不了一番搜索。”
“負責安置爆炸裝置的人實力、心細以及臨時應變能力幾乎是缺一不可,外加上這件事情關乎著幽靈星盜團之後的未來,幾乎是容不得任何的閃失,你們想必心裏也明白——”
“自己到底適不適合潛入蟲巢,能不能將這件事情妥當完成。”
這話一出。
幽靈星盜團的精銳成員們羞愧難當地低下了頭。
雖說他們有點不服氣。
但是不得不說首領的話並沒有說出,他們無論是心性又或者實力,都無法承擔這件至關重要的大事,勉強接下來的話……
肯定會搞砸的。
“更何況我身為幽靈星盜團的首領,在這種關鍵時刻自然要主動站出來挑大梁,難不成我什麼也不做,任由你們去送死麼。”
路明鶴擰了下眉頭。
幽靈星盜團是他一手創立起來的,他平日裏享受了首領這個身份帶來的權力,那現如今自然也應該堂堂正正地承擔起義務來。
要是因為膽怯而眼睜睜地把自己的手下送去送死。
他倒不如別幹了。
路明鶴說出這句話時並沒有多加思考,甚至語氣聽起來也並不嚴肅,甚至還有幾分輕描淡寫。
然而。
幽靈星盜團的精銳們內心卻是被這句話給觸動了。
他們被感動得幾乎是一塌糊塗,這會兒欲言又止地看向路明鶴,似乎還打算再說點什麼,但路明鶴簡簡單單兩句話讓他們閉了嘴。
“行了。”
“這件事情就這麼定了。”
說完以後他又是簡短地商議了之後的事情,比如等他進入蟲巢以後隊伍剩下的成員就在這裏等他信號,一旦信號亮起以後就立刻撤出蟲洞,無論發生什麼都不要猶豫。
把所有人安置好以後。
他又抬頭看向站在身旁的路馳歡,“歡歡。”
“我們去那邊聊。”
他們要說的話不太方便讓幽靈星盜團的精銳們聽見。
路馳歡重重的抿了抿唇瓣。
這會兒抬頭看向路明鶴時那雙漂亮的杏核眼裏帶著幾分複雜的情緒,他雖說一聲不吭的點了點頭,然後跟在路明鶴的身後到了角落。
隻不過尚且不等路明鶴開口,他就頗有幾分急切地說道:
“哥。”
“讓我去蟲巢吧。”
“我的實力你也是知道的,而且我這裏還有世……”
這話還沒說完。
就被路明鶴頗有幾分冷硬地打斷了,“絕對不可以。”
“歡歡。”
“你沒有從赤琥那裏拿傳送裝置吧,且不說你進入蟲巢以後可能會遇見很多危險,有可能會受傷,也有可能會死亡。”
“就說你即便是找到了蟲洞的核、並且還將爆炸裝置安裝好,那麼你要用什麼樣的方法逃出去呢。”
“你逃不走的。”
說到這裏他輕輕歎了口氣。
然後又將自己的傳送裝置塞到了路馳歡冰涼的掌心裏,那低沉的聲音此時聽起來好似有默默的溫情在無聲流淌,“我隻想你好好活著。”“乖乖聽話。”
“等我發來了信號以後你就用這傳送裝置跟著我的手下們一起離開,如果你喜歡並且願意的話,幽靈星盜團以後你可以接手……”
他並不是什麼話多的人。
但是現在絮絮叨叨的說了一些幾乎是雞毛蒜皮的小事,聽起來就好似是在交代遺言般。
沒錯。
就是遺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