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外麵油畫上的那個人!”
路馳歡幾乎沒怎麼思考,便是將這句話脫口而出。
他仔細打量著眼前的罩袍人,試圖從對方的身上再看出點什麼來,那骨節分明的手指則是輕輕叩了叩下巴,然後才是開口說道:
“也就是說——”
“你是這座宮殿的主人,如果我沒看錯的話,那張油畫上坐在你身旁、與你戴著同款銀色戒指的男人…應該是你丈夫吧。”
那罩袍人身體僵硬。
好似被“丈夫”這兩個頗有幾分直白的字給嗆咳了下。
原本他不打算承認的,但是對上路馳歡那雙烏黑執拗的雙眸以後,心想著這事兒估計是瞞不過去了,因此這會兒頗有幾分生硬地迴答道。
“不是丈夫。”
“我才是他的丈夫。”
這話聽著像是在證明自己的家庭地位般,帶著幾分咬牙切齒。
“好吧。”
路馳歡同情地看了對方一眼,倒也沒有反駁什麼不好聽的話,隻不過那張白皙漂亮的臉蛋上似乎寫滿了“你高興就好”這幾個字。
“那你老婆呢。”
他從善如流地換了稱唿。
這會兒歪著頭左右看了看,鴉羽般濃密的睫毛微微顫抖了幾下,目光裏帶著幾分困惑,“他去什麼地方了,怎麼不在這裏。”
從油畫上兩人略顯親昵的坐姿來看,他們的感情應當挺不錯的。
按理說。
應當會時刻黏在一起才對。
罩袍人原本被路馳歡麵上的表情氣得深吸了口氣。
然而聽見這話以後整個人卻是安靜了下來,他就好似掀不起任何波瀾的湖麵般,帶著幾分如同死水般的平靜,那聲音依舊低啞。
“知道太多對你沒好處。”
路馳歡聞言蹙了蹙眉頭,他不喜歡對方這打啞謎的態度,原本還打算再說點什麼,卻是見那罩袍人冷不丁的出了手,一掌拍向他的胸前。
“迴去吧。”
“這裏不是你久待的地方。”
路馳歡不知不覺間已然是被眼前這罩袍人溫和的態度所迷惑。
因此他壓根就沒有想到對方會突然出手,現下猝不及防之下被一掌拍中,整個人驟然向後倒去。
他茫然地睜大了眼睛。
尚且沒明白兩句話是什麼意思,就見自己身後空間似乎發生了一定的扭曲,刺耳的“滋滋”聲響起以後,一個黑漆漆的大洞突然形成。
因為形成的速度實在太快。
以至於路馳歡僅僅還沒來得及做出其他的反應。
整個人就倒摔了進去。
“你……”
強烈的失重感向他襲來,以至於他的心裏不可避免地生出了幾分緊張以及慌亂,他向著洞口的方向伸出了手,企圖想要抓住點什麼。
然而洞口已然越縮越小。
他看見那罩袍人站在黑洞前目光複雜地盯了他半晌。
那薄紅柔軟的兩片唇用力地抿了抿,之後才是用輕描淡寫地語氣開口道,“不要緊張。”
“它會送你迴到幽靈星盜團的基地的,你很快就可以與你的親人朋友團聚,所以不要害怕。”
這聲音聽著就好似長輩正在對著不聽話的小輩循循善誘般。
路馳歡一怔。
他心裏泛起了幾分古怪的感覺。
尚且還沒有等他弄明白這古怪感到底是什麼,那不斷縮小的洞口已然是消失不見,黑暗鋪天蓋地地吞噬了他,讓他幾乎看不清四周。
隻能感覺自己在不斷地下沉。
下沉。
而罩袍人看見路馳歡消失在主廳中以後又是微不可察地鬆了口氣,他低下頭,用那略顯蒼白的手輕撫了下水晶棺,唇角反而向上翹了翹,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笑容來。
他不知道在對誰說話。
看起來又更像是在自言自語,聲音放得很輕。
“自從與那一位做了交易、答應對方來到這個支線世界開始,我就知道總有一天會與他碰麵…不過我以前怎麼就沒發現…這個時候的…他這麼毛毛躁躁的。”
說到這裏。
他的目光又是從水晶棺裏其他人的麵容上依次滑過,那眼眸裏帶著幾分枯寂以及悵然。
“再等等吧。”
“很快我們就能再見麵了,希望你們不會怪我動作太慢……”
說著說著。
他好似是感覺到了幾分疲倦。
現下走到水晶棺前坐下,整個人頗有幾分放鬆地將身體趴在上麵,那臉頰觸碰到棺蓋以後他不僅不覺得涼,反而還有幾分安心。
緊接著。
罩袍人又是不自覺地用臉頰在棺蓋上輕蹭了幾下,唇色略有幾分泛白,看起來就好似隻無家可歸的小動物般,嘴裏嘟囔著說道:
“再等等我。”
“隻要任務完成我們就可以再見麵了,所以再等等我……”
偌大的銀白色宮殿空蕩蕩的,唯獨隻有罩袍人那低啞的聲音在迴響,聽起來格外的孤寂。
.
而與此同時。
路明鶴以及幽靈星盜團的一幹精銳成員也傳送迴了基地。
他們還有點不大適應長距離傳送,因此等到雙腳終於落地以後,基本上有一個算一個都頭暈眼花,踉踉蹌蹌地差點摔坐在地上。
更有反應比較嚴重的人…直接找個角落嘔吐去了。
因為路明鶴以及帶去的手下現如今失去信號以後生死不明,外加上實在是擔心路馳歡的安危。
因此赤琥這幾日的時間裏一直不分晝夜地在基地的控製室裏監控著蟲洞那邊的情況,他基本上都沒有睡過好覺,兩隻眼睛裏都是紅血絲。
這會兒他打了個哈欠。
眼皮子止不住地打架,因此又不得不往自己的嘴裏灌了口苦澀的咖啡提了提神。
隻不過還沒等他把咖啡咽下肚,就見控製臺突然閃爍起了刺目而又格外顯眼的紅光。
幽靈那飄忽不定的聲音響了起來,“最新情況。”
“蟲洞消失不見了。”
說著它又是將自己觀測到的幾張照片上傳到了光屏上。
隻見原本出現蟲洞的地方隻剩下了一片浩瀚無垠的宇宙以及堪稱美麗的星海,好似那蟲洞從未出現過,所有的一切都隻是他們短暫的幻覺而已。
赤琥眼睛瞪大。
因為過於激動以至於整個人不自覺地嗆咳了幾下。
好半晌才止住。
他抽出幾張餐巾紙抹了抹自己下巴上沾到的咖啡漬。
頗有幾分無奈地開口道,“幽靈,以後這麼重要的事情能不能不要在我喝東西的時候說。”
“剛才差點沒把我給嗆死。”
不過。
既然蟲洞消失。
那麼幽靈星盜團管轄區即將麵臨的風險也隨之解除。
這對於幽靈星盜團來說是件天大的喜事,所以赤琥也沒有再和幽靈繼續計較什麼,這會兒麵上反而是流露出幾分興奮的笑容來。
他伸出右手也跟著捶了下桌麵,“肯定是首領他們的計劃成功了,按理說他們現在應當使用傳送裝置迴來了吧,怎麼還沒見到人呢。”
“嘖。”
“一提到傳送裝置我總覺得自己似乎是忘記什麼了。”
“隻是怎麼想都想不起來。”
赤琥喃喃自語。
他在口中將傳送裝置這幾個字翻來覆去地咀嚼了幾遍以後,腦海之中電光火石般的閃過了什麼。
以至於他瞬間坐直了身體。
冷汗順著額角淌落了下來,臉色也煞白無比,“我忘記了讓新首領帶上傳送裝置進入蟲洞…當時基地裏實在是太亂了,我一時之間忙昏了頭,所以竟然沒想起這件事情……”
“完了!”
“這迴真的要完了!”
沒有傳送裝置的話,新首領又要如何從蟲洞裏麵逃出來呢。
現如今蟲洞已經消失。
他們即便是想趕去把人撈出來也來不及了。
赤琥用腦子撞了撞控製臺的桌麵,內心頓時愧疚不已,好似有數不清的小蟲子在啃食他的心髒般,讓他說不出來的難受。
“我怎麼會這麼蠢,這種重要的事情也能忘……”
路馳歡為他們解決了入侵幽靈星盜團的王蟲。
而且此次前往蟲洞也是為了救出他們幽靈星盜團的前首領以及精銳成員,對方不求迴報地幫助他們,眼下卻是要因為自己的疏忽而陷入危險之中,這叫他如何不愧疚自責。
“有動靜。”
幽靈似乎也沒有想到這件事情,因此它安靜了片刻,但很快它似乎察覺到了什麼細微的波動,因此又用那陰沉沉的聲音繼續道:
“有東西到了基地外。”
說著。
它就調出了幽靈星盜團基地外安裝的攝像頭,很快監控畫麵就出現在了眼前的光屏上。
赤琥一聽。
擔心是有蟲族的漏網之魚前來進攻,因而又是急忙抬頭看去。
等到看清了上麵的畫麵以後,他的唇角不自覺地抽動了下,原本僵直的身體放鬆了幾分,繼而又是露出了抹欣慰而又喜出望外的笑容來。
“迴來啊。”
“迴來了就好。”
不等幽靈再說點什麼,他已然是迅速起身向幽靈星盜團的基地外跑去,似乎是心急得厲害。
正因為如此。
幽靈星盜團的精銳們一到基地外,就看見了匆匆趕過來的赤琥,他們的麵上也跟著一喜。
這幾日在蟲洞之中積累的疲倦以及恐懼頃刻之間消散了,到現在隻剩下激動與亢奮。
“副首領!”
“我們迴來了。”
赤琥快步走到他們的麵前拍了拍他們的肩膀,繼而迫不及待地向他們分享了蟲洞已經消失的好消息,“蟲洞消失了,你們幹得不錯!”
星盜們心中一喜。
這會兒你一言我一語地說起話來,似乎也沒想到計劃竟然進行的如此順利,倒是為首的星盜並不貪功,搖了搖頭以後才是解釋道:
“我們其實沒做什麼。”
“這一切還要多虧了新首領,他所付出的貢獻是最大的。”
實際上。
赤琥早就在找路馳歡的蹤跡了,現在他的目光在隊伍裏轉了圈,不僅沒有看見路馳歡,反而還看見了正昏迷不醒的路明鶴。
一時之間。
他心裏又是冒出了幾分不太好的預感來。
他咽了咽口水。
這會兒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開口詢問具體情況。
但是連赤琥自己都沒有察覺到、他的聲音竟然正在顫抖,“新首領呢,他沒有跟著你們一同出來麼,難不成是出了什麼意外……”
“還有前首領現在為什麼會昏迷,有人故意傷了他?”
頓時。
原本正在說話的星盜們突然閉上了嘴,他們互相對視了幾眼以後,才是由為首的那個星盜將事情的經曆敘述了遍,“…當時我們靠近蟲巢以後,發現裏麵的蟲族數量上占有極大優勢,如果正麵硬拚的話可能沒有勝算。”
“於是。”
“新首領想出了個辦法…那就是剖開蟲母的食物並且藏身於其中,由蟲族將其帶入蟲母所在的孕育室,找到蟲洞的核以後再安裝爆炸裝置。”
“如此一來的話。”
“可以避免與蟲族的正麵衝突,引爆蟲洞的可行性也會增大。”
“新首領與前首領都爭搶著想潛入蟲巢,他們彼此之間起了爭執甚至誰也說服不了誰,所以新首領先下手為強,趁前首領不注意的時候給他注射了一定劑量的昏睡藥劑。”
“算起來到現在為止應該也過了兩三個小時左右的時間,前首領他應該快要醒過來了。”
說到這裏。
為首的星盜又是停頓了下,他長長地吐出了口氣,“至於新首領他…進入蟲洞以後我們就與他斷了聯係,所以也不知道他現在……”
剩下的話他沒說完。
但是在場的所有星盜基本上都心知肚明,新首領恐怕是兇多吉少。
一瞬間。
赤琥簡直是如遭雷劈。
尚且還不等他再說點什麼,就見原本正在昏睡的路明鶴睫毛輕輕動了動,似乎是藥劑的作用正在消退,又有可能是他自己的意誌力過於頑強,以至於他慢慢地清醒了過來。
在看見圍在自己四周的星盜們以及赤琥那關切的目光時,路明鶴的眼神還有一瞬間地不太清醒。
但是很快。
他又想起了自己昏睡之前所發生的一切,包括但不限於路馳歡打算主動前往蟲巢、以及給他注射了類似於昏睡藥劑的東西。
頓時。
路明鶴的眼神一變。
麵色看起來也陰沉得好似要滴出水來般,略有幾分可怕。
一旁圍著的星盜們原本正要說上幾句話,然而感覺到路明鶴身上散發出來的冷意以後幾乎是大氣都不敢出上一聲,這會兒連忙搓著手臂後退了幾步,如同受驚的鵪鶉般。
首領……
現在看起來好恐怖。
路明鶴一言不發地站直了身體,然後悶著頭向前走。
待到召喚出自己的機甲以後他就要上去,然而卻是被赤琥抓住了手臂,赤琥雖說略有幾分不忍但依舊選擇實話實說,“首領。”
“已經晚了。”
他的聲音裏帶著幾分壓抑的哽咽以及自責,“現如今蟲洞已經關閉,即便想進去也找不到入口…現在所有的一切都已經晚了。”
路明鶴的眼神有一瞬間的空茫,麵上也沒有了血色。
“晚了我也要去。”
很快。
他又輕聲迴答道。
那腦海之中似乎有根緊繃的弦正在極力阻止他失去理智以及控製,但很明顯那根弦已然是在斷裂的邊緣了,“我一定要把他帶迴來。”
路明鶴的聲音很冷。
不複平日裏的沉穩從容,聽起來甚至帶著幾分若有若無的偏執。
“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