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且不等路馳歡想出什麼辦法來,就見不遠處的坎貝爾·迪昂在水龍卷的巨大吸力下、如同被吹鼓起的破布袋子般在空中左搖右晃。
被席卷上來的海水瞬間如同暴雨般兜頭澆落了下來。
他那油膩的半長發(fā)被淋濕了大半,現(xiàn)在狼狽地貼在臉上以及脖頸上,而那濕透的衣服就好似吸飽了水的海綿般,整個人幾乎是睜不開眼睛。
但即便如此。
他這會兒依舊是不自覺地伸出手、在空中胡亂摸了幾下,似乎想要將那印章?lián)频绞盅Y。
也不知道是不是坎貝爾·迪昂的運氣足夠好。
有好幾迴。
他的手指都與空中漂浮著的印章險之又險地擦過,這中間僅僅隻距離一兩厘米而已。
就在路馳歡在心裏偷偷詛咒著坎貝爾·迪昂。
祈禱著印章與他失之交臂時。
卻是見對方好似下定了某種決心般,此時抬手狠狠抹了一把濕淋淋的臉頰,睜開眼睛以後又是將身後的飛行裝置功率調到最大,然後頗有幾分孤注一擲地向前一躍。
他伸手用力一抓。
那目光看起來陰狠而又堅決,好似是決定不成功便成仁。
下一刻——
他倒真是穩(wěn)穩(wěn)當當?shù)貙⒛怯≌伦サ搅俗约旱氖种小?br />
“哈哈。”
坎貝爾·迪昂欣喜若狂。
他頗有幾分猖獗而又得意地大笑了起來,胸口也跟著劇烈的起伏,好似要將剛才計劃被破壞所帶來的鬱悶以及不悅全部都發(fā)泄出去:
“最終這東西還是落在了我的手裏,雖說它裏麵所蘊含的力量我尚且還沒有完全探究明白,但隻要有這東西在…我東山再起也不過隻是個時間問題而已。”
“你能阻攔得了我一時,難不成還能阻攔我一輩子麼。”
“我總能找到機會的。”
等到笑完以後又是輕蔑地瞥了路馳歡一眼。
原本還打算再說點什麼。
卻是聽見一陣刺耳的“噗嗤”聲傳來,那聲音聽起來就如同利刃穿過什麼東西所發(fā)出的聲響。
他怔了怔。
隻覺得胸口處似乎有劇烈的痛楚傳來,讓他唿吸不暢。
等等。
這是怎麼迴事?
坎貝爾·迪昂慢慢地低下頭,就見自己心髒的位置有雪亮的刀尖穿透,竟是有人神不知鬼不覺地來到了他的身後,對他動了手。
然而他竟是完全沒有察覺。
他難以置信地扭過頭,那兇手的麵容便是徹徹底底地倒映在了他的眼底,“是、是你。”
顯然對方是他認識的人,這個認知令他怒火攻心的同時又是捂住胸口劇烈地嗆咳了幾下。
血沫順著嘴角滑下。
“…為、為什麼……”
偷襲他的人輕描淡寫地將匕首抽了迴來,聽見這話以後那張略顯蒼白的麵容上卻是露出個極為淺淡柔和的笑意來,好似脾氣很好。
也沒有什麼攻擊力般。
然而。
他那蒼翠欲滴的眼眸裏卻是陰暗而又幽深,纏著粘稠的惡意,讓人不自覺地聯(lián)想到了蟄伏在竹林間、隨時會咬上其他人一口的竹葉青。
還是毒性很大的那種。
“為什麼?”
“自然是因為你辦事不利,對於我們來說已經(jīng)沒有任何價值了。”
說著。
他甩了甩刀尖上的血跡,露出了副嫌惡的姿態(tài)來。
“我們一開始交易的條件是,我們告訴你如何使用這塊印章裏的能量,你則是將神級機甲金烏哄騙到這裏,在宇宙中製造混亂。”
混亂。
是他們的神汲取力量的源泉。
“但是你剛才的表現(xiàn)太讓我們失望了,不僅讓金烏從你的手下逃脫,而且差點還將印章弄丟,這讓我忍不住開始懷疑自我,當初為什麼要找上你來當合作的對象。”
“總之。”
“你現(xiàn)在被淘汰了。”
坎貝爾·迪昂聽見這話以後目光裏流露出幾分絕望之色來。
雖說他知道眼前的人來曆非凡,自己與他們合作也不過是與虎謀皮而已,但他怎麼也沒有想到,懸在頭頂?shù)腻幍堵湎碌乃俣染故侨绱酥臁?br />
“不…神使……”
他艱難地吞咽了下從喉嚨處上湧的血沫,然後極力為自己爭取著機會,“求你再、再給我一次…這次隻是有、有人故意作祟……”
這話沒有說完。
他眼前站著的神使就嗤笑了聲,那唇角的笑容溫柔如水。
然而說出口的話卻是帶著催命般的惡意以及刻薄,“我從來不會給蠢貨第二次的機會。”
說著他又是向著身後穿著黑色罩袍的兩人抬了抬下頜,示意他們動手將印章取迴來。
他自己不樂意碰坎貝爾·迪昂。
嫌髒。
那穿著黑色罩袍的手下認命般的上前,將坎貝爾·迪昂手中緊緊握著的那枚印章?lián)噶顺鰜怼?br />
坎貝爾·迪昂此時已然是出氣多進氣少了。
因此他壓根就沒有力氣阻止這兩個罩袍人將印章從他手中取走,在他心如死灰的目光下,他整個人已然是被人重重向外一推。
一瞬間。
就被那水龍卷被卷到不知道何處去了,用腳趾頭想也知道,他最後的結局逃不脫一個死字。
“好了。”
“讓我再來看看,到底是誰破壞了我們的計劃。”
他低下頭來。
倒是遠遠地與路馳歡對上了目光,那翠綠色的眼瞳不自覺地睜大了幾分,麵上的表情也跟著凝固了片刻,好似卡了殼般。
路馳歡也看清了對方的臉。
是阿淮。
先前阿淮意圖放下爆炸易燃物、用以要挾周執(zhí)交出平安扣的計劃被他破壞以後,他之後就再也沒有見過阿淮了,沒想到對方會出現(xiàn)在這裏。
看來坎貝爾·迪昂是動用印章裏的力量,應當也是他教的。
雙方互相對視了幾眼。
倒是阿淮率先迴過神來,他親昵而又溫柔地向著路馳歡打了個招唿,翠綠色眼眸中的情緒卻是讓人看不太清晰,“路星哥哥。”
“不對。”
“應該叫你歡歡才是,沒想到我們在這種情況下又是見麵了,看來我們真是很有緣呢。”
“周執(zhí)呢。”
“他不是看你看得就好似眼珠子似的麼,為什麼這迴沒有陪在你的身邊,先前我早說周執(zhí)不靠譜,讓歡歡你跟著我走。”
“可你就是不聽。”
他逮著機會就在路馳歡的麵上開始上眼藥。
那尾音不自覺的拖長了幾分,帶著一點明顯的笑意,好似當真是在情真意切地勸著路馳歡般。
路馳歡扯了扯唇角。
一時之間心中略有幾分無語。
不得不說宇宙之中那個所謂的神洗腦能力可謂是一流。
竟然讓曾經(jīng)親密無間的兩兄弟成了現(xiàn)如今這副兵刃相見的樣子,在他們彼此的口中,對方好似都是不可提起的禁忌,一旦提到對方,說出口的話都會變成傷人的利刃。
或許一開始。
阿淮是為了保護他們的家、以及父母兄弟才是離開療養(yǎng)院的。
但是事情的發(fā)生並不以他們的意誌為轉移,即便阿淮可以預示到未來,卻是猜不透自己的命運。
現(xiàn)如今。
一切都已經(jīng)迴不去了。
想到這裏路馳歡心下歎息,但阿淮終歸是站到了他敵人的那邊,自己也不要有什麼多餘的心軟才是,否則的話這隻會是害人害己。
因此。
他又是語氣生硬地迴答道,“周執(zhí)陪不陪在我身邊,與你又有什麼關係,這是我與周執(zhí)之間的事情,你不必在這裏挑撥離間。”
這話一出。
立刻便是激怒了站在不遠處的阿淮,他那翠綠色的眼眸陰暗了一瞬間,如同泥淖般的惡意湧現(xiàn)了出來,蒼白的麵容也浮現(xiàn)出一抹病態(tài)般的潮紅來,“路星哥哥。”
“你可真是不聽話。”
他叫著他們之前在沙漠中遷徙時彼此的稱唿,語調裏帶著一點親昵,也不知道是不是在迴味著從前,“你總是知道該怎麼讓我不高興。”
“本來我還想向你搭一把手,把你從這水龍卷下救出來。”
“現(xiàn)在。”
“我估計得仔細思考下了。”
路馳歡聽見這話故意挑了挑眉頭,“如果是周執(zhí)在這裏的話,他可不會說出這番話來。”
阿淮一噎。
心口好似被蜜蜂蟄了下般,有種說不上來的刺痛。
他磨了磨自己的後槽牙。
目光落在路馳歡那淋了雨水以後依舊如同白玉般光滑的臉頰上,現(xiàn)在倒是忍不住想咬上對方一口,讓他把方才的話給重新收迴去。
隻不過。
他向來善於偽裝自己。
因此現(xiàn)在迅速收斂起了自己的怒意,反而是抿了抿略顯蒼白的唇,神色脆弱之中又帶著幾分可憐,“周執(zhí)自然是無所畏懼。”
“他什麼都有了。”
“可我與他不同。”
阿淮的聲音聽起來很輕,好似霧般風一吹就散了。
“現(xiàn)如今僅僅隻是個寄人籬下的神使而已,想要救下路星哥哥你的話,就得強行違抗神明的命令,這之後指不定會受傷、死亡。”
“所以你難不成還不許我討要些便利,說幾句氣話麼。”
僅僅幾句話。
他就把自己的身不由己以及言不由衷給點了出來,若是外人看見這一幕的話,指不定還要反過來指責路馳歡實在是鐵麵無情呢。
“神使。”
站在阿淮身旁的其中一個罩袍人在看見路馳歡以及金烏以後,久遠的記憶以及畫麵又是浮現(xiàn)在腦海中,他頓時渾身僵硬得如同石頭般。
像是某種恐懼癥發(fā)作,以至於他不得不伸出一隻手抓緊了自己的胸口,然後大口大口唿吸著。
雖說。
自從他從黑暗之中蘇醒以後就有預料到,自己接下來的日子絕對不會太平,他極有可能會看見困擾著他的夢魘、以及夢魘之中那幾個讓他日日不得安睡的人物。
但他沒想到的是見麵竟然這麼快,這麼的頻繁。
上一迴他也看見了路馳歡。
隻不過當時急著把那平安扣帶走,所以僅僅隻是匆匆一瞥,現(xiàn)在他垂下眼簾仔細打量了下路馳歡,見他細皮嫩肉,雙眸清亮。
一看就知道沒怎麼吃過苦。
他心中的嫉妒以及惱恨一剎那又是翻湧了上來。
從前他模仿過路馳歡,學習著他的言行舉止以及各種小動作,祈禱著能騙過其他人的眼睛。
但是每一次都會以失敗告終,好似他的命運隻有死亡般。
這讓他不明白。
自己與路馳歡到底有什麼不同,為何其他人對路馳歡視若珍寶,對自己卻是棄之如敝履。
那些人想要個乖巧的弟弟。
他還他們一個。
也不知道他們是為什麼不滿意,反而還要遷怒於他。
“神使。”
這罩袍人主動向著阿淮進言道,“您若是想救他的話,不如將他身旁的機甲一同救下來、並且?guī)м捝竦钪校覆欢ň蜕窦墮C甲對於神來說另有用處,神若是一高興……”
“說不定會覺得神使您是將功贖罪,到時候也會放過他。”
阿淮翠綠色的眼眸輕輕眨動了幾下,看向這罩袍人的目光顯得意味深長,他屈指輕叩了下自己的手臂,笑容溫柔而又脆弱。
好似依舊是當初在沙漠之中那個弱不禁風的盲眼少年般。
他故意開口說道,“你這話…倒是有點道理。”
似乎是擔心阿淮當真是聽從了這人的話,另外個罩袍人刻意壓低了嗓音冷冰冰地開口說道,“路馳歡與這神級機甲感情深厚。”
“你卻是當著路馳歡的麵攛掇神使、讓他將這神級機甲送給神,這是要讓路馳歡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朋友陷入險境,卻是無力反抗。”
“你這是在——”
“誅他的心。”
自己的小心思驟然被拆穿,那罩袍人臉色青了又白。
他下意識地抬頭看了眼阿淮的臉色,然後才是頗有幾分色厲內荏地開口道,“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我隻是想為神使以及神排憂解難而已,所做的一切並沒有任何私心。”
“倒是你。”
“你到底是站在哪一邊兒的,難不成你是想背叛神使麼!”
對麵的罩袍人自然也不會任由他汙蔑自己,因此現(xiàn)在當即便是反唇相譏,“真是好大一頂帽子扣了下來,我是神選中以後才來到這個世界的人,我的品行神比你更清楚。”
“容不得你在這裏胡亂猜測。”
阿淮看著眼前這亂成一鍋粥的場景,那雙綠色的眼瞳裏閃過了一抹粘稠的惡意與玩味。
有趣。
真是太有趣了。自己以前怎麼沒有發(fā)現(xiàn)神派給自己的兩個幫手各懷小心思呢。
就在他們這邊吵起來、並沒有注意到自己的時候,路馳歡已然是收緊了自己冰冷的手指,然後將小機器人費勁地掛在了金烏的身上。
因為淋了太久的海水。
以至於他渾身上下沒有丁點的熱乎氣,那唇色看起來也略顯蒼白,說話的聲音裏帶著細微的輕顫,“這是裝有你那幾個同伴的儲物環(huán),裏麵被我放入了通訊器以及能量塊。”
“你收好。”
“待會兒我把你和金烏送出去以後,你千萬要抓緊他、不要被甩下來,等你們平安抵達某個地方以後,立刻向機械城求助。”
“讓它們來接你。”
“不要耽擱。”
他心裏清楚的知道、並沒有什麼萬全之策,若是在這裏僵持太久的話,他遲早會因為脫力而鬆開手,繼而與金烏它們一同被卷入水龍卷中。
而阿淮他們是覬覦神級機甲的豺狼,自己並不能與它們合作。
所以現(xiàn)在不如狠下心來。
孤注一擲。
無論如何世界意識還需要靠自己搜集能量,肯定不會讓他死的。
路馳歡在大事上向來不會遲疑不定,因此在下定了決心以後,他有條不紊地給長贏安排著接下來或許需要麵對的事情。
而小機器人長贏的心中滿是惶恐以及不安,它無意識地握緊了手中的那枚儲物環(huán),目光則是怔怔地落在了路馳歡的臉上。
“那、那您呢?”
路馳歡沒有迴答。
他僅僅隻是笑了笑,然後認真地叮囑道,“照顧好金烏。”
下一刻。
洶湧澎湃的精神力以他的身體為中心向四周釋放而出。
路馳歡頭痛欲裂。
但卻依舊在咬牙堅持。
這釋放出來的精神力是他精神海中儲存的五分之四,要將這些精神力瞬間從精神海之中抽空,所帶來的痛苦隻能說是不言而喻。
因為精神力過於的強大。
以至於金烏以及他身上的長贏在這股力量的作用下,竟是擺脫了水龍卷的吸力。
從而被推向了天際的某一處。
而路馳歡在釋放完精神力以後,已然是沒有了力氣。
他原本就是依靠精神力來維持自己的浮空,但因為現(xiàn)在身體過於虛弱,以至於腳下的精神力也如同接觸不良般開始變得若有若無。
片刻以後。
便是徹底得消失不見。
於是他整個人也如同斷了線的風箏般,開始下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