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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夫妻兩百年未見,說交手便交起了手來,期間嬴姬娘娘甚至未多說一句廢話。


    言辭之間,‘滾’字戾怒如雷霆炸響,漆黑如鬼魅般的雙眼映著翻騰雲(yún)氣,萬千氣象,唯獨沒有本心。


    被金烏神光所覆的炎陽世界,天穹忽裂,神輝之上的天幕皆墨,顯露出黑暗詭秘的星空一角,墨氣淋漓。


    獨屬於中幽女帝大道獨行的帝霸氣意傾瀉而下。


    失了十三劍魂的劍主羽肩頭驟然一沉,腳下悄無聲息地出現(xiàn)一道巨大的深坑痕跡,四周散開的劍勢領(lǐng)域宛若一葉扁舟,竟是搖搖欲墜。


    雙肩仿佛舉托著冰冷的浩瀚的冥海,無盡重壓。


    劍主羽冷哼一聲,雙手起勢撼動幽冥!


    轟然兩根粗壯如巨蟒的青罡龍卷風(fēng)暴起!


    他直要起身,萬物匍匐,一圈圈罡烈氣機自黑紅劍袍為圓心,鼓蕩震散開來,青意入紫極。


    劍主羽周身卷蕩而起的蒼茫天地之氣愈發(fā)淩厲狂放。


    剛剛抵達山碑之後的嬴袖抵擋不住這兩股氣意大勢的碰撞餘威,咬牙祭出符劍,將劍尖按入大地之中,可身體仍舊不受控製被那可怕的氣機掀掃推開。


    兩隻腿在地麵間犁出兩條極深的坑線,若非君河及時出手拉他一把,將之護在身後,怕是早已被掀入山下中去了。


    可即便如此,在已入劍道佳境的天下劍主與詭術(shù)巔峰的中幽女帝的可怕餘威壓力下,便是君河也不禁感受到體內(nèi)氣機的凝滯與悶痛。


    嬴袖好不容易緩過勁兒來,手中的封魔符劍早已在亂氣風(fēng)罡中被吹成無數(shù)繽紛如蝶的破碎符紙,細碎卷逝。


    他滿目駭然震驚,看著天地之間這兩位各領(lǐng)風(fēng)騷數(shù)百年的兩大宗師之間的悍然交鋒,心膽欲裂!


    更無法理解,兩百年前就從不踏出中幽皇朝的母親為何會在今日離開皇朝出現(xiàn)在了白駝山的地境之中與父親鬥了起來。


    兩百年前,她與父親決裂到了一種無法挽迴的局麵。


    嬴袖更是未想過,有一日,母親會重臨天璽劍宗與父親相見。


    難道是得知父親的天山劍塚崩塌,十三劍魂盡毀,他劍道失勢,修為受損……


    特地來此一遭,給父親一個下馬威,以報兩百年前下嫁天璽受人白眼輕視之仇?


    畢竟父親年輕時期,初入中幽皇朝,他不過是小小劍修,而母親乃是皇朝女帝,二者之間不論是修為還是地位,都天差地隔。


    直至六百年前,父親經(jīng)曆了一場死劫,置之死地而後生,天璽劍宗形成了後來者居上的大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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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反倒是母親,修為再難精進,在後來幾百年間,光論修為進展,父親有著穩(wěn)壓母親的一頭的趨勢。


    成為夫妻的那些年月裏,他們二人皆是要強之人,可母親卻少有在父親手中占領(lǐng)上風(fēng)的時候。


    父親此番失了十三劍魂,劍道枯寂,正是失意之時。


    母親來勢洶洶,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今日父親怕是得狠吃些苦頭。


    念及這裏,嬴袖難免有些責(zé)怨母親沒有氣量,雖說身為女帝,但終歸是女流之輩。


    在大事麵前,怎可為了一己私欲,來此無端與人泄憤。


    嬴袖越想越心急,掙開君河的手掌,就要起身去阻止二人的相爭。


    君河被掙鬆的手掌再度發(fā)力將嬴袖穩(wěn)穩(wěn)壓在地麵間,卻未讓他露頭,目光定定地看著他,低聲道:“少主,你要做什麼?”


    嬴袖著急道:“禍敵當(dāng)前,我不能再讓他們二位繼續(xù)鬥下去了,更何況父親性情剛烈,若是要在這種緊要關(guān)頭輸給母親丟了顏麵,失態(tài)怕是要變得愈發(fā)失控!


    “你想死嗎?”君河眉目一沉,神情嚴肅道:


    “嬴姬娘娘與宗主大人皆是舉世無上的浩然大宗師,他們二者皆是能夠讓世間萬物九死一生的存在,便是我都不敢保證能夠從他們的陣勢氣意中活下來,少主如此恣意妄為,怕是要平白丟了性命的。”


    嬴袖隻覺這話可笑:“娘親與父親此刻雖正值怒頭上失了理智,卻也不至於不將我這個兒子的性命放在眼中,隻要我出麵,定能將他們二人安撫下來的!


    他說得是信誓旦旦,底氣十足。


    可越是如此,君河眼底的憂心之色便越深,他瞳底翻滾著複雜的憐憫情緒。


    手中力道絲毫未鬆,他沉默了半晌,道:“不必了,宗主大人不會敗,嬴姬娘娘怕是要輸了!


    聽到這句話,嬴袖心中咯噔一下,茫然震驚。


    娘親要輸了?


    即便這數(shù)百年間,娘親心中執(zhí)念受困與當(dāng)年之事,修為境界難以寸進,可她實力終歸不過是略次與全盛時期的父親。


    如今父親丟失十三劍魂,不說穩(wěn)占上風(fēng),怎麼說也要狠鬥個幾天幾夜才能夠準確分出勝負才是。


    高手宗師過招,跌宕起伏,耗的便是心境與耐力。


    怎麼會輸?shù)萌绱酥欤?br />

    嬴袖心中第一個念頭便是君河在胡言亂語,可是肆虐於四野之中的磅礴劍意在雲(yún)瀾風(fēng)傾裏大起大落。


    瞬息之間劍氣滾狂潮,於巖壁大地間留下無數(shù)道縱橫交錯的深深溝壑。


    嬴姬極盛氣意強則強矣,可隱約之間卻透露著根基不穩(wěn)氣象不支的頹然之態(tài),彈指皓月之光,極盛過後便是日下西山。


    最終,天穹之下的狂瀾風(fēng)卷漸漸平複,劍罡如強,巍峨堅固,天裂的炎雲(yún)重聚,將天際那片如鏡的星空濃墨遮掩不見。


    山中各地皆是觸目驚心的溝壑劍痕,石壁殘骸,百木盡折,唯有蔓延至那間東籬小築的地境範圍裏,仿佛被什麼無形的境界力量所阻礙,裂勢生生停了下來。


    庭院中,青翠竹林齊齊低彎搖擺,宛若海上生狂潮,細長而鋒利的竹葉傾瀉而落,宛若下了一場劍雨。


    而籬竹門外一襲黑紅劍袍的百裏羽麵無表情地推開籬竹門,進入院內(nèi)。


    庭院深深,嬴姬一身素衣裳襯著滿林青葉,金陽如潑墨,她蒼白的側(cè)頰間落下一道細長鋒利的血痕。


    她目光死氣沉沉地看著對方,蒼白的肌膚間透出死寂的美麗。


    淒豔的鮮血沿著她的臉頰滾滾如珠。


    劍主羽神情有異,顯然也未曾料想到她方才的攻勢看似殺氣騰騰,實則卻中虧有虛,比之當(dāng)年,竟是氣弱三分。


    哪裏還有當(dāng)初振臂一唿,萬鬼英靈趨之所向的煌煌女帝氣意!


    劍主羽隻知她性子素來要強,即便是在嫁入天璽劍宗那幾年來,與他切磋演武,也從不甘輸他半子,定要全力相對。


    夫妻之間每每比試,都似尋仇滋事一般。


    如今在中幽皇朝閉了兩百年,這性子倒是內(nèi)斂沉穩(wěn)了許多,想必是知他痛失十三劍,故意收斂幾分,反倒是他不查她的心意,一見麵,竟是將她給傷了。


    想到這裏,劍主羽冷酷的目光不自覺地放軟了些,從袖中取出一枚柔軟的方帕,遞給她壓低的語氣裏帶著一絲努力緩和二人關(guān)係的親切。


    “你我都兩百年未見了,何必一見麵就一副劍拔弩張的模樣,這幾日我宗門內(nèi)接連發(fā)生禍亂大事,我未能顧及到東籬小築是我疏忽了,好在有你,這裏才沒被毀去。”


    嬴姬任由臉頰間深刻入骨的傷口鮮血滾滾如珠,她低眸,看了一眼劍主羽手中幹淨(jìng)的帕子,眼瞳深處兩簇幽火簇簇跳躍。


    砰然一聲。


    劍主羽手中帕子無火自焚了起來,火焰幽綠詭異,仿佛將空氣都要燃燒。


    劍主羽眼瞳一縮,指尖崩出一道凜冽劍意才將那火焰斬滅,可指腹仍舊是被燒黑了一塊,傳來鑽心的劇痛。


    又是九幽冥火!


    劍主羽深黑的眼瞳終於浮現(xiàn)出一縷怒色來,他剛?cè)彳浵氯サ纳袂樗查g如巖石般冷硬。


    “嬴姬,我的耐心是有限度的。”


    嬴姬收迴視線,由始至終都隻有一個字。


    淡淡的,不帶任何感情:“滾!


    他當(dāng)真是厭極了她這副死樣子。


    幾百年前嫁入天璽是這樣,如今還是這樣!


    好像冷冷淡淡地一偏開視線,就與他形成了兩個完全不同的世界一般。


    分明曾經(jīng)是最親密無間的關(guān)係,他想要靠近,卻一下子將兩人之間的距離給拉滿了。


    縱然他對她的出身多有介懷,縱然這兩百年間他不再見她,可他從未動過休妻再娶的念頭。


    強壓著心頭翻湧的情緒,劍主羽驀然收緊了手掌,指節(jié)捏得蒼白。


    他閉上眼睛,淡淡道:“有一隻禍亂天璽的屍魔自本座手中逃脫,本座懷疑他就藏在這間東籬小築之中,若放虎歸山,必會釀成大禍。”


    言語自稱,也從我變成了本座。


    “本座現(xiàn)在要搜尋這間東籬小築,我知曉你心中會有想法,但奉勸你一句……”


    劍主羽睜開眼睛,眉心溢出濛濛的紫氣劍念,他淡淡地掃了她一眼:“即便不願,也得給我忍著!


    他的語氣很淡,卻壓著一絲幾次被九幽冥火弒燒的沉沉怒意,態(tài)度也隨之變得別扭生硬了起來。


    立在青竹側(cè)畔的女人慢慢抬起眼眸,一雙幽深而黑的眼睛慢慢有鬼氣繚繞。


    眼睫下漆黑的眼瞳在眼眶內(nèi)如墨色擴散暈染開般,將眼白盡數(shù)吞噬成詭異的全黑之色。


    碧青色的血脈在她蒼白的纖脖間慢慢蔓延至臉頰,說不出的陰森可怖。


    褐色的土壤大地,無數(shù)蛛絲一般的黑霧彌散而起,像是一隻隻從陰間地獄裏伸出來的手,攀附在劍主羽的腿間。


    劍主羽身體豁然感到一絲黏膩的沉重,宛若深深陷入不可自拔的鬼蜮泥潭之中。


    他眼瞳深凝,冷著臉低頭看去,卻見腳下大地不知何時成了一片曠無邊際的血;脑,仿佛傳說中的墮魂地獄。


    四麵八方都是死亡的氣息。


    嬴姬雖說是詭道天才宗師,卻也不是不精道術(shù)偏門,但自與劍主羽相識以來,她便極少在他麵前使用詭道之術(shù)。


    她知曉他所忌諱的是什麼?


    可是今日,她卻一而再再而三地使用中幽秘術(shù),先是九幽冥火,再是墮淵術(shù)!


    她哪裏是手軟擔(dān)心傷了他,分明是從他出現(xiàn)的那一刻起,殺心猶自未消!


    她要殺他!


    她竟敢想殺他!


    劍主羽眼眶登時被憤怒燒得赤紅起來,他陡升一股強烈的怒焰與狠意,狠狠地瞪著她:


    “你竟恨我至此?!甚至不惜損耗靈核本源使用禁秘之術(shù)‘淵墮’也要殺我?!”


    淵墮,乃是中幽皇朝的禁忌秘術(shù),其可怕程度堪比十三劍兵解,以大地為界,空間為籠。


    施展秘術(shù)的同時封死道境領(lǐng)域,以中術(shù)者的鮮血精魄而強化擴展秘術(shù),消耗的更是自身的血氣與精神力,通常用於難以匹敵恨之入骨同歸於盡的仇敵身上。


    此術(shù)曾被上清界仙尊祝斬親自提筆記載入冊卷,命為六界之中象征著‘殺戮’的禁法秘術(shù)。


    這份決然無情的姿態(tài),如何令劍主羽不怒。


    他沉喝一聲,怒發(fā)衝冠,漆黑淩厲的發(fā)絲狂舞,腳下的血海激蕩出一圈圈顫抖的漣漪,身子正拔地而起間,一隻冰冷死氣沉沉的手朝他頭頂落來。


    劍主羽眉心紫氣劍念驟然炸裂成霧,溢出一縷血痕來。


    他勃然大怒,終於忍無可忍,劍指朝天一點,借勢大陣金烏,金燦燦的天光匯聚與指尖上蒼,形成一柄金光巨劍。


    他揮動手臂,怒斬而下。


    嬴姬覆落的那隻手臂,自手腕為始至肩膀為末,鮮紅的勁氣寸寸炸裂,筋骨盡碎。


    劍主羽足下血;脑环譃槎,露出原有世界的地表,他一步踏出,震碎荒原,口齒鮮血紅染,氣機沸騰難止,顯然是受了不輕的暗傷。


    他抬起怒氣沉沉的眸,染血的手掌豁然扼住嬴姬的脖頸。


    隨著他怒意沉重的步伐逼近,她纖細單薄的身體撞倒無數(shù)勁瘦青竹。


    若此刻劍主羽能夠再細心一些,便能夠發(fā)現(xiàn)那些折斷的青竹斷口碎片,正鋒利地紮進她的後背肌膚之中,鮮血淋漓地拖曳了長長一路。


    中幽女帝之身,竟會被一些凡竹輕易穿透所傷。


    “我說過,我的耐心是有限度的!兩百年!兩百年了!我知曉你放不下那件事!可是你能不能換一個時間,換一個地點去發(fā)瘋!我不求你能夠清醒一點,但希望你不要在做出那些烏七八糟的鬼東西來汙糟我的眼睛!”


    一道鮮豔的血痕,蜿蜿蜒蜒地從她青灰色的唇角裏爬了出來,嬴姬的腦袋歪著,沒有眼白的漆黑眼睛無神而深幽,她終於開口說話。


    “百裏羽,從始至終,活不明白的那個人是你!


    第七百九十二章:不見本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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