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唿唿地吹進來，雪屑落到羊毛毯上。


    來人攜帶一身寒氣走進來。唐雲意連忙火爐推過去。


    裴思玄的大軍已經在小部落的附近紮營了好幾日。每日都聽到附近傳來操練的聲音。慷慨激昂，唐雲意全身的血性全被燃燒了起來。


    今夜的裴思玄迴來得有些晚。他坐到火爐前，對著過掰直自己僵硬得無法伸直的手指頭。身上凍僵了，四肢久久無法迴到鬆軟的狀態。


    唐雲意連忙給他熱上一杯滾燙的馬奶，“喝酒？”


    裴思玄搖頭，眉眼如有心事，無法舒展。


    “可是發生了什麼事？”


    唐雲意盤腿坐到他的對麵，他向來不會虧待自己，給自己煮了一杯奶茶，然後捧著鐵杯，從自己的噩夢中抽離。老魚的記憶斷片了，他的腦海裏混進了一隻鬼。


    “嗯”，裴思玄凝重的點頭，“附近的小國逃到了北陸。他們在今夜到達了我們駐紮的營地，乞求北陸收留……”


    “他們沒有被屠城？”，唐雲意接到裴思玄投來打量疑惑的目光，他立刻解釋，“黑焱甲一路往北屠城下來。他們這些小國的人能在黑焱甲的鐵騎下逃出生天？”


    黑焱甲的鐵騎，所到之處，寸草不生。他們的鐵騎匯聚成一臺大型的壓路機，所過之處，一切都被碾得血肉模糊。


    “他們提前收到了屠城的消息。黑焱甲往北一路殺下來，但是行蹤不定。他們身穿黑甲，仿佛夜裏的陰兵，他們隻在夜裏出兵，故而……很難知道他們下一個屠城的地點……”


    “不知什麼原因，黑焱甲在行動之前，有人提前趕到了。告知屠城的計劃，在黑焱甲到來之前，一個幾萬人口的小城迅速的撤退了。這些從黑焱甲的鐵騎下逃出生天的人無路可去，一窩蜂全部湧入北陸……”


    裴思玄低頭喝了一口燙唿唿的馬奶，“這兩個小國非常靠近北陸，我猜得沒有錯的話，黑焱甲已經屠殺完周邊零落的小國，接下來他們的目的是北陸……”，裴思玄頓了一下，又喝了一口加了糖的馬奶，“準確的說，他們的目標是鐵銅血……為了鐵銅血，他們一定不擇手段……”


    唐雲意罵罵囊囊的起身，“非得打開地宮？他們是想要剛武之氣還是要殺了浩天殿下？”


    “雲意，你去哪？”


    唐雲意已經披上羊毛衣，走出氈包。他一路邁著快速的步伐走向裴思玄的大軍駐紮的軍營。靠近河水的地方林立著大大小小的營帳。


    河流從林立的營帳前彎曲流過。現在還不是最冷的時候，河麵似凍非凍，似融非融，河水裏布滿了冰晶，冰晶在風的驅動下，撞在一起，時不時發出悅耳動聽的聲音。


    空曠的營帳陣地因為難民而變得擁擠起來。來到了裴思玄的營地，他們卸下了疲憊的身軀，靠在微弱的火堆前取暖。


    在這些逃離的難民中，有老弱病殘，在唐雲意經過的時候，孩童睜著骨碌碌的眼睛看著他。唐雲意突然想到了高臺上那個剛滿周歲的嬰孩。他也是那麼無助，最後陷入了黑暗中。


    “裴思玄，他們當中，誰能說得上話……”


    密密麻麻的人群仿佛一群螞蟻落在草地上，一眼望不到盡頭。唐雲意硬生生走了一圈又迴來。老弱病殘，精壯勇猛都在這裏。


    黑焱甲是多麼可怕的軍隊，他們才會全城逃離，並在幾天之內，不分晝夜的趕路，直到求到了北陸的庇佑。


    一刻鍾之後，唐雲意終於見到了能說得上話的小城主。兩位城主介於大周和北陸之間，他們服飾參考了大周又參考了北陸，嚴謹又精煉。他們的麵孔一半溫婉一半兇悍。


    他們會說大周話，唐雲意很快從他們口中知道了一些消息。


    黑焱甲如裴思玄所說，他們在黑暗裏行軍，屠殺也在黑夜裏進行，沒有人知道他們的行蹤，派出去的斥候皆被他們暗自殺掉了。


    黑焱甲神出鬼沒，出其不意。常常像幽靈一樣，兵臨城下，然後像瘋狂的攻城，見人就殺。


    黑焱甲屠殺之前會挖出一個巨大的血池。他們瘋狂屠殺之後，血流入了血池。他們屠殺完全城之後，血池也滿了。然後黑焱甲撤退了，像潮水一樣，退迴黑暗裏，沒有人知道他們下一個屠城的地點。


    “血池裏的血呢？”，唐雲意生出了不祥的預感。他們屠城填滿血池，這不就是在收集血丹的原料？祝九容，你真該死。


    兩位小城主搖頭，他們哪裏知道血池最終歸於何處。他們逃命都來不及。


    “你們是怎麼逃出來了？”


    篝火裏的火星迸出來，炸成無數的小火星，然後湮滅在分鍾。唐雲意發現自己全身冰冷，血液凝固了。篝火再大，再熱，都無法驅散他心裏的寒冷。他仿佛看到了遍地的屍體堆積成山，血從屍堆流出來，匯聚到血池裏。血池裏的血濃稠，散發出溫熱的白氣。濃厚的血腥味吸引附近的禿鷹前來……


    他第一次覺得蕭朝雨真的慘絕人寰。在邊境挑起戰爭後，借用統一為噱頭，大行殺戮，逆天而行。


    唐雲意的頭快要爆了。他想不出來蕭朝雨為什麼要這麼做？他的腦細胞持續的腫脹，他快承受不住了。


    “雲意，你怎麼了？”，裴思玄一句擔憂的問候把他喚醒。他勉強一笑，運功把腫脹的腦袋壓下去。


    “你們繼續說……”


    有人在屠城之前通風報信了。那人身穿黑色的披風，蓋住腳踝，他全身上下被籠罩得隻剩一張嘴皮子。他很嚴厲、很嚴肅，以不容拒絕的口吻要求小城撤退。


    兩位城主幾乎是被架著脖子撤退了。當他們撤退之後，斥候來報，黑焱甲果然臨城了。


    逃出生天的他們一陣後怕，同時感激天神。是天神派來了使者讓他們撤退。


    唐雲意第一個想到的是祝九容。她一半是黑焱甲，一半是天鷹。天鷹的人做不出慘絕人寰的事。


    祝九容還算有點良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