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七似乎想說點兒什麼,又有些猶豫。遲疑了片刻,剛要開口,帳篷門突然被人掀開,溫溪心的腦袋和左腳伸了進來。
然後,他就一動不動,好像被卡住了一般。
王大衛看了看溫溪心,又看了看曹七,再轉迴頭,衝著溫溪心皺起眉頭。你這廝,要麼進來,要麼出去。你卡在門口,這特麼不是最尷尬的嗎?
“有事兒?”王大衛問。
溫溪心伸進來的腦袋上下移動了兩次:“是。哦!不,沒。嗯,嗯,也不是什麼要緊事兒,屬下待會兒再來也行......”
靠!你就別描了。
王大衛:“進來,進來。坐下說。”
溫溪心進來了,快步走向剛才坐過的那張椅子。一邊走,還一邊向曹七點頭示意,似乎是在致歉,又似乎是在解釋:王都總管讓我進來,我才進來的。
溫溪心又坐下了。
王大衛:“說說。”
溫溪心:“呃,是這麼個事兒。屬下的營裏還關著一個俘虜,您看......”
王大衛:“俘虜?怎麼還有俘虜?不是說一仗沒打嗎?哪兒來的?”
溫溪心:“是沒打。這個,俘虜,算是,自投羅網。”
王大衛:“嗯?還有這種好事兒?趕緊說說。”
溫溪心:“誒!這俘虜叫德吉,是木征的內侍總管。據說是看著木征從小長到大的,也是木征最信任的人。
木征逃到西海之後,德吉又返迴湟州,跟老王都總管談判,希望能讓他們在西海邊一直住到開春兒......”
王大衛撇了撇嘴。跟我王叔談判,那不是與虎謀皮嗎?兵者,詭道也。自打宋襄公之後,就再也找不到一個實誠人了。
不過,德吉這做法還是有點兒用處的。隻要,談完了不走,繼續留在湟州。
我王叔若要動兵,首先要做的就是抓德吉,關起來,防止他通風報信。然而,也未必有用,肯定還有其他人藏在暗處。
所以,德吉這是把自己當作一根消息樹啦!
溫溪心:“聽說,雙方談妥了。那德吉也沒走,還繼續留在湟州。
然後,咱們就來了。德吉又跑來跟咱們談。那,當然談不攏嘍!咱們還指望用木征和西海換選舉權呢!於是,幹脆把他扣下,一直關到現在。”
謔!還真是一位忠義無雙的......跨性別者。木征,也又一次成功逃亡了。
王大衛的好奇心暴漲,猛然起身:“走,瞧瞧去。對了,你沒虐待人家吧?”
溫溪心:“沒有,那肯定沒有。主要是,咱們也沒打算從他嘴裏問出什麼啊!”
三人出了帳篷,在溫溪心的帶領下,一路急行。
很快,溫溪心抬手一指:“就是那兒。”
前麵是一座非常普通的帳篷,跟旁邊的毫無二致,連個站崗的都沒有。想想也對,就一個俘虜,周圍百裏無人煙,即便放他走,他也未必能活得下去。
王大衛走到帳篷前,抬手掀起門簾,正要探頭進去,一股濃烈的騷臭味兒撲麵而來,險些摔倒在地。
扭頭看向溫溪心:“這,就這?你不是說沒虐待嗎?”
溫溪心一臉冤屈:“真沒有啊!他一個人住一座帳篷,跟我一樣的,一頓飯也不曾缺過。是他自己不收拾。”
伺候人的宦官自己不知道收拾?老溫你懂不懂邏輯啊?
王大衛轉迴頭,向著帳篷裏的人影喊道:“德吉,出來。”
隨後,放手,門簾合攏。後退幾步,站定,等待。心中揶揄:你要是堅持不出來的話,我還真拿你沒轍。反正我是打死也不會進去的。
好在,裏麵傳出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不多時,門簾挑起,一個佝僂的身軀走出帳篷。頭發花白、淩亂,裏麵還夾雜著幾根枯黃的稻草。麵色鬆垮,連褶子都是彎的。
德吉瞇起眼皮,適應著外麵的光線,目光遊移不定。
忽然,他看見了王大衛,整個人頓住,緊接著,腰桿拔起,身高竟與王大衛不相上下。
王大衛一愣,隨口問道:“你認得我?”
德吉沒說話,但他的目光已然說明一切:燒成灰,都認得。
漸漸地,恨意隱去。德吉閉上眼,平淡地反問:“我主,現在何處?”
王大衛:“又跑了。西邊兒。”
德吉睜開眼,轉著腦袋來迴掃視,似乎在分辨方向。
王大衛抬手一指:“那邊兒是西。”
“多謝。”德吉抱拳,繼續道:“咱家懇請,麵西就戮。”說罷,轉向西方,背負雙臂,昂首閉目。
王大衛:“沒必要,你誤會了。”
德吉:“怎麼?枯木殘軀,閣下仍不肯放過?”
王大衛:“嗯!你猜對了。如果放你走,你能幫我給木征帶幾句話嗎?”
德吉轉迴身,盯著王大衛,目光中仍是滿滿的惡意:“什麼話?若是......那就大可不必了。”
王大衛挑眉一笑:“那不能夠啊!我不是那種人。讓你帶的話是......這麼說吧!你看,仗,現在算是打完了。我們也不打算繼續往西打了,所以,木征也不用急著逃命。”
德吉輕蔑地“哼”了一聲。
王大衛:“我知道,你大概是不信的。不過沒關係,你們信不信,對我來說並不重要。
西邊兒什麼樣,你應該也清楚。那破地方,對我們河湟來說,打下來也是得不償失。而且,河湟初立,正需要幾年時間休養生息。
也就是說,在我們西邊兒,肯定得有個鄰居。這鄰居嘛!與其讓別人做,還不如讓你們來做。”
德吉怒火中燒。
王大衛:“我知道,這話聽著有點兒傷人。但是呢!它是事實啊!”
一瓢冷水,將德吉徹底澆滅。
王大衛:“假如,將來,我們河湟日益強盛,有了擴張的打算......那其實,最理想的方向也是北麵。隻要,你們仍想跟我們做一對兒好鄰居。
說不定,到時候咱們還能一起合作一把。你說呢?”
德吉沒有迴答,臉色陰晴變幻。
王大衛又是一笑:“也許,木征不會接受我的提議。這也難怪,他心裏有恨嘛!
但是,作為一個成熟的政治人物,放下仇恨這種虛無縹緲的東西,這不是基本素質嗎?最起碼,不能被這玩意衝昏頭腦。對吧?
這玩意的正確用法應該是:等你有了實力,有了把握之後,動手之前,再把它翻出來,當借口。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