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草草用了些幹糧,然後找了一處山窪處和衣而睡,王燁睡得踏實,許貫忠許軍師卻睡不著!
這實際上可以算是許貫忠的第一次謀事,還是把自家主公送到險地的不穩妥謀劃,許貫忠沒有王燁那麼看得開,也沒有看上去那麼大的自信。
收集到的信息畢竟有限,連最大的變數,比如這兩營指揮使的性格都沒有了解透徹,雖然知道巡查的人數頻次,卻不知道各處倉庫管事的性格、年齡、經曆···
“還是有些冒失了,以後萬萬不可如此。”
這就是常人麵對重要事情患得患失之下的胡思亂想了。
許貫忠也是個正常人,或許聰敏機智,但是畢竟年輕,閱曆還沒到那個地步。
許貫忠在心中自然是對風險有全麵評估的,是在風險可控範圍內才選擇了策劃這次行動,實際上在知道了地下室的神奇之後,許貫忠就明白這次行動不可能失敗,成功的區別隻在於收獲的多少和付出代價是否可接受而已···
對比幾百套盔甲的作用,適當的犧牲幾個人也是可以接受的,不是嗎?!
唉,這主公似乎不那麼認為啊!
對這個剛認識幾天的主公,許貫忠也是有些了解的,隻是似乎了解的從來都不全麵,王燁性格上是穩妥的,甚至穩妥過了頭,他一直在追求著萬無一失的結果。
今天說時遷這世上沒有十成把握的事情,實際上就是說給王燁聽的。
無論是下山借糧,還是今天的行動,都可以看出來,這個寨主是想著把所有人全須全影的帶迴去的,一直追求的都是盡善盡美,為了這個,他甚至可以接受行動失敗;
從一般意義上來講,王燁不算慈悲君子,他也殺人,劫掠也沒見心軟,但是他也絕對不是沒底線的壞人,他會盡量不去傷及無辜,最起碼不會為了自己的目標或者說野心去傷及很多無辜;
他也不願意用自己兄弟的生命去冒險,所以他接受了這個“上策”,自己和時遷冒險去偷。
放火是對梁山眾人來說是最安全的,也是收益最大的,但王燁因為自己的“仁”或者說底限,放棄了;
成功率最高的正經謀劃實際是殺了庫房守衛,然後在禁軍來支援的路上用弓弩狙擊,二十來具神臂弩和十五個善射的燕雲十八騎,足夠保證那一營指揮不會打擾到甲胄搬運!
可王燁選擇了看似最精妙,實際上最不穩妥的“上策”,甚至沒有聽自己說出“中策”。
所以許貫忠是有些慌亂的。
一時擔心自家主公婦人之仁,善良的過了度;一時又自傷自憐做軍師的艱難···
畢竟當你布局的時候,還需要考慮到每一個“棋子”的安全,這籌謀的難度就真的很大了。
許貫忠也是個求穩的,不然為什麼帶著那麼多人?明明隻安排了六七個人幹活···
“許兄?”
王燁醒來,看著軍師沒睡,輕聲問道。
“我不困。”許貫忠淡淡的說道。
王燁看著許貫忠,今天晚上的月色很好,許貫忠長得也不錯,所以月光下的許貫忠一身儒衫,真的有陌上人如玉的感覺,隻是。
這人眉頭微微皺起,似乎有些煩躁···
“小弟任性,讓許兄為難了~”
所以王燁其實一直都懂。
許貫忠微微一歎,“主公,想做大事,總是會有犧牲的。”
哪裏就能不死人做成事的?!
“我知道~”許是剛起床,王燁的聲音也有些低沉。
頓了頓,“我一直都知道!”
“主公,慈不···”許貫忠停住了,沒有說完,這麼說他似乎對他也不公平~
“許兄~”
“嗯~”
王燁組織了一下語言,“人的一生實際是由無數選擇構成的,一個選擇接著一個選擇,不同的選擇決定了不同的人生,或好或壞,而我先給自己設定好了框框,然後在這些框框內做選擇,不敢越雷池半步,或許有些不妥,但是還請許兄聽我說完。”
王燁調整了個舒服的坐姿,輕聲說道,“咱們理理哈,首先我們這次行動是為了盔甲,我當然知道盔甲的重要性,畢竟江湖傳聞,曾經有個人憑借十三副盔甲起兵,然後建國,所以我當然知道這盔甲重要~”
許貫忠皺了皺眉,俺要先想想是誰憑十三副盔甲起兵造反,咱也是讀史書的,我怎麼不知道?
“然後,咱要這盔甲是為了讓咱們梁山更強是不是?”
“是。”許貫忠點頭,為什麼朝廷正規兵看不上草寇戰鬥力,這沒有盔甲就是很重要的一條。
“咱們變得更強,原本是為了讓更多百姓過的更好是不是?”
許貫忠不說話了。
王燁繼續說道,“那些匠戶是百姓,咱們一塊來的兄弟也是百姓,我是怕犧牲習慣了,最後咱就忘了咱最開始的目的。”
王燁自顧自說道,“我跟杜老大說,別忘了當初我們為什麼選擇殺人。”
“今日我也跟許兄說,咱們須不能忘了為什麼要做這些籌謀。”
許貫忠沉默良久開口說道,“用最小的犧牲,換取最大的結果。”
說的有些底氣不足,這寨主所言和自己所學帝王術有些出入,但是又很有道理,這讓許貫忠有些懷疑自己學的到底對不對?
王燁也感覺自家軍師似乎有些迷茫,笑了笑,安慰道,“所以咱現在選擇的不就是最小的那種犧牲嗎?能不死人,盡量不死人,這不就對上了嗎。”
許貫忠沒有被忽悠,把話挑明,“以天下為棋局,終歸是要有把人做棄子的一天的!”
“那拋棄誰,咱也要跟人家說清楚,問問人家是不是願意!”
王燁的聲音不大,但是很堅定,人當然想法可以有不同,但是在麵對著有同一個目標的軍師,能統一思想當然是最好的。
沉默~
許貫忠沉默良久,思索著帝王學術的種種籌謀算計,卻不由想起當初讀書時的第一個先生,音容已記不起,這時卻把他一句話記得清楚,忍不住吟誦出聲。
“唯有正大,方可光明~”
許貫忠突然起身,整了整衣冠,朝王燁站定。
王燁連忙起身,這不會受了刺激,怎麼?要辭職?!
許貫忠一禮到地,“受教了!”
這是大禮,王燁鬆了口氣,連忙上前扶起,“許兄言重了,兄弟閑談,哪裏就如此大禮了。”
“主公,不一樣的~”
學識上有了感悟的許貫忠這會不想說話,所以就站著看月亮~
咱現在是開悟了的人,不能和凡夫俗子斤斤計較,尤其人家剛點醒了自己所學帝王學術的不足處。
所以就記下來,一個軍師竟然被個武夫教育了,今日夜話落了下風,日後再做計較,孫安頭領據說有把事情記本本的習慣,這習慣挺好~
··· ···
醜時!
人最困的時候。
睡了一覺的王燁精神還不錯,許貫忠看上去也確實不困,軍師說的不錯,這值守的官兵打瞌睡,真的是很常見,一點都不見巡邏的~
今天是十六,天上有雲,而且後半夜了,也達不到亮如白晝的程度,但是王燁的眼神很好,所以模糊之中可以看到時遷的身影。
現在王燁明白為什麼時遷是鼓上蚤,後世是小偷祖師爺了~
這專業技能真的不是蓋的,從山壁順著繩索下了山,走路都沒有聲音的,行走路線在樹蔭昏暗處,如果不是一直盯著,根本發現不了時遷的身形,等他轉過庫房圍牆,就看不到了···
不過半刻鍾,時遷又出現了,朝山上揮手示意已妥當。
“這就完了?”王燁還有點不敢相信,我擔心了半天,你就給我看這個?!
“主公,這各處禁軍恐怕比我們想的還要糜爛不堪。”許貫忠說道。
事情那麼順利自然是有時遷專業本領過硬的原因,但禁軍本身承平日久,守備鬆懈才是主要原因。
不僅沒有明暗哨布置,值守的人還玩忽職守,紮堆,都已經不是打瞌睡,而是明目張膽的睡覺了。
“主公,軍師,這甲胄庫房,隻有一門出入,庫房重地,附近也無百姓,如今時遷兄弟已經把守衛解決,咱們是不是該行動了。”跟著許貫忠久了,孫安也開始喊主公了。
“嗯。”
王燁、王石頭、阮小七帶著十數個身強體壯的嘍嘍下了山,許貫忠帶著剩下的人負責接應和警戒。
“孫頭領,勞您領著弓弩部隊到東邊那個山頭,如果有禁軍來此,隻用弓弩退敵即可。”
“喏!”
寨主離開,軍師就是最高指揮!
許貫忠站在這山頭,看著這黑夜中的萊蕪監,臨淵若池,指揮若定,讓剩下的人心中暗暗佩服,
許軍師心裏到底怎麼想的,就真不知道了~
許貫忠看不到的位置,時遷剛開完鎖,王石頭推開厚重的大門。
推門聲似乎是驚擾到了庫房內的人。
“誰?!”
王燁一驚 ,這庫房裏麵不是不準有人的嗎?!